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告诉芙韵,她要结婚了。芙韵神态漠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要怪她,哪个女孩会愿意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只有一个理由成立,她牺牲了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的婚姻。

    芙韵和薛斐显两户人家在比邻的两个小镇,路程不算太近,除非家里有小汽车,可惜两家人都没有。

    芙韵真想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惩罚自己的嘴欠,仿佛就像老天爷的莫大嘲讽,芙韵当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对不可能嫁安清镇的人。

    谁曾能想,最终她就嫁了自己最讨厌的安清人,到了最厌恶的安清镇。她的生活,从这一刻起,注定不舒坦。

    芙韵本可以不那么早出嫁的,一切都是因为钱。不得不说,让芙韵最爱最恨的,莫过于钱了。因为没钱,她被卖给了安清人,赔掉了一辈子。同时,如果有钱,她就能够实现心中所愿。

    芙韵的娘,不,不能叫娘,这是规矩。能叫爹娘的家庭是富足的,梨家的小孩太多,躲不过计划生育,芙韵只能叫亲爹亲妈是三叔三娘。

    三娘是一个矮小精干的女人。她的小脚束缚不了她的行走速度。利索的动作,洪亮的嗓门,犀利的眼神是多年辛劳积累的宝藏。三娘很瘦,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她高起的颧骨像一座小尖山,浑浊的眼睛总像在琢磨着什么。尖酸刻薄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不不不,这并不全是贬义词。生活大山一重又一重地压迫着她,没有哪个女人不是精打细算的。

    吃肉时她总是舔盘子的那一个,能吃到一点肉腥味就算是吃到肉的滋味了,偶尔剩点肉渣子更是满足。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还要操持家务,同时兼顾没日没夜的农活。最美味的食物,也只不过是田里四季生长的不同种类的蔬菜。嚼多了,也就和草没什么区别了,但也总比嚼野菜树根来的好。

    她一直信奉者饿死的壮牛比赖死的人强。干农活总是疲累的,疲累可以消磨一个人的精神气。回到家里看了什么稍微不顺心的,打骂小孩就变成了家常便饭。

    芙韵姐妹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经历着千刀万剐,却还要苟活着忍受。

    今年发洪水,甘蔗收成并不好,大半的甘蔗都泡水了。芙韵家本打算自己盖一套两层楼的房,估计也得泡汤了。三爷总是唉声叹气,丰收牌的劣质烟已经抽了一包又一包。他从来不会和自己的儿女说些什么,中国式的父亲总是不言不语,默默承受一切。三娘才不理会什么所谓的儿女深情,只要能支撑这个家走下去,所有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三娘直接和芙韵说结婚的事情,像宣布命令一样:“你当初代课的学校的校长,找我们帮你说了一门亲,在安清。家里条件还不错,你明天就去他们家看看。”

    芙韵呆住了,三娘说了什么,似乎是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可是,我正和苏文处对象啊,他以后会是一个医生。他……”

    没等芙韵说完,三娘就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个狗屁苏文,他看上你,他家能看上你吗?人家家里都是医生,你俩身份压根不合适,他家里人也看不上你这穷酸样,别在这不自量力了。要怪就怪你三爷没让你当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你就活该这样。”

    芙韵也不是不明白这个残酷的现实,但也不能逼着她马上嫁人啊。对方是什么牛头马面都不知道,见一面就结婚,这是多可怕的事情!不,她不会同意的。

    三娘继续像上膛的子弹噼里啪啦地说:“明天让四妹和你一块去,媒人婆说男方看到你的照片就欢喜,开出不错的条件,你没吃亏。”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照片让她自己看看。

    芙韵麻木地接过来,看看三婆远去的身影,又看看照片上似黑瘦猴子的男人在对着她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是幻觉吧,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芙韵神游似的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就好了,谁料梦里浮现那男人的笑脸边鬼脸,彻夜失眠。

    生活就是这样,不容你逃避现实。

    芙韵和四妹萃韵一路互相搀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代课校长的老婆,叫容三姑,她充当媒人婆的身份。客厅里,芙韵一声不吭。四妹也一直很紧张地扯着她的衣袖。芙韵倒不紧张,内心已经变成一摊死水,又怎会起波澜呢?

    容三姑真是一个称职的媒人婆,一直在夸赞斐显为人有多老实,对父母有多孝顺。四妹插嘴问了一下:“他人呢?怎么不出来见我们啊?”

    一直坐在一旁端详芙韵的妇人开口了:“他在集市上帮忙呢,在赶回来的路上了。”芙韵虽然没像四妹那样沉下脸,但是心里始终不痛快。这叫什么事啊,这一场滑稽的相亲会难道只是走个过场?若真是过个场就结束就好了。她依然是自由身,也无需惧怕三娘的辱骂。

    芙韵看着斐显娘审视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今天是主动送上门的。

    芙韵待得浑身不舒服,她和媒人婆容三姑说身体不适要走了,也不等她回复,芙韵扯着四妹就往外走。斐显娘人高马壮的,三步两步就拦住芙韵姐妹俩:“急什么,我还想要和你好好聊聊呢。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芙韵姐妹只好尴尬地再次坐下。斐显娘很亲热地一只手拉着芙韵的手,另一只手按着芙韵的肩,使得芙韵动弹不得。芙韵只得敷衍地回答斐显娘的各种问题。

    不温不火地吃完一顿饭,芙韵内心如同刀绞。斐显娘一个劲的吹嘘自己家里亲戚有钱有势,薛家人都很团结,所以在村里的地位很高。她也没忘了吹嘘自己生了六个儿子个个听话孝顺又能干,很给她争脸。特别是村里唯一一栋两层新楼房为她挣了不少面子,使得她说话中气十足。

    芙韵心里着实不屑一顾,再好的亲戚也不是自个的儿子有大本事,没什么可夸的。这新盖的楼房是不错,但是斐显娘说话咦咦呜呜的,总也说不上是怎么盖起的楼房。

    没有几家门户是可以独立出资盖房的,更别提是这样一栋新房。被问到有没有贷款,她也只是避而不谈,只是回答说:“我的几个儿子有本事,每人出一份力,总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芙韵对这个家庭很不满意。虚情假意,从进门到现在,只见过这么一个妇人,还能说会道的。不是说有六个儿子吗?怎么都不在,男主人更是没有出现,是在鄙夷她们女性的身份么?芙韵瞄了一眼四妹,四妹似乎很满意。

    总算可以起身告别了,斐显娘客气地送她们到村头:“有空常来玩啊。”自来熟的神态,跟排练过一样。连嘴角的弧度都透着算计,亲昵的态度带着买卖成功的功利感。

    坐在回途车上,车刚要启动就停下来了,有人找容三姑。

    “三姑,这就回去了?”一个操着安清口音的男声,看出来他想努力说好普通话。

    “是啊,千等万等你都没回来,姑娘们发火了,就要回去了,要不你上来哄哄。”容三姑眉开眼笑地拉开车门让薛斐显上车。

    芙韵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了。跟照片一样,个子不是很高,人也太瘦,就像一个猴子,而且是饿了好几天的只剩下皮包骨的猴子。头发倒是挺清爽的发型,就是整个人太黑了,像团黑炭一样。五官最出神的,就是他的浓眉,又黑又粗,特别有精神气。但是总的来说,芙韵不满意,他怎么能跟苏文比啊。

    薛斐显挠挠后脑勺,一脸憨样,抱歉道:“芙韵,真是对不起。本来赶得及一块吃饭,我去拿手镯耽误时间了。”

    四妹萃韵和容三姑都从后排探头看着薛斐显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容三姑笑得合不拢嘴,男方那么主动,还怕不成吗?媒婆钱肯定到手了。

    芙韵很介意他直接叫她的名,过于亲昵。谁料薛斐显接下来的举动让芙韵更不自在。他直起上身靠近芙韵,芙韵下意识地往后退,薛斐显要帮她带上玉手镯。

    芙韵满脸通红,连忙摆手拒绝。薛斐显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边,她感受到被他半包裹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容三姑在旁边使眼色,薛斐显很有眼力劲地抓住芙韵的手,把手镯塞进她手心。

    芙韵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只觉得手心滚烫,似火烧火燎。薛斐显满意地打量了一番,伸手把她垂下的碎发拨至耳后,芙韵的耳垂都在发烫。

    “不耽误你们回家了,三姑辛苦你了。”薛斐显礼貌地退下车向容三姑鞠躬,他深情地看向芙韵,“芙韵,路上注意安全,再见!”

    说罢,薛斐显拉上车门,芙韵挪回车门旁的位置坐好。突然门又打开了,映入眼帘的还是薛斐显的脸,他好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芙韵,我喜欢你。见到你很高兴!”

    薛斐显脸红得像猴子的屁股,没等芙韵回复,他又一次关上车门跑远了,隔着一段距离向驶行的车招手。

    “芙韵,觉着他人怎么样?”容三姑迫不及待地问她。

    “看着不大顺眼。又瘦又黑不溜秋的,还有点显老。”芙韵还没晃过神,便淡淡地回了一句。

    “瞧你这话说的,他长的瘦,但是结实啊,不踏实干活能那么黑吗?又不是家里养的少爷,他要真是肩不能扛的少爷,估计你也看不上。而且你看人家那楼房盖的,啧啧啧,不是我说,要不是有点本事,能住得起?你自个好好琢磨琢磨。”容三姑悄声说了一句,“我看他对你很上心,第一天就给你送手镯,家里给的聘金可不低嘞,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你三爷三娘考虑吧?”

    四妹也插嘴进来:“就是,我看他们家挺有钱的。”

    芙韵冷哼一声:“你要是相中了,你去挑一个,反正我不稀罕他们,更不稀罕他们家的楼房。刚才她不是邀你有空常来玩么,你就经常过来坐坐,熟悉了,搞不好你的如意郎君就这么落实了。”

    四妹被她说的脸红耳赤,就拼命的嚷着你你你,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回她。

    容三姑握住芙韵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手背:“这丫头,牙尖嘴利,哪有你这么欺负妹妹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说的也没错,人家家里条件确实不错。你说看斐显不顺眼,那是你没仔细看。我瞧着这小伙就是个会过日子的好料,居家过日子,看着看着就顺眼了。”

    “再说了,他们家态度也挺好的,你过去了,肯定不受委屈。刚才斐显娘的态度你也是看到的,她挺欢喜你的,恨不得把你捧上天去。至于年龄,你不用操心,他比你大不了多少。我给他作担保。”

    芙韵心里念叨着: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骨子里埋的什么药。但是撕破脸皮也说不过去:“我也不好说什么,还是等我回去问一下三爷三娘吧。”

    “也行,过两天我再给你家打电话,成了的话我就高兴了。成了一桩姻缘,就是成了一个家啊。你也不必害羞,那么大个姑娘,长得那么玲珑剔透的,是该出嫁了。”容三姑信心满满地畅想着。

    听着这些话,芙韵心里苦涩不已。不喜欢的人,怎可能存在少女的羞涩和期待啊,若回去能够好好劝服三娘,说还不想嫁人,或许还能有些希望。也不知道三娘是怎么想的,那么早就逼她结婚。明明她顶上还有两个大姐,虽然她们都处着对象,可是芙韵自己也在处对象啊,可如今……

    三爷一向最疼自己,为什么这次不阻止,芙韵心里一团糟。

    不知道苏文收到信了没有,可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芙韵握着手镯,丢也不是,戴也不是,烫手的山芋莫过于此。

    果然,残酷现实就是抹杀爱情的恶魔,永远不会有好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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