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提亚紧锁眉头翻看着手中《杀死魔龙的一百种方法》,心中嚷道:“什么嘛,魔龙怎么可能被这种低等的手段杀死?”

    ……丢尽岩浆里,丢尽深海里,这倒还算像样,但天底下有谁能把魔龙“丢”出去,就跟丢一块小石头一样?

    艾妮莫斯怪异地瞄向他,从他那易读的表情看出他读这书时可不大高兴。她转而继续浏览手中的书,好决定是否买下。

    “海怪小时候非常容易饲养,放在水里即可、喂些海鲜,但它们生长的速度很快,不出一月一个游泳池都装不下,胃口也跟这不相上下。”

    “梦魔脾气暴躁、怪异、喜好捉弄人,最好把它关在全是镜子的房间里,保证它们始终在自己的视野中,以免被偷袭。”

    “魔龙……据笔者所知,饲养魔龙的人都死了,当然死法有被烧死、被压死、从高空摔死……不尽相同。如果你想饲养魔龙,最好养不超过三岁的,三岁后它们野性极大。或者找会化形的,不过魔龙体型巨大、骨骼和鳞片极为坚硬,不像海怪那样柔软,化形成功概率极低……”

    艾妮莫斯看向法提亚,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记忆里他的手心也很柔软。他头上那对如黑玉一般的犄角似乎很久没出现了,他已经习惯没有龙角了?

    她忽然想到,最初遇到作为“人”的法提亚时,她曾摸他的犄角,那时他脸红的模样也跟常人一致。

    这么说,他唯一不太像人的地方只有那双灿金色的眼眸,在某些角度的阳光照射下,他的瞳孔会缩成极细的一竖,有着强烈的非人感。

    想到这里时,法提亚感觉到她的注视,回头看向她,在窗外射入的阳光照耀下,他的金色眼睛熠熠生辉,引人至极。

    法提亚看到她翻开的书页,不禁笑问:“怎么?你想养我?”

    “不……”艾妮莫斯尴尬地合上书本,摇了摇头。

    “那,我养你也行。”他转而道,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咳……”艾妮莫斯强行无视,把书递给他,“我选好了,就买这些吧。”

    然后,她的目光移向别处,不再看法提亚。当他转身去结账时,她又不禁望着他的背影起来,心中涌起许多怪异的、她无法理解的悸动。

    但她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她绝对不能被他带来的平和所蒙蔽,这一切只是假象,是她落入绝境、死里逃生后飘渺的希望。

    这里的生活是虚假的,外面属于人类的生活才是真实的,她不可能、也绝不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一旦找到机会,必须离开,而且越快越好。因为她有强烈的预感,他将会颠覆她从前的世界。

    很快,两人离开书屋。艾妮莫斯拉低了黑色兜帽,法提亚同她并肩走着。

    他掂量着怀里装满书籍的厚牛皮纸袋的重量,心想着她可真是喜欢看书,每天不是在外跟魔族打架,便是窝在房间里研究魔法。要是他每天过这样的日子,他会无聊到发疯的。

    午后的阳光已不再猛烈,街道上更加拥挤了,艾妮莫斯避开行人,走在了法提亚身后。

    前面路口忽传来阵阵喧哗,法提亚望去,许多族人聚集,不知在围观些什么。他仰头,似乎是什么稀奇的表演。

    各种惊呼、赞赏的声音响起,法提亚在嘈杂中捕捉到一个食人魔粗犷的声音:“似乎有人类的味道?”

    法提亚心中一惊,急忙扭头寻找艾妮莫斯的身影,只看到一群奇形怪状的族人。

    “借过,让一让!”他艰难地挤出人群,好不容易来到外围,又一串人流从路口走来,将他冲到一旁。

    他左顾右看,她不知道被人群冲散到了哪处角落,他忙焦急喊道:“艾妮莫斯!”

    疑心陡生,他不禁想:艾妮莫斯会不会是趁机逃跑了?她疯了!她这副尊容怎么可能逃离满是魔族的黑石城,越过十几里的沼泽、荒野?

    更糟的是,她也许是被别的魔族抓走了!有的族人很恨她,她的伤势还未痊愈,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可就死定了!

    法提亚双眸泛起淡淡的金光,他专注寻找着隐匿在空气中独属于艾妮莫斯的魔力气息。然后他在人群缝隙中游走,追着那道微弱如游丝的青色光尘。

    那道青色光尘忽被一截黑色腰身挡住,含笑的招呼响起:“法提亚?你在这鬼鬼祟祟地找些什么?莫非是钱包被偷了?哎呀呀,堂堂魔龙怎么连钱包都守不好?”

    他瞥了一眼来者,是罗伊斯,便没好气道:“罗伊斯,我没空跟你吵架。”

    他继续自顾自观察青色魔力的气息,马上要从罗伊斯身旁擦过。

    罗伊斯的手忽按在他肩上,一双如大海般深蓝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我劝你别再管艾妮莫斯·赛以琉,除非你要为了她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法提亚猛地看向他,问:“你把她带到哪里了?”

    “呵……根本不是我带走的,是你在看戏时,她自己转身离开了。不过,她肯定想不到,正是我们给她制造了逃跑的机会,好让她躲到毫无人烟的地方,那可是动手的好时机。”

    “那快点告诉我,她朝哪个方向走的,会去哪片荒野?罗伊斯,我知道你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只要你告诉我,回来我再也不跟你斗了。”

    “打赢我,我就告诉你。”罗伊斯挑衅一笑。

    “你先告诉我,回头我再跟你打。”

    “那不行,你一反悔就龙化远走高飞,到时候谁追得上你?”

    “这次不会了,我保证。”法提亚道。

    “看来你很认真嘛,那不如就此时此地,我们比试一番,像伊契洛大人证明,谁才是更优秀者。”

    说完,罗伊斯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当湿咸的海风吹来,法提亚知道,这次争斗在所难免了。

    意识到这里的异样,一旁的魔族纷纷避让开。他们并不十分惊慌,街头斗殴在黑石城并不算稀罕事。甚至有人认出了法提亚和罗伊斯,便驻足围观起来。

    罗伊斯手中凝聚出一把潮水做的三叉戟,潮水退去后它变得通体银白。三叉戟劈头袭来,法提亚横剑抵挡掠开,随后发起猛攻,金属碰撞声在街道回荡不已。

    “为了一个抓到机会便毫不犹豫地离开的女人,你居然宁愿跟我当街对决,这就是对待朋友、家人的方式?”

    “是你非要逼我对决的,而且,伊契洛大人说了要赦免她。”

    “别再自欺欺人了,艾妮莫斯仍旧是我们的敌人。她要是不死,难以平息他们的怨恨。难道,你要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对手来一个杀一个吗?”

    ……“他们”?法提亚敏锐地意识到这个字眼,沉声问道:“究竟有多少人要去对付艾妮莫斯?”

    “这不重要,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十个人,你都不能出面救艾妮莫斯,你最好当一个旁观者。”

    法提亚凝神紧盯罗伊斯,手中的长剑燃起金焰,他知道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了,这就是罗伊斯的目的。

    罗伊斯感觉周围热风顿起,三叉戟与长剑碰撞出火星四溅,法提亚一双金眸灿如烈阳。罗伊斯勾起唇角,好胜心一下被激发,他从未见过法提亚这么认真同他对决的模样。

    两人从街头杀到结尾,来回百米处刃光乍现、石摧木折。旁观的魔族见到两人的破坏力如此之大,纷纷寻遮蔽之处。

    一道巨力袭来,罗伊斯向后跃出百米,稳稳地落在狼藉的街道上,金焰从他身旁划过,掀起阵阵热浪。他于其中岿然不动,静静注视着法提亚。

    虽然罗伊斯一直以来对法提亚口出狂言,但到底还是把他当好友、家人、冤家的,从没想过真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更别说是为了一个外人。

    法提亚也立马看出罗伊斯不想再斗下去,便也收起武器,盯着他的眼睛问:“罗伊斯,快点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

    “这会儿,她应该按圈套跑到东边的郊野了,那个隐蔽、风水好,不仅适合动手,还适合埋人……希望你还来得及。”罗伊斯直言道。

    本来还想再说几句俏皮话捉弄法提亚的,但当直视起他的眼睛,罗伊斯就说不出口了。真是的,他总是直直地看着别人,向直射的阳光,谁都会忍不住避开。

    “谢谢……”法提亚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热风再次掀起,赤金色的火光涌现,当街响起巨大的轰鸣。浓重的白色蒸汽中,一头黑色巨龙冲出,振翅高飞。

    街边许多住宅中的魔族纷纷跑出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打架差点把他们的屋顶掀翻。刚刚四散躲开的魔族们也齐聚回来,大家都莫名其妙。

    怎么刚刚还英勇地战斗,这会儿就头也不回逃走了?

    而且,魔王早就跟法提亚约法三章,禁止他在黑石城随地龙化,他又不守规矩了!

    “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那么冲动……”罗伊斯忍不住暗自骂道。

    ……看来,法提亚真的很在乎艾妮莫斯·赛以琉,这是要是被魔王知道了,他可就遭殃了,魔王可最厌恶魔族跟人类有不伦不类的关系。

    不过,还是别那么快告密,不然唯一一个对手被驱逐了,往后他的日子可就无聊了。罗伊斯仰头,漆黑巨龙的身影越来越远。在天空翱翔是什么感觉呢?他想象不出来,就像法提亚想象不出在海底潜游是什么感觉。

    法提亚越来越接近那片荒野,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吹打着坚硬的鳞片。他俯下身体,近乎贴地飞行。

    ……艾妮莫斯,你千万不要有事啊,我们明明已经度过最难的一关了,我们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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