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沉,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宫门,门楣上精心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案栩栩如生,不容侵犯地俯视着踏入宫殿的人们。

    本该安静的殿内因庆祝五皇子的生辰而热闹非凡,欢乐喜庆的氛围如潮水般汹涌澎湃,往来的人们脸上挂着笑容,尚且年幼的孩童还分不清望向自己的目光是庆贺还是同情。

    身穿竹青色交领短袄,浅碧色织金马面裙的祝安在后花园的亭子里逗鱼,耳边响起人们聊天的声音,正打算悄悄溜走。就隐约看到亭子后站着个长的好生俊俏的小男孩,找不到乐子的祝安便偷偷跟在他身后。

    小男孩一双忽闪忽闪的明亮眸子,稚嫩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靠着为装点而挂上的红灯笼照亮小路走回了自己的宫殿。

    平日刚踏入院子就听得到小小的叫声,今日却显得格外肃静。听见树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尽欢只是往树上扫了一眼,便垂下眸子去找贪玩的小小了。

    小小是徐尽欢养的布偶猫,可爱温顺,徐尽欢很是喜爱。他不爱同龄人所爱的投壶、陀螺,常常跟同龄玩伴聊不上几句,他喜欢华容道、鲁班锁,无事就待在青雀宫研究这些。每每这时小小便在他身边黏着他,算得上他为数不多在意的东西。

    没走几步就听到几个孩童的声音。

    “五皇子刚刚抓周抓了印章,其他人都祝贺皇伯父说那孩子必定聪慧,能干大事呢。皇伯父可开心了,赏赐了好些金银珠宝。”

    “皇伯父皇伯母伉俪情深,自然对皇伯母诞下的孩子宠爱有加。夸五皇子是夸到皇伯父心坎上了。”

    “说起抓周,好像当初二皇兄也是抓到了印章,但我父亲他们都说二皇兄是个痴儿,希望五皇弟可以聪颖一点,不然我们都玩不到一起。”

    “是啊,看二皇兄呆呆的,也不出来跟我们玩。”

    ……

    在层层繁琐的规矩完成后,耐不住性子的孩童们聚在一起玩耍。童言无忌,孩童们不知道自己话语是多少人藏于口中,不能言说的,竟当真在众人面前将父母私底下的家里话说出口,语气还真带着没有玩伴玩耍的遗憾。

    被当成谈话闲资的主人公在他们身后不知听到了多少,然而却不似寻常孩童那般上去辩解亦或争吵扭打,只是转头想去别处寻小小。

    撕心裂肺的叫声打断了几人的聊天,凄惨的嚎叫让徐尽欢停下了脚步。徐尽欢没了往日对什么都淡漠的状态,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快步走到几人身边。发现角落里蹲着一个锦罗玉衣的胖小孩,手上死死地掐着小小的脖子,力道十分之大,带着大人的狠劲,仿佛想要了猫的性命。

    “放开!”徐尽欢冲过去推开人,将小小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还没等徐尽欢开口说什么,人群就围了过来,看了看小小,又看了看被推开的徐睿思,想要调和两人的气氛,有人开腔说大皇兄也不是故意的,可能是天黑没看到小小。随后众人七嘴八舌帮腔,无非是劝徐尽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徐尽欢半晌没说话,眼神狠狠盯着徐睿思,然后一一扫过替徐睿思说话的人,似要把几人的脸记在心中。

    “再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小小和在背后嚼舌根,我一定会像他掐小小脖子一样十倍返还在你们身上。”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就抬脚走了。

    明明是年龄相似的半大儿童,说话竟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徐睿思不由打了个寒战,又强撑脸面在徐尽欢身后继续嚷嚷。

    回到青雀宫的徐尽欢仔细查看小小的伤势,不仅脖子处有掐痕,身上还有数十道伤痕,之前柔顺如绸缎的毛发也掉落了不少,秃了许多块。越看手攥的越紧,从小养在身边的猫变成这样,徐尽欢心里很不是滋味。

    院子栽种着几棵玉兰花,阵阵微风吹过,带来阵阵玉兰花香。树又摇晃了一下,掉落了片片花瓣。祝安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索性一跃而下,走到徐尽欢旁边坐下。

    “我叫祝安,你怎么受欺负了也不还手,真是个呆子,你的猫都快被那人掐死了,你都不给你的猫出口气?还有还有刚刚他们说的人是你吧,好讨厌啊,背后偷偷编排人。”

    那几人谈话没压着声音,祝安在远处听着清清楚楚。后面被几人围起来挡住了视线,从空隙中看见徐尽欢只身一人在中央,加上后面威胁的话音量较小,远处听不见,祝安自然以为他忍气吞声,受欺负了。

    见人不理自己,只是低头给猫上药,祝安看向他怀里还在喘粗气的小小,道:“我想抱抱它,我不会伤害它的,你相信我。”生怕人不信,一只手作出发誓状,而后伸出双手想接过小小。

    徐尽欢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白皙细腻的手,抬头看到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真挚地看着自己,素来对不在意的人熟视无睹的他鬼使神差地将怀里的猫递了过去。

    祝安接过小小,轻柔地抚着它的头,给它顺毛,应激的小小在她怀里渐渐平和下来。

    “方才跟你说话,你都没有回答我。你经常被他们欺负吗?你贵为皇子,在你们这里应该受尊敬才是。”

    按理而言没错,徐尽欢是皇后长子,当今皇上皇后鸾凤和鸣,皇上对皇后所出十分器重,皇子在未分封时都居十王宅,但徐尽欢早早就被赐了青雀宫,特许搬出十王宅居住。言语和行动中处处体现对他的偏爱。

    可是皇宫里其他人表面敬重,私底下都评价徐尽欢是痴儿一个,心思不在文韬武略上,性格古怪孤僻,也不与同辈人交好,整日研究些没用的东西,终归不是入主东宫的最佳人选。五皇子出生那日圣上欣喜,奇珍宝物似草纸般赏赐,如今生辰宴更是办的这般隆重,众人都暗想二皇子徐尽欢的圣恩哪怕没有就此作罢也会不似从前偏爱。

    于是昔日的表面功夫越发敷衍,自家孩子察言观色,有样学样。

    徐尽欢淡淡道:“做好自己便是,无关紧要的人或事何须费心思。”声音听不出起伏,像真不在乎。

    其实徐尽欢本意是真不在乎,毕竟他有什么过不去的仇都当下或事后报了,刚刚看伤口的时候他心里已经盘算好怎么给人使绊子了。

    可话落在祝安耳里就是小可怜一个,受尽欺负也没有办法,只好装做不甚在意。见欲族向来爱好美丽的脸庞和奇物,看着面前这张稚气未脱的脸,祝安更心疼了,小小一个人被欺负,小小一只猫也被欺负。正义感忽然上来了。

    噌的一下站起来,眼神带着正义的坚定,把怀里的小小吓一跳。

    “走,我给你去出气。”祝安拉着徐尽欢的衣袖要把人带走,徐尽欢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动作却麻利地接过小小,将小小放在猫窝里。

    等两人到后花园的时候,徐睿思一行人正往出口走,想来是生辰宴要结束了,祝安正打算悄悄给他们找点事。但是还没来得及实现,徐尽欢就被喊住了脚步。

    “尽欢,刚刚跑哪去了,母后还差人去你宫里找你。”语气温柔,没有责怪的意味,待徐尽欢走到跟前便拉过他的手,感到一丝冰凉就一直拢着手给人暖着。

    虽不知徐尽欢身后的祝安是谁家的孩子却也眉眼含笑。祝安对上皇后的笑容亦回以微笑,心里不禁想到怪不得徐尽欢生得好看,原来皇后娘娘竟如此绝色。

    还在感慨着美貌,就被一股虚空的力量扯着扭过头。抬头看到不远处祝轻墨眼神里的警告,心虚地低下头,用手拨了拨鼻子,小跑到祝轻墨身边,虚虚瞄了眼又无所谓样的站在一旁。

    尽管被抓包,祝安仍没忘记大事。皇上不知何时与皇后并肩而立,又摸了摸徐尽欢的头,扫了眼殿内,略带笑意地开口:“孩子们都回来了,朕可留了批好东西等着你们。”手示意小全子把东西呈上来。

    “这是越国进贡的玩物和适合孩童的首饰,你们看中哪个便自己来拿。”

    祝安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心里了然徐睿思及刚刚骂徐尽欢最多的小孩对哪样玩物欲望最强烈,毕竟见欲族人从小具备此能力,了解后望向对面,想引起那人的注意。

    徐尽欢有些心不在焉,左右不是自己喜爱的,站在对面的祝安对他挤眉弄眼,张嘴说些什么。根据嘴型勉强辨认出祝安叫自己把滚灯、鸠车拿走。徐尽欢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走到都承盘前,徐尽欢拿起滚灯的时候徐睿思便瞪了他一眼,伸手想阻拦他,徐尽欢眼疾手快拿走后徐睿思嘴里嘟嘟囔囔,依稀听到什么我先看到的,我先挑的之类的话,转过身抓住他的袖子下摆还想说什么。

    徐尽欢把袖子扯出扭头就走,皇上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又没说什么。

    在徐睿思注意力被吸引走时,祝安一溜烟跑到旁边拿走了盘中最为精致华丽的三翅莺羽珠钗和万花筒。万花筒镶嵌着宝蓝色琉璃珠、复古绿的橄榄石和碧玉,再用紫色珠贝、橙色玛瑙和玫红色琉璃珠点缀。十分绮丽,是越国特有的花纹样式,南离国从未见过。

    祝轻墨一个不留神祝安就又脱离控制,眼瞅着和皇上的儿子抢东西,忙让她放下。皇上方才留意到徐尽欢路上和祝安聊的开心,尽管徐尽欢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只有祝安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时不时戳戳不说话的木头让人回应。

    但依徐尽欢的性子,真不喜他可不会听人在耳旁念叨。好不容易有个跟自己儿子聊的来的,皇上也不吝啬,摆摆手道:“无妨祝道长,既然孩子喜欢便让她拿吧。”

    祝安盈盈一笑,嘴甜地谢过皇上,还顺带夸了皇上仁爱子民,皇后娘娘温良贤淑,端庄大气。本就长了副惹长辈喜爱的脸,再配上中听的夸赞逗的皇上笑的合不拢嘴。

    回到位置朝对面眨眨眼。这边徐睿思猛然发现不仅喜欢的滚灯、鸠车被挑走,连万花筒也被拿走了,碍于父皇已经开口,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看着剩下的东西,转身一把抢了旁边议论过徐尽欢小孩手上的玲珑球,恶狠狠瞪了徐尽欢和祝安一眼,带着抢来的战利品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座位。心里奇怪徐尽欢尚来不喜这些玩物,今日倒忽然爱上了,还恰巧是自己最想要的。

    而被抢了东西的小孩委屈巴巴的,被凶的一副要哭的模样。另一边喜欢三翅莺羽珠钗的小孩眼巴巴盯着祝安,祝安对她笑了笑,只是表情怎么看都不带歉意。

    宴席散后,徐尽欢回到青雀宫,抱起猫窝里的小小,想再为它上一遍药,却惊奇发现小小的伤几乎都要好了,全然没了之前惨烈的模样。

    目光落到桌上的万花筒和刚送来的九连环、扬琴锁……,想起祝安走时匆匆塞给他的样子。又记起刚出殿门,徐睿思踩到被雨打湿落在地上的迎春花,摔了跟头,磕破了额头,抢来的东西掉落在台阶上,玲珑球上镶嵌的玉石落了几颗。皇上还在一旁,徐睿思顾不上疼痛,捂着额头捡起玲珑球,却发现破了个口,忙退后几步把它藏在袖子里。

    徐睿思母妃往皇上方向看了一眼又带着责备的眼神瞥向他,迅速过去将人遮住,低声训斥他快把东西藏好,皇上赏赐的东西不拿稳还摔坏了,回去把伤口处理好,把今日所学文章罚抄十遍。

    而跟着一起编排徐尽欢的不是如徐睿思一样摔了,便是被树枝砸了头,滑稽又可笑,且因尚在皇宫,不得不憋着跟在父母身后,回去难免要被父母斥责失了礼仪。

    祝安最后悄悄跟徐尽欢耳语:“我没食言哦。”女孩微笑的脸和银铃般的声音留在了徐尽欢心里。其实父皇在各国进贡后,都会给自己挑选一批留下,方才差人送来后又亲自来了青雀宫一趟,询问是不是受了委屈亦或只是喜好变了,开始中意其他玩物。

    为何要上前争抢本就不喜欢的东西,年幼的徐尽欢并不知道,长大后才明白作出异样的举动是什么原因。

章节目录

谁懂啊,他的可怜都是装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祝辞忧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祝辞忧并收藏谁懂啊,他的可怜都是装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