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伪金丝雀文学
（一）
十九世纪晚期，伦敦西郊，欧利蒂丝庄园。
年轻的庄园主人结束了一天事务，从堆积满纸册和药剂瓶的工作室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有女仆上前取下他沾了药水的西服外套，并汇报说，晚餐已经就绪，笃小姐正在餐厅里等他，“准备了新鲜的菜式”。
又有什么新奇的发明？笃哲在吃食上的创意总是层出不穷，这令奥尔菲斯对晚餐升起了期待，于是没让她多等，只穿着衬衣和马甲就去了餐厅。（注：笃哲音通读者）
社交礼仪认为，不穿外套的打扮是非常不正式的，不过在家里没必要讲究，何况是跟自己的情妇在一起。
这个在餐厅里等候的东亚女孩就是他的情妇：与社交场所中身材丰盈、金发碧眼的摩登美人截然不同，笃哲更像是一个娃娃————娃娃情妇，圆溜溜的黑眼睛，顺直俏皮还绑着蝴蝶结的简易发型，以及不束腰的宽松洋装，都使她与传统的美艳情妇区别开来；不过他相信她是合法萝莉，毕竟小孩冒充大人比大人冒充小孩要困难得多。
一见奥尔菲斯心情不错地进来，笃哲就眼前一亮地起身相迎，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奥菲，我做的餐前点心，你要不要试试怎么样？”
“这是什么？”同她落座后，奥尔菲斯饶有兴致地发现餐桌上只有一只木碟子，盛了几枚米白色的弯曲片状物。
笃哲笑眯眯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这是虾片，印度尼西亚那边的人爱这么吃，据说是虾汁、淀粉和马铃薯粉油炸而成的小食，我今天试着复刻出来了。”
说完，她将虾片放进嘴里咀嚼，声音很是清脆诱人。
奥尔菲斯也被勾起了食欲，他当然不用筷子，笃者就准备了烤肉用的食夹，虾类特有的鲜味伴随着膨化食品的松脆在舌尖绽开，新奇的感觉让为数不多的几块虾片都进了奥尔菲斯的肚子。
笃哲当然不会故意让他意犹未尽，所以她便示意女仆该上正餐了。
一锅颜色全红的浓稠汤水被端上桌，下面垫了烤着炭火的架子，好让汤汁保持在沸腾状态。
奇香扑面而来，女仆将一叠叠新鲜的海鲜下锅。
见笃哲正隔着雾气，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奥尔菲斯也很配合地表达了好奇：“说吧，你怎么整出这锅汤的？”
“火锅。”笃哲受用地露出邀功的表情，“但不是中国火锅，而是泰式火锅。”
她不知道冬阴功用英文怎么说，于是就介绍起其原料和渊源来：“由虾、椰汁、各种东南亚香料炖煮而成，酸辣甜咸且云集了热带海滨特有气息，据说是一百年前的泰国摄政王为公主发明的————摄政王还是华人呢。”
海鲜往往是下锅滚熟的，笃?介绍完冬阴功汤的背景后，已经有一批鱼虾可以食用了。得益于航运冷库和奥尔菲斯的财力支持，他们可以在英国内陆享用到新鲜的海鲜。
吸饱了汤汁的软肉细嫩又滋味非凡，奥尔菲斯很是新奇和满意，不过他并不打算今后再吃一次，因为审美是会疲劳的，有些东西的魅力，往往是因为独一无二才无可取代，正如他不会让自己的作品再版一样。
饭后他让笃哲挽着自己到花园里简单散了步，天就已经黑了。
奥尔菲斯没有再去书房，卧室里有一张躺椅，他在上面随意地看些书当作休闲；笃者坐在一旁的窗台上，安安静静地不知沉迷于什么。
他放下书，朝小情妇望去：“在看什么？”
笃哲下了窗台，伸手把手里的杂志递过来：“时装杂志，上面的衣服都好漂亮！”
她娇俏的脸蛋上洋溢着率真的憧憬，奥尔菲斯受到感染，也对这些女人的东西起了点兴致。他接过来翻了几页。
“想要？”
笃哲期待地点头。
“我又不是没给你买过。”他示意衣帽间的方向，“你又不怎么穿。”
“哎呀……”小情妇就像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平时一直穿着，会不舒服，勒得紧。”
“那不就是偶尔能穿嘛。”他半开玩笑地端起了庄园主的架子，“择日不如撞日，你还没给我看看效果呢。”
这是要玩真人版奇迹暖暖吗？笃哲被抓进了衣帽间，两个女仆把一件件英式女袍往她身上比划，遇到感兴趣的设计，奥尔菲斯还要瞧个仔细，然后叫她穿上身看看。
可是你怎么不出去啊！笃哲在心里呐喊，嘴上却不敢直接说：这人摆明了就是故意不走的，脸上连一丝不怀好意都不显，倒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文人特有的厚脸皮搞得笃哲没办法，只能背过身去脱了外衣把女袍往身上套，又被他揪住裙摆不准行动了。
她幽怨地回头：“到底要不要我穿啊？”
奥尔菲斯坦然地一松手，眉眼含笑：“你忘了穿紧身胸衣。”
好在他够文质彬彬，否则笃哲一定会觉得是耍流氓，也好在他长得够帅，否则她就不会这么顺从了。
笃哲乖乖地去拿紧身胸衣，到手她又犯难了：自己一个人是穿不了的。
只有……奥尔菲斯伸手一扯她内裙的系带，白色的丝绸就掉了一地。
他真是只是给她穿胸衣而已，笃哲满脸通红地不知道看哪，她现在上半身□□，下半身只穿了灯笼裤和吊带袜，这个时期的灯笼裤就相当于内裤了，也就是说她目前的着装非常少儿不宜。
还好奥尔菲斯在她的身后，看不见前面的风光。
把内置了鲸鱼骨的胸衣套好后，他就给她拉抽带，当然是往最细了拉，以至于她不得不拼命吸气和收腹。
“你不舒服吗？”
笃哲摇摇头：“书上说，适应一下就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能缓过气了。等抽带一系好，她就转过身给他看效果，什么盈盈不堪一握的杨柳腰莫过于此了。
然而情夫的注意力却不在腰上，因为束腰带来缺氧感，使笃哲忘了自己胸脯上可是什么都没有……虽然胸衣能遮住一部分吧，但众所周知，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的最有韵味了。
衣帽间的动静响了好一阵，值班的女仆们躲在走廊上窃窃私语：“他们居然还没弄出孩子来，我怀疑亚洲人和我们有生殖隔离。”
“不会吧？我听说主人总是摆弄奇怪的药水，没准是……”
“你们不要工作啦？别提什么药水，不该听说的就别听说！”
等滚回正儿八经的床上时，小情妇浑身上下软得就跟没有骨头似的，蜷缩成了一只粘人的小猫咪。
小猫咪还会挠人呢，哪里能和她这种没爪子的比，奥尔菲斯满足地搂着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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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笃哲本来也不是多少男人的理想款，可爱是可爱，惊艳倒不至于，身姿虽然纤细，但起伏比不过欧美女性，书是读过书，然而涉及得很杂，什么都无法往深了探讨；至于厨艺，其实她只是空有创意罢了，动手都是厨娘的事情。
所以跟奥尔菲斯好上了，她下意识就觉得受宠若惊，毕竟他不仅长得帅、有才华，而且还是这所庄园的主人，放现代社会，那妥妥就是个大boss————就算只是情妇，那也多多少少足够虚荣一下吧？
虚荣中笃哲也没忘记“爱情需要经营”的道理，她不善于从情妇的角度讨好男人，她只能想办法让奥尔菲斯体会到自己的快乐：莫过于美食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趣味了。
因此她的讨好就显得格外真诚和单纯，奥尔菲斯也吃这一套，于是露水情就进化成了同居情，以后就……想到这里，笃哲从梦里笑醒了过来。
奥尔菲斯已经起身了，他穿好衬衣，正在扣马甲。
这个年头不光女人追求细腰，男人也如此，只不过不会像女人那样强制性束腰，而只是衣物腰部的裁剪较为修身。
奥尔菲斯显然是很符合审美的，尤其是只着了衬衣和马甲的身体被勾勒出曲线后，显得异常性感却禁欲。笃哲情不自禁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吵醒你了？”他低下头，对主动给自己系领结的小情妇温存一笑。
“咱们一起睡，怎么就不能一起醒啦。”
她手法熟练地系好领结，又帮他穿了晨礼服的外套。她不多说话，因为实话实说不太好：自己其实是想趁机摸两把……
早餐后他又亲了她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让笃?很高兴：他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她了？那她在他的庄园里转转，应该也不过分吧？
没错，虽然和庄园主人一起住，笃哲却从来没有逛过欧利蒂丝，她总是宅在屋子里看时装杂志或者对厨娘发号施令，出门顶多就是陪奥尔菲斯在屋旁小花园散步。
原因很简单：她是他的情妇，而不是妻子，这庄园是不属于她的，在别人家自然不好随意走动。
听说庄园很大，有马场、湖泊、树林，甚至还有废弃的教堂等等景观，他没有禁止她乱走，但也没说可以，所以她就一直这么自觉地宅下去。
在小花园里，笃哲只能远远望见其他地方的轮廓，她磕磕碰碰地尝试了一幅写生，取名庄园远景。
“想不想去逛逛？”夜里奥尔菲斯回来看了她的写生，主动提出带她逛庄园。
其实……整个欧利蒂斯的景致也就那样啦，笃哲先是跟他去划了船，到林中木屋野餐，然后参观了废弃的教堂和工厂，还有一些更远的地方没力气走了，就说下回再去。
“这些景色也许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她跟他说，“是因为这些地方有你的身影，才显得乐趣横生。”
奥尔菲斯很满意她的情话：“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上哪学的？”
“嘿嘿，近墨者黑……啊不，是近朱者赤。”她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主动拉着他往卧室去了。
两人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滚到了床上，但心急往往吃不了热豆腐。
“小心。”奥尔菲斯捉住她因为意乱情迷而失了分寸的手，并将自己的单片眼镜摘了下来。
笃哲被他的眼镜吸引了：“我一直很好奇，没有支架，就这么戴得稳？”
奥尔菲斯便又戴了回去：“怎么戴不稳呢？你碰一下试试？”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戳镜框：“就这么卡着，好神奇……我能试试吗？”
他很好说话地递给她，然而笃哲怎么戴都要掉下来，她的狼狈引得他发笑。
“你的眼窝太浅了，卡不住的。”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她的眉毛和眼皮，她觉得痒但是无处可躲。
于是她不服输地也用指尖抚过奥尔菲斯深邃的眼眶，他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
“多么迷人……”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吻住了她。
在睡过去前，奥尔菲斯听见怀里的小情妇在迷迷糊糊地问他爱不爱她。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发出这种属于女人的质问，他觉得新奇，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低声耳语道：
“我很喜欢你。”
就像喜欢小猫咪和金丝雀一样，对宠物的喜欢————笃哲没有睡着，她假装在睡，不仅听清了他说出口的声音，也听清了他心里的声音。
当成宠物也没关系，因为奥尔菲斯已经同意她在庄园内自由活动了————距离毁灭这座罪恶的庄园，笃哲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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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她现在只是他的宠物，但他们的爱情会随着那场大火正式开始，她会在毁灭中成为他真正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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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笃哲最近迷上了钓鱼，理由是自己动手钓的鱼能增强其肉质的鲜美。
湖景村成了她最长去的地方，反正奥尔菲斯要等到天黑后才会启用此地，于是他不管她白天溜过去钓鱼。
起先他也陪她一起去，然而钓鱼着实无聊又耽误时间，她就很体贴地不要他陪伴，晚上则变着花样（叫厨娘）用自己钓的鱼做大餐。
几天后，笃哲如愿在破船的缝隙里发现了那个人的留言：终于搭上线了。
那个人就是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他曾经是那个女孩香消玉损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她选择他来协助自己。
作曲家希望能见她一面，笃?拒绝了：
“别以为我想见到你。”
————即使在那件事中他没有错，她也无法一点也不怪罪他。
她给他留下信号，让他给自己反馈适合纵火的位置，目标直指奥尔菲斯。
到了夜里，笃?明明躺在奥尔菲斯身边，却仿佛置身无人的荒野之上。
“欧利蒂丝，你命中注定该毁于一场大火……”
在庄园的角落里，复仇女神的诅咒如同幽灵似的在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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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当禅精竭虑策划的大火将庄园吞噬的时候，落幕的钟声却被中断了。
火海逃生的弗雷德里克以为她会如释重负地欢笑，却没想到她居然奋不顾身地闯进了火海。
将昏迷的奥尔菲斯拖出来后，笃哲见到弗雷德里克在外面等自己，震惊的目光明显是质问她为什么还要救他。
“因为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他不能死。”她冷冷地别过脸去，“而你，克雷伯格，最好快点在我眼前消失，否则我绝对会迁怒你。”
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她紧紧地搂着不省人事的情夫，祈求他能从浓烟造成的窒息中醒来，而她的祈祷得到了部分回应。
他真的苏醒了。
奥尔菲斯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躺了许久。笃哲一直守在病床前，见他睁开眼，正要露出欣喜的笑容，却瞬间僵硬了表情。
因为奥尔菲斯问她：“你是谁？”
笃哲的眸光变得潋滟：“奥尔菲斯……你都记不起来了吗？”
这话让他下意识地头疼，因为一旦开始回想，残破的记忆就像是碎玻璃一样折磨他的头脑。
————重大灾祸造成的失忆，再明显不过的症状了。
奥尔菲斯出院的时候，依旧对往事浑浑噩噩，但没有拒绝笃哲跟着自己，一方面，他确实觉得她有熟悉的感觉，期望能从她身上找到回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个失去一切的人了。
过往的奢侈已经消散在火焰中，现在他只能蜷缩在简陋的出租屋里，靠着微薄的稿酬度日。
笃哲每天都细心地照顾他，极尽可能地打扫房间，并用粗糙的食材做出像样的饭菜，使得屋子每一处角落都能看出一个好女人的贤惠。
到了夜里，她喜欢点上光线最微弱的煤油灯，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抚摸奥尔菲斯的脸。
他已经不复往昔的矜贵和英俊，仿佛一夜间就苍老了十岁，那双迷人的眼睛变得浑浊如同乌云，叫她看不出他过去的风华，也让他看不清往日的影子。
“为什么，你还愿意跟着我。”他握住她的手，声音由于火灾而变得沙哑，“听你讲述我的过去，那时候我富有，体面，才华横溢，而现在，我潦倒、颓废，只是个不入流的写手。”
“我又不是为了这些才跟了你。”笃哲低下头去吻他手上的灼伤，说了一句真假半掺的回答，“我觉得，我要是也离你而去，那么你就再也没机会回到从前了，而就算你真的忘记了过去，你还是你，你是奥尔菲斯，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女孩柔软芬芳的轻吻如同蝴蝶一样轻盈，奥尔菲斯感觉心间一颤，某种冰棱在心里碎裂了。
“亲爱的奥尔菲斯。”见他动容，她干脆起身直接亲吻他的嘴唇，“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
————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恨你。
笃哲蒙住他的眼睛，在爱抚得他浑身颤抖时，她全程都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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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同富贵不是什么稀罕事，共患难就难得可贵了，所以奥尔菲斯说不动容都是假的，他开始振作，希望自己能够重回创作的巅峰，至少不能让笃哲感受到太多的失望和落差。
他们终于成为了一对爱人，不再是主人与宠物的消遣关系，而是人与人之间愿意共度一生、相偎相依的眷恋，很多时候，不用他说完，笃哲就能猜出他的下一句话，而笃哲也往往被他说中自己准备了什么小惊喜————奥尔菲斯认为，他们就如同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一样。
所以，奥尔菲斯主动提出，要对自己的失忆症作出针对性治疗。
笃哲立马行动，她联系了医生，穿白大褂的男人带着紫色的药水登门拜访，奥尔菲斯没有一点抵触心理，因为这个医生是要让他想起过去的记忆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回和笃哲的共同回忆了。
医生让他服下那诡异的紫色药水，奥尔菲斯觉得它们的气味似曾相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喝了，效果不可能立竿见影，他需要休息。
待奥尔菲斯睡下后，笃哲送医生离开，在告别的岔路口，医生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了真面目。是弗雷德里克。
望着笃哲一条路走到黑的坚定神情，弗雷德里克面露愧疚：“对不起，当时我没有给她收尸。”
“你没有错，毕竟保命要紧，她是要害你……”笃哲干巴巴地回答，“好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他犹豫了：“我毕竟希望你在火灾时就放下的。”
她阴沉了脸色，逼近了一步：“我和她是同样的人，她毫无保留地爱，而我，毫无保留地恨。”
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将那个女孩遗留的衣物，以及特效化妆的材料交给她。
奥尔菲斯醒的时候，笃哲正在镜子前梳妆。
她通过镜子看见他坐了起来，于是起身朝他走去：“奥尔菲斯，你看看我是谁？”
她当然是笃哲，然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发型衣装，以及脸部妆容的变化，都让他将她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里，某些猜测与记忆深处的影子联系起来了。
“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出来？”
她笑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狰狞又畅快的笑容。
“那好，我帮你说，你在欧利蒂丝的筹备阶段，需要一个人手，忠诚的、甚至连意志都为你左右的手里剑，于是你要那个人对你足够感激，甚至足够爱————你看中了那个女孩，故意让她的家庭出现巨大变故，让她深陷在绝望中，然后你作为一个漂亮的施舍者在她的生命里登场，而她，过于年轻，过于涉世未深，没有人引导她该怎么做，于是她任你摆布，如同跌入深渊一样跌入了你的罗网之中。”
见奥尔菲斯沉默，笃哲发出了刻薄的嘲笑：“看来你想起来了嘛。”
奥尔菲斯终于回应了：“你是谁？”
她蓦地结束了笑，取而代之的是无边苦涩的表情：“她和她的父母，曾给了我这个孤女一个真正的家……我其实比她大一点，所以她家里面出事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没被牵连进去。”
那个女孩曾经为了让奥尔菲斯喜欢，疯狂地使自己更像一个成熟女郎，在她受命令去行刺弗雷德里克、却被反杀之后，笃哲开始为她复仇：为了不被联想，就利用天生娃娃脸，故意将自己往与之相反的萝莉形象打扮，然后装作懵懂地闯入了奥尔菲斯的视野。
如今真相大白，在她离开之际，奥尔菲斯、这个业已真的爱上了她的男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我……全都是伪装？”
笃哲最后看了他一眼：“也不全是，我认可你的眼睛曾经是真的迷人，所以怪不得她会无法自拔到那个地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她已经完成了最后一击，为濒临崩溃的骆驼施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久，一则新闻刊登在了小报的角落，说有个男人在出租屋里自杀，身份疑似前知名小说家。
将新闻反复看了几遍，笃哲把报纸烧成灰烬，于鬼怪出没的午夜时分将其撒向了熟睡的街道，作为向幽灵的祭礼。
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当然不能留。
（END）
（一）
十九世纪晚期，伦敦西郊，欧利蒂丝庄园。
年轻的庄园主人结束了一天事务，从堆积满纸册和药剂瓶的工作室回到自己的房间，便有女仆上前取下他沾了药水的西服外套，并汇报说，晚餐已经就绪，笃小姐正在餐厅里等他，“准备了新鲜的菜式”。
又有什么新奇的发明？笃哲在吃食上的创意总是层出不穷，这令奥尔菲斯对晚餐升起了期待，于是没让她多等，只穿着衬衣和马甲就去了餐厅。（注：笃哲音通读者）
社交礼仪认为，不穿外套的打扮是非常不正式的，不过在家里没必要讲究，何况是跟自己的情妇在一起。
这个在餐厅里等候的东亚女孩就是他的情妇：与社交场所中身材丰盈、金发碧眼的摩登美人截然不同，笃哲更像是一个娃娃————娃娃情妇，圆溜溜的黑眼睛，顺直俏皮还绑着蝴蝶结的简易发型，以及不束腰的宽松洋装，都使她与传统的美艳情妇区别开来；不过他相信她是合法萝莉，毕竟小孩冒充大人比大人冒充小孩要困难得多。
一见奥尔菲斯心情不错地进来，笃哲就眼前一亮地起身相迎，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奥菲，我做的餐前点心，你要不要试试怎么样？”
“这是什么？”同她落座后，奥尔菲斯饶有兴致地发现餐桌上只有一只木碟子，盛了几枚米白色的弯曲片状物。
笃哲笑眯眯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这是虾片，印度尼西亚那边的人爱这么吃，据说是虾汁、淀粉和马铃薯粉油炸而成的小食，我今天试着复刻出来了。”
说完，她将虾片放进嘴里咀嚼，声音很是清脆诱人。
奥尔菲斯也被勾起了食欲，他当然不用筷子，笃者就准备了烤肉用的食夹，虾类特有的鲜味伴随着膨化食品的松脆在舌尖绽开，新奇的感觉让为数不多的几块虾片都进了奥尔菲斯的肚子。
笃哲当然不会故意让他意犹未尽，所以她便示意女仆该上正餐了。
一锅颜色全红的浓稠汤水被端上桌，下面垫了烤着炭火的架子，好让汤汁保持在沸腾状态。
奇香扑面而来，女仆将一叠叠新鲜的海鲜下锅。
见笃哲正隔着雾气，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奥尔菲斯也很配合地表达了好奇：“说吧，你怎么整出这锅汤的？”
“火锅。”笃哲受用地露出邀功的表情，“但不是中国火锅，而是泰式火锅。”
她不知道冬阴功用英文怎么说，于是就介绍起其原料和渊源来：“由虾、椰汁、各种东南亚香料炖煮而成，酸辣甜咸且云集了热带海滨特有气息，据说是一百年前的泰国摄政王为公主发明的————摄政王还是华人呢。”
海鲜往往是下锅滚熟的，笃?介绍完冬阴功汤的背景后，已经有一批鱼虾可以食用了。得益于航运冷库和奥尔菲斯的财力支持，他们可以在英国内陆享用到新鲜的海鲜。
吸饱了汤汁的软肉细嫩又滋味非凡，奥尔菲斯很是新奇和满意，不过他并不打算今后再吃一次，因为审美是会疲劳的，有些东西的魅力，往往是因为独一无二才无可取代，正如他不会让自己的作品再版一样。
饭后他让笃哲挽着自己到花园里简单散了步，天就已经黑了。
奥尔菲斯没有再去书房，卧室里有一张躺椅，他在上面随意地看些书当作休闲；笃者坐在一旁的窗台上，安安静静地不知沉迷于什么。
他放下书，朝小情妇望去：“在看什么？”
笃哲下了窗台，伸手把手里的杂志递过来：“时装杂志，上面的衣服都好漂亮！”
她娇俏的脸蛋上洋溢着率真的憧憬，奥尔菲斯受到感染，也对这些女人的东西起了点兴致。他接过来翻了几页。
“想要？”
笃哲期待地点头。
“我又不是没给你买过。”他示意衣帽间的方向，“你又不怎么穿。”
“哎呀……”小情妇就像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一样，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平时一直穿着，会不舒服，勒得紧。”
“那不就是偶尔能穿嘛。”他半开玩笑地端起了庄园主的架子，“择日不如撞日，你还没给我看看效果呢。”
这是要玩真人版奇迹暖暖吗？笃哲被抓进了衣帽间，两个女仆把一件件英式女袍往她身上比划，遇到感兴趣的设计，奥尔菲斯还要瞧个仔细，然后叫她穿上身看看。
可是你怎么不出去啊！笃哲在心里呐喊，嘴上却不敢直接说：这人摆明了就是故意不走的，脸上连一丝不怀好意都不显，倒搞得她更不好意思了。
文人特有的厚脸皮搞得笃哲没办法，只能背过身去脱了外衣把女袍往身上套，又被他揪住裙摆不准行动了。
她幽怨地回头：“到底要不要我穿啊？”
奥尔菲斯坦然地一松手，眉眼含笑：“你忘了穿紧身胸衣。”
好在他够文质彬彬，否则笃哲一定会觉得是耍流氓，也好在他长得够帅，否则她就不会这么顺从了。
笃哲乖乖地去拿紧身胸衣，到手她又犯难了：自己一个人是穿不了的。
只有……奥尔菲斯伸手一扯她内裙的系带，白色的丝绸就掉了一地。
他真是只是给她穿胸衣而已，笃哲满脸通红地不知道看哪，她现在上半身□□，下半身只穿了灯笼裤和吊带袜，这个时期的灯笼裤就相当于内裤了，也就是说她目前的着装非常少儿不宜。
还好奥尔菲斯在她的身后，看不见前面的风光。
把内置了鲸鱼骨的胸衣套好后，他就给她拉抽带，当然是往最细了拉，以至于她不得不拼命吸气和收腹。
“你不舒服吗？”
笃哲摇摇头：“书上说，适应一下就好了。”
果然没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能缓过气了。等抽带一系好，她就转过身给他看效果，什么盈盈不堪一握的杨柳腰莫过于此了。
然而情夫的注意力却不在腰上，因为束腰带来缺氧感，使笃哲忘了自己胸脯上可是什么都没有……虽然胸衣能遮住一部分吧，但众所周知，犹抱琵琶半遮面什么的最有韵味了。
衣帽间的动静响了好一阵，值班的女仆们躲在走廊上窃窃私语：“他们居然还没弄出孩子来，我怀疑亚洲人和我们有生殖隔离。”
“不会吧？我听说主人总是摆弄奇怪的药水，没准是……”
“你们不要工作啦？别提什么药水，不该听说的就别听说！”
等滚回正儿八经的床上时，小情妇浑身上下软得就跟没有骨头似的，蜷缩成了一只粘人的小猫咪。
小猫咪还会挠人呢，哪里能和她这种没爪子的比，奥尔菲斯满足地搂着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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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笃哲本来也不是多少男人的理想款，可爱是可爱，惊艳倒不至于，身姿虽然纤细，但起伏比不过欧美女性，书是读过书，然而涉及得很杂，什么都无法往深了探讨；至于厨艺，其实她只是空有创意罢了，动手都是厨娘的事情。
所以跟奥尔菲斯好上了，她下意识就觉得受宠若惊，毕竟他不仅长得帅、有才华，而且还是这所庄园的主人，放现代社会，那妥妥就是个大boss————就算只是情妇，那也多多少少足够虚荣一下吧？
虚荣中笃哲也没忘记“爱情需要经营”的道理，她不善于从情妇的角度讨好男人，她只能想办法让奥尔菲斯体会到自己的快乐：莫过于美食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趣味了。
因此她的讨好就显得格外真诚和单纯，奥尔菲斯也吃这一套，于是露水情就进化成了同居情，以后就……想到这里，笃哲从梦里笑醒了过来。
奥尔菲斯已经起身了，他穿好衬衣，正在扣马甲。
这个年头不光女人追求细腰，男人也如此，只不过不会像女人那样强制性束腰，而只是衣物腰部的裁剪较为修身。
奥尔菲斯显然是很符合审美的，尤其是只着了衬衣和马甲的身体被勾勒出曲线后，显得异常性感却禁欲。笃哲情不自禁地从床上爬起来。
“我吵醒你了？”他低下头，对主动给自己系领结的小情妇温存一笑。
“咱们一起睡，怎么就不能一起醒啦。”
她手法熟练地系好领结，又帮他穿了晨礼服的外套。她不多说话，因为实话实说不太好：自己其实是想趁机摸两把……
早餐后他又亲了她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这让笃?很高兴：他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她了？那她在他的庄园里转转，应该也不过分吧？
没错，虽然和庄园主人一起住，笃哲却从来没有逛过欧利蒂丝，她总是宅在屋子里看时装杂志或者对厨娘发号施令，出门顶多就是陪奥尔菲斯在屋旁小花园散步。
原因很简单：她是他的情妇，而不是妻子，这庄园是不属于她的，在别人家自然不好随意走动。
听说庄园很大，有马场、湖泊、树林，甚至还有废弃的教堂等等景观，他没有禁止她乱走，但也没说可以，所以她就一直这么自觉地宅下去。
在小花园里，笃哲只能远远望见其他地方的轮廓，她磕磕碰碰地尝试了一幅写生，取名庄园远景。
“想不想去逛逛？”夜里奥尔菲斯回来看了她的写生，主动提出带她逛庄园。
其实……整个欧利蒂斯的景致也就那样啦，笃哲先是跟他去划了船，到林中木屋野餐，然后参观了废弃的教堂和工厂，还有一些更远的地方没力气走了，就说下回再去。
“这些景色也许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她跟他说，“是因为这些地方有你的身影，才显得乐趣横生。”
奥尔菲斯很满意她的情话：“越来越能说会道了，上哪学的？”
“嘿嘿，近墨者黑……啊不，是近朱者赤。”她有些得意又有些羞涩，主动拉着他往卧室去了。
两人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便滚到了床上，但心急往往吃不了热豆腐。
“小心。”奥尔菲斯捉住她因为意乱情迷而失了分寸的手，并将自己的单片眼镜摘了下来。
笃哲被他的眼镜吸引了：“我一直很好奇，没有支架，就这么戴得稳？”
奥尔菲斯便又戴了回去：“怎么戴不稳呢？你碰一下试试？”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戳镜框：“就这么卡着，好神奇……我能试试吗？”
他很好说话地递给她，然而笃哲怎么戴都要掉下来，她的狼狈引得他发笑。
“你的眼窝太浅了，卡不住的。”
他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她的眉毛和眼皮，她觉得痒但是无处可躲。
于是她不服输地也用指尖抚过奥尔菲斯深邃的眼眶，他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
“多么迷人……”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吻住了她。
在睡过去前，奥尔菲斯听见怀里的小情妇在迷迷糊糊地问他爱不爱她。
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发出这种属于女人的质问，他觉得新奇，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低声耳语道：
“我很喜欢你。”
就像喜欢小猫咪和金丝雀一样，对宠物的喜欢————笃哲没有睡着，她假装在睡，不仅听清了他说出口的声音，也听清了他心里的声音。
当成宠物也没关系，因为奥尔菲斯已经同意她在庄园内自由活动了————距离毁灭这座罪恶的庄园，笃哲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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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她现在只是他的宠物，但他们的爱情会随着那场大火正式开始，她会在毁灭中成为他真正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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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笃哲最近迷上了钓鱼，理由是自己动手钓的鱼能增强其肉质的鲜美。
湖景村成了她最长去的地方，反正奥尔菲斯要等到天黑后才会启用此地，于是他不管她白天溜过去钓鱼。
起先他也陪她一起去，然而钓鱼着实无聊又耽误时间，她就很体贴地不要他陪伴，晚上则变着花样（叫厨娘）用自己钓的鱼做大餐。
几天后，笃哲如愿在破船的缝隙里发现了那个人的留言：终于搭上线了。
那个人就是弗雷德里克·克雷伯格，他曾经是那个女孩香消玉损事件中的关键人物，她选择他来协助自己。
作曲家希望能见她一面，笃?拒绝了：
“别以为我想见到你。”
————即使在那件事中他没有错，她也无法一点也不怪罪他。
她给他留下信号，让他给自己反馈适合纵火的位置，目标直指奥尔菲斯。
到了夜里，笃?明明躺在奥尔菲斯身边，却仿佛置身无人的荒野之上。
“欧利蒂丝，你命中注定该毁于一场大火……”
在庄园的角落里，复仇女神的诅咒如同幽灵似的在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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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当禅精竭虑策划的大火将庄园吞噬的时候，落幕的钟声却被中断了。
火海逃生的弗雷德里克以为她会如释重负地欢笑，却没想到她居然奋不顾身地闯进了火海。
将昏迷的奥尔菲斯拖出来后，笃哲见到弗雷德里克在外面等自己，震惊的目光明显是质问她为什么还要救他。
“因为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他不能死。”她冷冷地别过脸去，“而你，克雷伯格，最好快点在我眼前消失，否则我绝对会迁怒你。”
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她紧紧地搂着不省人事的情夫，祈求他能从浓烟造成的窒息中醒来，而她的祈祷得到了部分回应。
他真的苏醒了。
奥尔菲斯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躺了许久。笃哲一直守在病床前，见他睁开眼，正要露出欣喜的笑容，却瞬间僵硬了表情。
因为奥尔菲斯问她：“你是谁？”
笃哲的眸光变得潋滟：“奥尔菲斯……你都记不起来了吗？”
这话让他下意识地头疼，因为一旦开始回想，残破的记忆就像是碎玻璃一样折磨他的头脑。
————重大灾祸造成的失忆，再明显不过的症状了。
奥尔菲斯出院的时候，依旧对往事浑浑噩噩，但没有拒绝笃哲跟着自己，一方面，他确实觉得她有熟悉的感觉，期望能从她身上找到回忆，另一方面，如果没有她，自己就是个失去一切的人了。
过往的奢侈已经消散在火焰中，现在他只能蜷缩在简陋的出租屋里，靠着微薄的稿酬度日。
笃哲每天都细心地照顾他，极尽可能地打扫房间，并用粗糙的食材做出像样的饭菜，使得屋子每一处角落都能看出一个好女人的贤惠。
到了夜里，她喜欢点上光线最微弱的煤油灯，在朦朦胧胧的光影中抚摸奥尔菲斯的脸。
他已经不复往昔的矜贵和英俊，仿佛一夜间就苍老了十岁，那双迷人的眼睛变得浑浊如同乌云，叫她看不出他过去的风华，也让他看不清往日的影子。
“为什么，你还愿意跟着我。”他握住她的手，声音由于火灾而变得沙哑，“听你讲述我的过去，那时候我富有，体面，才华横溢，而现在，我潦倒、颓废，只是个不入流的写手。”
“我又不是为了这些才跟了你。”笃哲低下头去吻他手上的灼伤，说了一句真假半掺的回答，“我觉得，我要是也离你而去，那么你就再也没机会回到从前了，而就算你真的忘记了过去，你还是你，你是奥尔菲斯，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女孩柔软芬芳的轻吻如同蝴蝶一样轻盈，奥尔菲斯感觉心间一颤，某种冰棱在心里碎裂了。
“亲爱的奥尔菲斯。”见他动容，她干脆起身直接亲吻他的嘴唇，“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
————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恨你。
笃哲蒙住他的眼睛，在爱抚得他浑身颤抖时，她全程都在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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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同富贵不是什么稀罕事，共患难就难得可贵了，所以奥尔菲斯说不动容都是假的，他开始振作，希望自己能够重回创作的巅峰，至少不能让笃哲感受到太多的失望和落差。
他们终于成为了一对爱人，不再是主人与宠物的消遣关系，而是人与人之间愿意共度一生、相偎相依的眷恋，很多时候，不用他说完，笃哲就能猜出他的下一句话，而笃哲也往往被他说中自己准备了什么小惊喜————奥尔菲斯认为，他们就如同一个人被分成了两半一样。
所以，奥尔菲斯主动提出，要对自己的失忆症作出针对性治疗。
笃哲立马行动，她联系了医生，穿白大褂的男人带着紫色的药水登门拜访，奥尔菲斯没有一点抵触心理，因为这个医生是要让他想起过去的记忆的，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找回和笃哲的共同回忆了。
医生让他服下那诡异的紫色药水，奥尔菲斯觉得它们的气味似曾相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喝了，效果不可能立竿见影，他需要休息。
待奥尔菲斯睡下后，笃哲送医生离开，在告别的岔路口，医生终于摘下口罩露出了真面目。是弗雷德里克。
望着笃哲一条路走到黑的坚定神情，弗雷德里克面露愧疚：“对不起，当时我没有给她收尸。”
“你没有错，毕竟保命要紧，她是要害你……”笃哲干巴巴地回答，“好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他犹豫了：“我毕竟希望你在火灾时就放下的。”
她阴沉了脸色，逼近了一步：“我和她是同样的人，她毫无保留地爱，而我，毫无保留地恨。”
弗雷德里克叹了口气，将那个女孩遗留的衣物，以及特效化妆的材料交给她。
奥尔菲斯醒的时候，笃哲正在镜子前梳妆。
她通过镜子看见他坐了起来，于是起身朝他走去：“奥尔菲斯，你看看我是谁？”
她当然是笃哲，然而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发型衣装，以及脸部妆容的变化，都让他将她的名字卡在了喉咙里，某些猜测与记忆深处的影子联系起来了。
“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出来？”
她笑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狰狞又畅快的笑容。
“那好，我帮你说，你在欧利蒂丝的筹备阶段，需要一个人手，忠诚的、甚至连意志都为你左右的手里剑，于是你要那个人对你足够感激，甚至足够爱————你看中了那个女孩，故意让她的家庭出现巨大变故，让她深陷在绝望中，然后你作为一个漂亮的施舍者在她的生命里登场，而她，过于年轻，过于涉世未深，没有人引导她该怎么做，于是她任你摆布，如同跌入深渊一样跌入了你的罗网之中。”
见奥尔菲斯沉默，笃哲发出了刻薄的嘲笑：“看来你想起来了嘛。”
奥尔菲斯终于回应了：“你是谁？”
她蓦地结束了笑，取而代之的是无边苦涩的表情：“她和她的父母，曾给了我这个孤女一个真正的家……我其实比她大一点，所以她家里面出事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没被牵连进去。”
那个女孩曾经为了让奥尔菲斯喜欢，疯狂地使自己更像一个成熟女郎，在她受命令去行刺弗雷德里克、却被反杀之后，笃哲开始为她复仇：为了不被联想，就利用天生娃娃脸，故意将自己往与之相反的萝莉形象打扮，然后装作懵懂地闯入了奥尔菲斯的视野。
如今真相大白，在她离开之际，奥尔菲斯、这个业已真的爱上了她的男人，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对我……全都是伪装？”
笃哲最后看了他一眼：“也不全是，我认可你的眼睛曾经是真的迷人，所以怪不得她会无法自拔到那个地步。”
说完，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去。
她已经完成了最后一击，为濒临崩溃的骆驼施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不久，一则新闻刊登在了小报的角落，说有个男人在出租屋里自杀，身份疑似前知名小说家。
将新闻反复看了几遍，笃哲把报纸烧成灰烬，于鬼怪出没的午夜时分将其撒向了熟睡的街道，作为向幽灵的祭礼。
她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当然不能留。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