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章最近都在忙着赚钱,原本那个不太妥当的结婚计划似乎被搁置,再没听她提起过。

    林章这些年的变化很大,身边人都看在眼里。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让林臻一时没有明白事情是从哪一步开始发生改变的,似乎是林章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

    独自在国外生活两年,让一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小资,突然变得接地气。

    林臻无法形容,当她第一次看到林章下厨的时候,小心脏受到多大的冲击。

    这种状态,在林章去隔壁市工作之后进一步加强,受隔壁市搞钱思想的影响,林章的恋爱脑彻底进化成事业脑。

    林章平时忙于自己的工作,只有周末才回G市继续钻研副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成了一心赚钱不知疲倦的机器。

    忙碌会让人无心悲春伤秋,对此,林臻想要所有的恋爱脑都去隔壁市进修一下。

    至于林语,是她们姐妹三人间第一个结婚的。

    林语性子好,没什么事业心,既不小资也不文青,性子也温柔平和,有着大地之母的包容。

    早逝的妈,无能的爸,患病的弟弟,破碎的她。

    林语的前半生大概如此,但林臻却在林语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她自己没有的特质。

    林语最艰难的时候,G市老家两头跑,为了照顾生病的弟弟,周末两头奔波。

    时光把人往前推,林语现在生活安稳,有了安稳幸福的家庭,有了可爱的孩子,生活好像开启了新的篇章。

    在她的身上了,林臻看到了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把混乱的生活整理好也是一种天赋,能让自己幸福其实是一种能力。

    林臻也是后来才明白,林语无论嫁给谁,处于什么境地,她都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

    这是一种现下十分罕有的特质,每次和林章提起,林臻都会啧啧称奇。

    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气,是林臻一直没能拥有的,也是林章和林臻一直没有选择的另一条道路。

    另一条路上的酸甜苦辣,林臻没有经历过,却也陪着林语见证过了。

    林语做饭好吃,平时也爱钻研厨艺,渐渐的,林臻和林章都爱往她那跑,就是为了吃上那一口地道的家乡菜。

    林臻带着水果和礼物到林语家的时候,林章已经到了,正在坐在沙发上,抱着小羽毛看电视。

    小羽毛是林语的女儿,今年三岁,笑起来像一颗甜蜜的苹果。

    林语在厨房忙着做饭,她老公在旁边打着下手,见林臻到了,又切了两碟子水果放在茶几上。

    林语的老公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脾气温和,少有看他红脸的时候。林语和他结婚的这几年,渐渐被养出小孩脾性出来。

    林臻坐在沙发上,注意力却放在厨房的林语身上,莫名想到她刚毕业时初到广州,见到林语的样子。

    那时候的林语身材高挑纤细,留着一头招魂幡似的及腰长发,爱穿过膝长裙,温柔爱笑,宜室宜家。

    自从生完孩子之后,原本一头漂亮的长发也剪短许多,也鲜少见她再穿裙子,因为身材没有恢复,平时都是穿着宽松的衣裤,她挽着袖子在厨房里备菜,看起来安稳幸福。

    林语身上的变化,时刻提醒着林臻女人婚姻和生育需要付出的代价,结婚生子之后,她可以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唯独不是她自己。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到丈夫孩子和身上,连带着对自己的爱一同转移。

    林章和林语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生活,说不上谁更幸福。巷子里的流浪猫自由却不安稳,被豢养的宠物猫安稳却不自由。

    吃饭的时候,林语说想自己开个餐馆:“现在空出来的门店多,我们看了不少地方,还没有决定下来。”

    疫情呼啸而过,全国的经济都收到影响,大家都缩紧了自己的钱包,不少行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线,沿街走过去,能看到不少新空出来的门面。

    林语原本在一家上市公司担任hr,因着疫情影响,她们公司已经连续半年发不出工资,现在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时候。

    无奈之下,林语只能重新寻求另外的门路赚钱。

    林语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生活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愁苦的痕迹,她一如既往地积极乐观。

    林臻在她身上看到了长期主义,也就是持久努力的力量。

    她或许早就在早年的经历中悟出了生活的真谛:允许一切发生。

    只是……

    和林语的兴致勃勃相比,今天的林章显得格外沉默,对桌上的美食也兴致雀雀,就连一向爱吃的菜也没怎么动筷子。

    林臻朝林语使了个眼色,林语瞄了一眼林章,然后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林臻借口下楼买水果,把林章叫出了门。

    “姐,你今天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林章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眼下淤青,看着像熬了好几天夜。

    她们走到小区楼下的公园坐下,林章红着眼眶,一看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章是个理智的人,工作生活都不需要人操心,只一点,碰到姓许的就跟被下了降头一样,让人担得很。

    “是不是那个姓许的又整什么幺蛾子了?他现在只指着你赚钱,还好给你气受……”

    听到林臻的话,林章再也忍不住,眼眶酸涩难忍,豆大眼泪滴落下来,在她的裙子上晕开,不一会,她的裙子已经泪湿一片。

    “他劈腿了!”

    林臻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劈腿?”

    林臻瞪远了眼睛,姓许的敢劈腿?林章和他十年的感情,现在经济大权全在林章手里,是他的衣食父母,这样都敢劈腿,简直了……

    林臻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林章拿出手机,翻出她和另外一个女生的聊天记录给林臻看。

    “我是他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十年。”

    “我跟他在一起也十年了!”

    “怎么可能,他还欠我钱呢!”

    “他也欠我钱!”

    “你等着,我去找他问清楚!”

    林臻把手机还给林章,努力安慰她:“你要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他没拿你的钱养别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他不算渣咯?”

    林臻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你早点看清楚早点脱身,省的在他身上搭上一辈子,你之前不是还想跟他结婚来着,现在也不用操心了,更不用担心怎么跟家人解释了!”

    林章的家人都不同意她和姓许的结婚,她瞒着其他人和他复合,唯独告诉了林臻。

    所以现在她被劈腿,满腹委屈,却不敢跟家人抱怨,她现在唯一能倾诉的对象只有林臻。

    她不是个煽情的人,简单地交代了事情经过,最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当初没有因为他放弃出国读研,你说的对,只有学识和阅历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永远不会背叛我。”

    林臻有些难过地低下头,她也没有想到,当时劝林的一句话,最后竟然会成为一句谶言。

    林章擦干眼泪,握着林臻的手语重心长道:“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你,永远不要因为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未来。”

    林臻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的,我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

    “那就好!”林章看着广场上奔跑嬉戏的孩童,如果不是许先生,她说不定早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她在那样一个男人身上浪费十数年的时光,苦心孤诣想要逼他给自己一个婚礼,临到头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让她难过的是,他不是后来才变心的,他们的开始便是建立在谎言之上。她以为用爱搭建的城堡,不过风一吹便轰然倒塌。

    她不理解为什么另一个女人死抓着不放心,但她无法接受这样不堪的感情,到最后,也不过退出,成全了别人的完满结局。

    下午的阳光正好,她却无法感受不到暖意:“外面的世界虽然自由但同样孤独,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国度会很辛苦,但我相信你可以的。”

    林章后来怎么处理姓许的,林臻不知道,但她了解林章,她不会让自己人财两空,人她不要了,钱却是一定会拿到手的。

    ……

    林臻在G市多逗留了一周的时间,见了许多人,同事,朋友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或者喝个下午茶。

    成年人的道别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依依惜别,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日子里,祝贺对方前程似锦,然后目送彼此回归人海里。

    林臻离开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阳光透过车窗洒下一片金色,她往车窗外看过去,沿途开满烟花。

    却无端让她想起自己刚来G市时,沿途看到的万家灯火。

    那时的她见到G市璀璨如星光的夜景,却无心欣赏,只有满心的不安,以及前途未卜的迷茫和彷徨。城市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身处其中,她是那样的微末渺小。

    即便害怕恐惧,她也只能闭着眼往前冲,从她拿上行李踏上前往G市的高铁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已经没有故乡了,从此之后,无论未来有多难,她都已经无法回头。

    女孩子是没有家的,无论去到哪里,都像在流浪。

    如今,她提着行李即将离开,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舍,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G市已经成了她的第二故乡,也成为与她密不可分的,回忆的一部分。

    她不敢多留恋,也不能回头,她拼尽全力,就为了去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像以往出差做过无数次的那样,熟练地找到出租车排队候车区,排队,上车,向司机报上目的地。

    看着沿途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她的心异常平静,没有重回故土的激动,她知道,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

    因为这次,她不是一个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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