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劝了八百句，伤员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向馨别过头，任凭他们怎么说，就是不肯去医务室。彦怀逸斜斜叼着冰棍的木棒，抬手摸摸鼻子，“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呢，轻伤不下火线是吧，女中豪杰。”
向馨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梗着脖子负隅顽抗，“我又不是不去，就是过会儿再去。”
彦怀逸让她逗笑了，“过会儿，过会儿是什么时候？”
向馨眼珠转转，刚要开口，主席台上传来催命似的广播声，“男子一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尽快就位。男子一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尽快就位！”
坏了，彦怀逸和周诠对视一眼，比赛！
他俩是从检录处溜出来的，前前后后一通折腾，差点把比赛忘了。皇上不急公主急，向馨比他俩还激动，像个玻璃球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挥着哆啦A梦一样的圆手，“比赛了比赛了！你们赶紧过去呀！还在这站着干什么！一会儿赶不上了！”
周诠像男妈妈一样追着她，“你注意手啊，注意手。”
向馨兴致高涨，根本顾不上他，没有一点病号样，“走走走，快走，在哪里起跑？咱们一起去，我给你们加油！”
向馨拍拍裤子上的灰，像兔子一样冲出去，兔子难抓，剩下三个人拿她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奔向起跑线。茂密的青草扫过脚踝，仿佛漫山遍野生机勃勃的未来。很多年后，顾清仍然记得这一天，澄明的阳光里，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无所顾忌地奔跑，前方没有磨难，身后也无人追赶，他们大步流星，奔向崭新的起点。
好在时间来得及，他们赶到的时候高一年级刚起跑。可怜周诠和彦怀逸两个运动员，还没开始比赛就拉练。周诠累得够呛，插着腰喘气，“向教练，你这热身强度有点大吧。”
彦怀逸也接茬，“不行你替我俩上吧，我看这项目你比我强。”
比赛火烧眉毛，但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周诠一拍脑门，终于想起帮彦怀逸别号码牌。两个人揪着衣服，头顶头地较劲，曲别针扎了□□次，死活都扎不进去。周诠满脑袋问号，“你这什么衣服啊，铁布衫吗？”
向馨凑过去看了看，“你这个针尖钝了，用我的吧。”她从胸前摘下自己的号码牌，银色的曲别针闪闪发光。果然，这次顺利不少，轻轻一试就成功了。
“看吧，”向馨笑得得意，她把身上唯一尖锐的东西送给他，就像给予他很多勇气，“带着我的别针，你可要好好跑啊。”
彦怀逸回她一个挑眉，“放心吧。”
顾清看着她的笑，女生的第六感叮叮作响，她突然有种预感，向馨拖着不去医务室的原因就是这个。给心上人加油难道比健全的手还重要吗？顾清不明白，长长叹了口气。
气没叹完，彦怀逸打断她的神游天外。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突然眉头一拧，语气不算友善，“不是，你还吃啊？”
吃什么，顾清茫然，转头看到身边的周诠，这人像个藏了一窝粮食的仓鼠，又在撕巧克力的包装。顾清一愣，“还没吃完？”周诠笑得明朗，“临阵磨枪。”
彦怀逸瞪了他一眼，像赌气，“一会儿齁死你。”
周诠哈哈大笑，“想吃你就直说啊，又没说不给你。”
顾清了然，转头问他，“我这还有几块，你要不要？”
彦怀逸双手插兜，没好气地说，“我可不要。”
爱要不要！顾清气结，真是狗咬吕洞宾，辜负她一片好心。这人刚才对向馨的态度那么好，轮到她就一副上辈子欠钱的鬼样，什么意思，这该死的双标！
双标的人不顾她的腹诽，一把把校服外套塞她手里，转身走向起跑区。不是，他们很熟吗？顾清气得想笑，这小子连句谢谢都没有，真当她是晾衣架？
顾清低下头，踢了一脚地上的草。她手里的校服柔软干净，与自己的每件衣服分享同一个味道。香气在秋日的阳光里缓慢膨胀，那是陈阿姨买的洗衣液，顾清知道，月桂的香味淡淡的，像恬静的弯月亮。那次她路过洗衣房，刚好遇到陈阿姨在收衣服，顾清也去帮忙，两件相同的校服从烘干机里拿出来，袖子暖洋洋地缠在一起，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她和陈阿姨解了半天，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如果他们的命运也能分开就好了，顾清想。
运动员踏上跑道，体育老师手里的发令枪随时会响，顾清远远看着他，彦怀逸难得认真，眉间有星星点点的倔强。顾清想起去年冬天的新年游园，他们第一次见面，彦怀逸看着手中的飞镖，也是这样的神情。假装对什么都不在意是年轻人装酷的执着，他看起来吊儿郎当，骨子里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像拔地而起的草木，野生野长。
彦怀逸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她，用手点了点耳朵。
耳朵？顾清心领神会，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右耳，另一只手捂住向馨的。顾清抬眸，抿了抿嘴唇，用口型对他说，“加油。”
彦怀逸笑起来，对她抬抬下巴，又是一如既往的拽样。
发令枪响，惊起树上的飞鸟，他们起跑时仿佛长出翅膀，深红塑胶跑道上，十七岁的男孩迈开长腿，像一汪亮闪闪的风。
“加！！油！！啊！！！！！！！！”
“冲！！！！！！！”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清刚把手放下，一个女声震耳欲聋，离得近，音调高，差点把她耳膜穿个空。
什么情况，顾清被吼得脑袋发懵。她侧头看，向馨又是蹦高又是挥手，上蹿下跳地扯着嗓子喊加油，比场上狂奔的运动员还激动。
顾清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印象中的向馨总是甜美的，文静的，时时刻刻端庄漂亮。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顾清感叹，竟然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改变。
向馨嗓子都喊哑了，转过头问她，“你说，我喊这么大声，他能听见吗？”
顾清看着远处的彦怀逸，“应该能吧。”
“那就好，”向馨拍着胸口，吞吞口水说，“我也不算白费劲。”
一圈跑完，彦怀逸和周诠遥遥领先，两个大长腿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跑得缠缠绵绵。不分伯仲间，向馨急得直跺脚，理直气壮地拉偏架，“怎么离这么近啊，别超他，哎，你别超他呀！”
顾清怕她太过激动冲到跑道上，挽着手臂把她拉回来，“你觉得他能赢吗？”
向馨不假思索，“当然能啊，我相信他。”
顾清笑笑，那股酸涩的味道又从心底冒出来了，“你这么明显地偏袒他，不怕被人发现啊？”
“为什么要怕？”向馨转头看她，“喜欢一个人是要藏起来的事吗？”
顾清愣住了，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向馨对她笑，大大方方分享少女心事，“他善良，正直，长得帅，学习也好，我喜欢他，才不怕被人知道。”
如果他知道以后伤害你呢？顾清想问，可没来得及开口。比赛在她们眼前落下终章，彦怀逸第一个冲过终点，像自由骄傲的羚羊。向馨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瓶矿泉水，快乐地向他跑去。顾清看着她的背影，坦荡的爱大概也是天赋，不计得失不求回报，是不是只有在爱里长大的人才做到？
她看着向馨停在彦怀逸身边，说了句什么，却又马上转过身来——
不是？这？顾清震惊地睁大眼睛，向馨在她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向周诠，她喜欢的男孩没有得冠军，可她依然真心地为他高兴。向馨把手中的水递过去，笑着对他说，“你好厉害啊，在我心里，你就是第一名。”
我靠，顾清五雷轰顶，只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居然在这乱点鸳鸯谱。彦怀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来，“看什么呢？”
“啊？我……”顾清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事你知道吗？”
彦怀逸云淡风轻，“这事你不知道吗？”
顾清脑袋里一团浆糊，彦怀逸朝她伸出手，她就茫然地把校服还给他。彦怀逸咳了一声，却没接过来，“不是要这个，我跑完有点低血糖了。”
顾清愣愣地看他，“你也要去医务室？”
“不去。”彦怀逸的表情有点别扭，脸色因为运动而潮红，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他抿了抿嘴唇，“我巧克力呢？”
向馨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梗着脖子负隅顽抗，“我又不是不去，就是过会儿再去。”
彦怀逸让她逗笑了，“过会儿，过会儿是什么时候？”
向馨眼珠转转，刚要开口，主席台上传来催命似的广播声，“男子一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尽快就位。男子一千米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尽快就位！”
坏了，彦怀逸和周诠对视一眼，比赛！
他俩是从检录处溜出来的，前前后后一通折腾，差点把比赛忘了。皇上不急公主急，向馨比他俩还激动，像个玻璃球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挥着哆啦A梦一样的圆手，“比赛了比赛了！你们赶紧过去呀！还在这站着干什么！一会儿赶不上了！”
周诠像男妈妈一样追着她，“你注意手啊，注意手。”
向馨兴致高涨，根本顾不上他，没有一点病号样，“走走走，快走，在哪里起跑？咱们一起去，我给你们加油！”
向馨拍拍裤子上的灰，像兔子一样冲出去，兔子难抓，剩下三个人拿她没办法，只能跟着一起奔向起跑线。茂密的青草扫过脚踝，仿佛漫山遍野生机勃勃的未来。很多年后，顾清仍然记得这一天，澄明的阳光里，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无所顾忌地奔跑，前方没有磨难，身后也无人追赶，他们大步流星，奔向崭新的起点。
好在时间来得及，他们赶到的时候高一年级刚起跑。可怜周诠和彦怀逸两个运动员，还没开始比赛就拉练。周诠累得够呛，插着腰喘气，“向教练，你这热身强度有点大吧。”
彦怀逸也接茬，“不行你替我俩上吧，我看这项目你比我强。”
比赛火烧眉毛，但准备工作还没做好，周诠一拍脑门，终于想起帮彦怀逸别号码牌。两个人揪着衣服，头顶头地较劲，曲别针扎了□□次，死活都扎不进去。周诠满脑袋问号，“你这什么衣服啊，铁布衫吗？”
向馨凑过去看了看，“你这个针尖钝了，用我的吧。”她从胸前摘下自己的号码牌，银色的曲别针闪闪发光。果然，这次顺利不少，轻轻一试就成功了。
“看吧，”向馨笑得得意，她把身上唯一尖锐的东西送给他，就像给予他很多勇气，“带着我的别针，你可要好好跑啊。”
彦怀逸回她一个挑眉，“放心吧。”
顾清看着她的笑，女生的第六感叮叮作响，她突然有种预感，向馨拖着不去医务室的原因就是这个。给心上人加油难道比健全的手还重要吗？顾清不明白，长长叹了口气。
气没叹完，彦怀逸打断她的神游天外。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突然眉头一拧，语气不算友善，“不是，你还吃啊？”
吃什么，顾清茫然，转头看到身边的周诠，这人像个藏了一窝粮食的仓鼠，又在撕巧克力的包装。顾清一愣，“还没吃完？”周诠笑得明朗，“临阵磨枪。”
彦怀逸瞪了他一眼，像赌气，“一会儿齁死你。”
周诠哈哈大笑，“想吃你就直说啊，又没说不给你。”
顾清了然，转头问他，“我这还有几块，你要不要？”
彦怀逸双手插兜，没好气地说，“我可不要。”
爱要不要！顾清气结，真是狗咬吕洞宾，辜负她一片好心。这人刚才对向馨的态度那么好，轮到她就一副上辈子欠钱的鬼样，什么意思，这该死的双标！
双标的人不顾她的腹诽，一把把校服外套塞她手里，转身走向起跑区。不是，他们很熟吗？顾清气得想笑，这小子连句谢谢都没有，真当她是晾衣架？
顾清低下头，踢了一脚地上的草。她手里的校服柔软干净，与自己的每件衣服分享同一个味道。香气在秋日的阳光里缓慢膨胀，那是陈阿姨买的洗衣液，顾清知道，月桂的香味淡淡的，像恬静的弯月亮。那次她路过洗衣房，刚好遇到陈阿姨在收衣服，顾清也去帮忙，两件相同的校服从烘干机里拿出来，袖子暖洋洋地缠在一起，打了个不大不小的结。她和陈阿姨解了半天，费了好大劲才分开。
如果他们的命运也能分开就好了，顾清想。
运动员踏上跑道，体育老师手里的发令枪随时会响，顾清远远看着他，彦怀逸难得认真，眉间有星星点点的倔强。顾清想起去年冬天的新年游园，他们第一次见面，彦怀逸看着手中的飞镖，也是这样的神情。假装对什么都不在意是年轻人装酷的执着，他看起来吊儿郎当，骨子里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像拔地而起的草木，野生野长。
彦怀逸好像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她，用手点了点耳朵。
耳朵？顾清心领神会，她一手捂住自己的右耳，另一只手捂住向馨的。顾清抬眸，抿了抿嘴唇，用口型对他说，“加油。”
彦怀逸笑起来，对她抬抬下巴，又是一如既往的拽样。
发令枪响，惊起树上的飞鸟，他们起跑时仿佛长出翅膀，深红塑胶跑道上，十七岁的男孩迈开长腿，像一汪亮闪闪的风。
“加！！油！！啊！！！！！！！！”
“冲！！！！！！！”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顾清刚把手放下，一个女声震耳欲聋，离得近，音调高，差点把她耳膜穿个空。
什么情况，顾清被吼得脑袋发懵。她侧头看，向馨又是蹦高又是挥手，上蹿下跳地扯着嗓子喊加油，比场上狂奔的运动员还激动。
顾清没见过她这个模样，印象中的向馨总是甜美的，文静的，时时刻刻端庄漂亮。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顾清感叹，竟然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改变。
向馨嗓子都喊哑了，转过头问她，“你说，我喊这么大声，他能听见吗？”
顾清看着远处的彦怀逸，“应该能吧。”
“那就好，”向馨拍着胸口，吞吞口水说，“我也不算白费劲。”
一圈跑完，彦怀逸和周诠遥遥领先，两个大长腿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跑得缠缠绵绵。不分伯仲间，向馨急得直跺脚，理直气壮地拉偏架，“怎么离这么近啊，别超他，哎，你别超他呀！”
顾清怕她太过激动冲到跑道上，挽着手臂把她拉回来，“你觉得他能赢吗？”
向馨不假思索，“当然能啊，我相信他。”
顾清笑笑，那股酸涩的味道又从心底冒出来了，“你这么明显地偏袒他，不怕被人发现啊？”
“为什么要怕？”向馨转头看她，“喜欢一个人是要藏起来的事吗？”
顾清愣住了，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向馨对她笑，大大方方分享少女心事，“他善良，正直，长得帅，学习也好，我喜欢他，才不怕被人知道。”
如果他知道以后伤害你呢？顾清想问，可没来得及开口。比赛在她们眼前落下终章，彦怀逸第一个冲过终点，像自由骄傲的羚羊。向馨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瓶矿泉水，快乐地向他跑去。顾清看着她的背影，坦荡的爱大概也是天赋，不计得失不求回报，是不是只有在爱里长大的人才做到？
她看着向馨停在彦怀逸身边，说了句什么，却又马上转过身来——
不是？这？顾清震惊地睁大眼睛，向馨在她的注视里，一步一步走向周诠，她喜欢的男孩没有得冠军，可她依然真心地为他高兴。向馨把手中的水递过去，笑着对他说，“你好厉害啊，在我心里，你就是第一名。”
我靠，顾清五雷轰顶，只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居然在这乱点鸳鸯谱。彦怀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她旁边来，“看什么呢？”
“啊？我……”顾清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事你知道吗？”
彦怀逸云淡风轻，“这事你不知道吗？”
顾清脑袋里一团浆糊，彦怀逸朝她伸出手，她就茫然地把校服还给他。彦怀逸咳了一声，却没接过来，“不是要这个，我跑完有点低血糖了。”
顾清愣愣地看他，“你也要去医务室？”
“不去。”彦怀逸的表情有点别扭，脸色因为运动而潮红，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他抿了抿嘴唇，“我巧克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