朝阳殿大殿前。

    百官已位列。

    燕诸身披龙袍,头戴十二旒冕,立于高台,放眼望去,内是文武百官,外为黎民百姓。四海臣服,八方归心。

    尊司马柔为皇太后。

    国丧三年,全国减税,大赦。

    燕诸命人将被困许久的韩松放了出来,带进朝阳殿。

    十岁的男孩被关了许久,畏畏缩缩,一脸害怕,面前的皇帝高大威武,一旁的侍卫长脸如坚冰,吓得他头都不敢抬。

    “你恨朕?”

    不说话,那便是恨了。

    “你可知,你能救多少人?”

    韩松明显迷惑,搞不懂此句话的用意。

    “朕问你,一场战争一旦发动,会死多少人?”燕诸提醒他,“你也读了书,按你的理解,说说看!”

    愣了半天,韩松才讷讷开口:“很多。”

    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目间多了一丝不忍。

    “那便好好想想,你到底该怎么做?”燕诸拂袖,“还是你觉得,他们都该死?就为了你?”

    韩松的表情明显沉郁起来。

    他在思考。

    “别乱跑,肖侍卫长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如洪钟,“该走的时候,朕会放你走!”

    “好好读书!”

    侍卫带韩松走了。

    肖遥拱手:“皇上,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燕诸看向门外,天光微蓝。

    “好!”

    今天毕竟不宜见血。

    深夜。

    芙园。

    夜色如利爪,一爪袭来,将寂静幽幕抓的粉碎。

    鲜血,尖叫,无数黑衣人,刀剑相击。

    “啊!!!!”

    林清弦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梦中情景还在眼前重复,一脸的汗,心脏怦怦跳。那些死去的人,是爹娘,是外祖父母。

    一个房间,一具尸体挂在梁上,幽幽晃荡。

    不……

    开门就往外跑。

    小橘抱着衣服在后面追。

    猛地撞进了一人怀里,是燕诸。他穿着整齐,而她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鞋飞了一只,脸上挂着眼泪。

    “出事了!”她神情恍惚,“我要回去!!”

    燕诸将小橘手里的衣服拿过来,给她披上,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清儿,那只是个梦!”

    然而并不是。

    半刻钟前,乾元殿。

    “皇上!”

    肖遥在门外,声音刻意放低。

    “方才林大人的府上出现了大批死士,林大人和小姐是目标,不过无事。”肖遥省略了小蝉拼死护主的部分,“还有,宫中也出现了死士,朝娘娘来的,已经被属下及时解决掉了!”

    “属下担心,那边可能……”肖遥省略的部分,燕诸自然知道是什么,清棉路程太远,而对方显然早就下了手,怕是保不住了。

    燕诸眉头紧锁:“发动所有人手,一定要查出来,杀!”

    肖遥领命而去。

    他担心她,过来看看。

    果然感应到了。

    她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抓都抓不住:“不是的,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回去,现在就去清棉!”

    “诸诸,我们一起去!”林清弦口气焦急,“好不好?去救他们!我求求你了,你救救他们,他们不能死!”说着就要跪下。

    “清儿,你冷静一点!”燕诸将她拉起来,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镇定下来,“现在是深夜,大家都睡了,就算是回,也得明天!明天一大早,朕就派人回去,好不好?”

    林清弦深吸了一口气,趴在他肩头,眼里噙着泪。

    “他们不能出事!”她发狠似地吐出一句话。

    “不会的!”燕诸安抚她,擦掉她脸上的汗和泪。

    带她回屋,哄着她睡过去,燕诸却睡不着了。

    无论是清棉,林宅,还是宫里,他们的目标很简单很直接,就是林家人,要让林家所有人死,那么能做出这件事的只有他了。

    楚维。

    只差一天,却成大祸。

    林宅。

    夜色阴郁,浮起一层薄雾。

    满地尸体,小蝉浑身是血,冷眼跟一群侍卫对峙。方才被围攻,幸好他们出现解了围,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胡大人……”林清瑞犹豫着开了口,“小蝉是我的侍女。”

    “她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

    “失忆了?”侍卫一组组长胡刚瞅了一眼小蝉冰凉冷冽的亮眸,只想笑。

    这可不是失忆的样子。

    “看在林大人的面子上,你好自为之,敢再放肆,绝不轻饶!”胡刚丢下一句话,带着剩余的人离开了。

    小蝉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林清瑞本就在她身后,见势不好匆忙来扶,摸了一手血。

    她本就有伤未愈,因动武崩裂,对敌又受了伤,伤上加伤,更加严重。

    不过还好,还活着。

    林清瑞搂着昏迷的小蝉,只觉得心沉到了涧底。他有一个非常可怕的预感,然而此时怕是来不及了。

    清棉,一片寂静。

    独栋院内,鲜血蜿蜒。

    一道惊雷撕裂天幕,随之而来电闪雷鸣,大雨哗哗而下。

    林清弦再次被惊醒。

    她坐在床上抱住膝盖,看着房间一下被照亮,一下又重新陷入黑暗,耳边巨大的雷声如怪兽一样嚎叫着,只觉得心乱如麻,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手在颤抖,连牙齿都在抖。

    梦里的场景再次浮现,她只能拼命地咬,用疼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只要不想不看,就不会发生。

    下一刻,她被醒来的燕诸拥入了怀中,原本冰凉的后背逐渐温暖,绷紧的神经有些许松动,卸力下来。

    “清儿。”燕诸拿过了她的手,看到上面齿印很深,血迹斑斑,又心疼又无奈,“他们……”

    “你说吧!”她反而异常冷静,“我能接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燕诸沉声,“可能不太好。”

    凶多,吉少。

    她笑了,满是苦涩: “我曾经失去过他们一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无能为力,我想我这次最起码可以保住他们,我以为他们远远离开官场就会平安,可是都已经是平民了,为什么就是有人不肯放过他们,为什么?”

    燕诸无言。

    “这就是命吗?”林清弦往他怀里靠了靠,“可我实在不能接受!”都妥协成这样,怎么就不能活着?

    “朕已经吩咐了肖遥,不惜一切代价定要找到凶手!”

    她闭上眼睛,只觉得累极了。

    清晨,楚家传来消息,右丞相楚维于昨夜在府中自缢,于留下的陈情书中一一列举,身兼数罪皆归于己,与妻与子无关,求一条生路。

    原来韩静屯与楚维曾是旧识,韩静屯刺杀林清弦,一则可为楚家女儿扫清障碍,即使不成,二则也可为自己寻个理由远离京城,这个时候楚维已经被逼上了贼船,再不能下来。

    “臣自知罪孽难恕,然妻与子全然不知,求皇上天恩,莫累及旁人。”

    纵然不全是他,可滥杀无辜、妄图谋反再加上以前的横征暴敛、草菅人命,也足够杀他好几回了。

    清棉那边,无一生还。

    昨夜之事是谁所做,已不言自明。

    楚维穷途末路,自知无法脱逃,拉了林家人同归于尽。

    林清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直接提着一把剑就冲出皇宫,一路冲进了楚家灵堂。

    小橘害怕,可是不能不去。

    因为楚维认罪,无人敢来,所以灵堂除了楚天扬司马芩母子以及几个下人,无其他人。

    灵堂布置简单。

    林清弦直奔楚维。

    楚天扬挡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滚!”她低声吼道,像只凶兽。

    “林清弦你疯了?”楚天扬眼看要动手夺剑,小橘挡在了自家小姐面前,伸开双臂昂着头,他被迫收手。

    “我是疯了!”她拔出剑指着他,手上还缠着纱布,“我不找你,滚开!”

    楚天扬眼中不耐加深。

    “你爹灭了我们林家满门,此仇不共戴天!”小橘冷道,“楚少爷,对不起了!”

    “不可能!”楚天扬几乎是立刻就否认了。

    小橘不说话了。

    玻璃珠子似的眼珠剔透,冰凉。

    一贯笑盈盈偶尔古灵精怪的脸庞,原来挂了仇恨,是这般让人难过。她恨他的样子,抽走了他的力气。

    “父债子偿!”林清弦冷笑一声,一剑朝着楚天扬心脏刺去。

    楚天扬被司马芩推开。

    “我来给你!”司马芩握住了剑身,“我家老爷做的事,我认,要命,也赔!我们老一辈的事,请林三小姐放过天扬,他什么都不知道!”

    鲜血滴落。

    “娘,你在说什么???”楚天扬一脸不可置信。他知道自家父亲是什么样,却不知道他会疯狂成这样。

    他灭了林家一门!

    “休想!”林清弦毫不退让,“那么多条性命,你一条命就想勾销,想的太美了吧!”

    “林清弦,你敢!!!!”

    然而司马芩已经将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手上用了力,一剑穿胸!林清弦溅了一身的血,面无表情,看着她死。

    楚天扬绝望。

    “到此结束吧!”司马芩瞳孔已然涣散,嘴里还在说着,“结束……”

    她断气了。

    楚天扬抱着母亲,对林清弦疯了一般地嘶吼:“你满意了!!!!”

    “不够!”

    林清弦拔出剑,决绝而冷酷地将带着司马芩血的剑刺进了楚维胸口。

    她拔出带血的剑,扔在地上。

    楚天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做了这一切。

    拿尸体泄愤,为人不齿。

    然而他却钉在了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血色洇出来,林清弦才勾起嘴角,转身道:“我告诉你,还有我大姐姐大姐夫,这笔账没完!我要他挫骨扬灰,永不超生!”

    “你!!!!”楚天扬双目猩红,额头青筋暴起,“我让你报仇,你给我适可而止!”

    林清弦将小橘拉至面前:“去哪边,你自己选!”

    转身便走。

    小橘看了一眼楚天扬,他眼中有泪,满身是血,身旁是父母的尸体,死状极惨,此刻正满目哀伤。

    她后退了。

    “对不起楚少爷,小橘是林家人!”

    跟着林清弦走了。

    楚天扬坐在地上,抱着母亲冰凉的尸体,苦涩无比。

    楚维所犯的罪足够满门抄斩,他上吊陈情是为了揽过罪责,保住自己的妻和子,燕诸自然明白。

    司马芩已死,楚天扬避过被斩,应被抄家流放,看在原已逝的太子妃楚天娇的面子上,燕诸将他贬为了庶民,驱逐出京。

    从楚家回来,林清弦就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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