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章所见,这人愈发没理了,再与她论,论不通,只等哪日寻时机。

    他这般想着,面上不露声色,只一派文谦模样送薛意出去。薛意借此欺身而上,转圈打量得虞章兀自生羞。

    “大圣人,你且等等,等我来接你。’

    “非礼勿动,还请姑娘将手松开。”虞章眸光略微低垂,袖中骨扇只露出一角,对面人已有窃意。他心底边叹边摇头。

    面具之下传来几不可闻一声浅笑,那手滑过扇尾径直往内探去。

    “虞圣人,你这骨扇很是有意思嘛。透润阴玉,哪块宝地里寻来的?”她说着,另一只手下意识拽着虞章另一只广袖。

    “告诉我罢,改明儿我也去寻一柄与你做个伴可好?”

    虞章教她撩拨得束手无策,便是怒怨气对着她仍是发不出,兀自挣扎,反愈缠愈紧。

    “你是否在想,我这般难缠干脆任我去。”耳根一热,一口气往耳内直钻,甚有于脑中盘旋之意。

    “其实,你合该与我一处,你也合该落我手心。”她心底暗想,毕竟是欠了债,还是要的。

    薛意挥袖拒绝了虞章自门而出的好意,窜到窗边,利落翻出。这般干脆模样,楼下似有破窗与惊语声夹杂,虞章至床边的步子重收了回来。

    他似是认命一般,拎着玉骨扇推门而出。

    且说那薛意姑娘足下一滑,便过了劲,翻错了窗。

    房里人是个模样清秀似不足的少年儿郎,惊慌之余手中仍握着本书,瞧上去活似个书呆子。

    “君子不做梁上事。”

    “同甚之,然不可为。”

    那书生听闻面具之下是个清冷的女子音,眉间皱得愈发厉害,手旁满盏瓷杯朝窗打去。

    薛意抬手接过。“雪顶一翠,珍之又珍。”

    书生眉宇间愁恼一扫而空。“在下湛国解溪重。”

    薛意上下打量他一番道:“卫都薛意。”

    “薛意?”

    “怎的,你还认识第二个薛意?与我模样一般?”

    “这倒不是,只我曾有一好友,也姓薛。”解溪重勉强一笑。

    “薛又不是什么冷姓,自然能信得,只不要唤作薛情就好。”

    解溪重笑不出了,神色晦暗,一抬眼见面具下隐约可见双极清澈的眼,朝自己打量而来,下意识起了堤防。

    心下暗想,害死人家兄长,妹妹果真来寻仇了,不知她是否那识得巧法竹蝴蝶的妹妹。

    门板教人扣了几声,外面有人道:“有个疯子寻人,非让我们问问,你这儿有人不曾?”

    解溪重回道:“没有。”

    身后一点推窗声,薛意又重新翻窗而出。夜色深,她拽着一点窗台,凭借轻巧身法摆荡至另一窗侧。

    一扇窗忽的推开,淡黄光随一角绿衣飘出,公子侧身看了她一眼,随即一袖关上窗户。

    好嘛,她这次连伏御也惹着了。

    几下作出思量,她还是爬了虞章的窗。双手扒在窗柩上,很是有几分女鬼出世的模样。

    “你方才寻我去了?”她只看着虞章那张脸便心喜。

    “我问你,若是我真的出了事,没回来,你要如何?”

    虞章道:“直至寻到。”

    薛意满意地点头,总觉着她是为了这么句话才扒了人家窗户。

    “见着了,又如何?”

    “我要把他带回去,好好玩。”

    “为何?”伏御素知这人爱美色,那虞章公子不凭别的,只模样一行,够她戏弄许久。然,看别的,他却是最不应该带回去的一个。

    “我已修书与洛城,即日便有消息。然,不论他有何目的,我都要带回去。反正我俩都不是什么善茬,正好一同看看。”

    归根结底,她是看上了虞章的模样。那般风骨清傲的人,那般如仙似佛的人,得慢慢毁了这仇才报得欢喜。

    翌日,秦风楼难得白日热闹,姑娘们起个早,调弦试唱。薛意最怕这个,秉着看热闹心思熟悉一番往楼下窜去。

    方坐下,点的早膳便端到桌前。她眯眼嚼个包子,尚存一点心思察觉出来人该是个俊公子,迷迷糊糊扔下包子,端庄些。

    “姑娘瞧着面生得很。”

    “解公子是一夜便忘个干净不成?”

    解溪重自这冷音中恍然惊醒,这姑娘细眉笑眼,十分清秀,蓝衣宽袖,生生一具冷傲骨。

    “解公子,你盯着我瞧这么久莫不是也觉着好看?”

    “姑娘之姿,确实难见。”

    不论虚情还是假意,总之薛意听得欢喜极了。

    “相逢有缘,公子不如一同坐下用膳。”

    解溪重笑道:“姑娘,这份早膳是我的。瞧,那姑娘手中端的那份才是你的。’

    浅笑僵在面上,薛意瞬换了副冷面,挑眉哼道:“怎的,还你便是!倚梅姑娘,这位公子于楼中一切花销记在我的账上。怎的,你也不信?”

    那姑娘讨好般笑道:“出手便是百两,这般大方楼中都传开了,怎的敢不信?那姑娘原先也是来比试挂牌的,遇上姑娘这样的贵人走了滔天的运势。”

    “她唤作什么?”

    “似是什么倩涟。一朝得势,什么都想插一手,便是琴艺大赏也竟想插足。

    这般拈酸话语实在难听极了,薛意不愿再多打交道,转身回房,解溪重唤了她好几声,她性子上来一概不理.

    倚梅姑娘熟稔地与周边公子调笑,边与解溪重作知心人,道:“薛姑娘是我楼中贵客,听闻来头不小,名门姑娘有些性子公子也得体谅一番。”

    “那位薛姑娘所到时日已久?”

    “不过半月左右。周边客栈住满了,只得住此。幸好有位公子陪着,不然一个姑娘孤身在外也真是难办。”

    解溪重一笑置之,那姑娘哪处都不像是个好惹的。

    壶中青茶,是时节新茶,和着此刻古州漫天湿意,格外熏人。他竟有些醉意,品茶如品酒,以吏事为伴。

    “喝茶竟也能喝醉!”

    蓦然自楼上闻得极细微一声,他便凝神,只从喧闹声中将那人听得更清楚些。

    “他便是那位有竹蝴蝶的人……究竟是无可奈何占上还是心机诡谋为先尚不得知……人来了……”

    他听得实在不清,朦胧醉意中生出一股早知如此的苦意,他不及思索,所闻有关水灾之事强换作琴技,中杂着个名字“傅语德”。

    他随意向门口撇去,没见着传闻中的大师,只二三素白琴服的年轻女子处理住房事务。

    后,两道退开,一个女子缓步而出。绾里牙白的直裾,足似古时名士袅袅风流意。女子戴着幕离,瞧不见真容,负一琴,胜侠士。

    “傅先生,上回切磋已是半年之久,如今再逢,可要手下留情。”

    傅语德只清傲颔首,一言不发,路过解溪重身侧时,身形略一顿。解溪重自觉是没见过这位琴中圣者,以茶遥敬。他心心念念那间房门被带上,传出一声轻碰,他下意识以目光追寻,这位傅先生亦是微仰,似侧耳细听,随即上楼入房。

    “真是傅语德先生?”

    “却是。方才于老亲口说的,假不了。傅先生与于先生向有往来。”

    “瞧着可不像。傅先生不是个美貌女子,怎的这般冷得不近人情?”

    “传闻,她便是对着她楚国君主也是这副冷面。除了两人.…….”

    解溪重心底起了好奇,细听那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一个自然是心上人,若道起,是个来历不明的神仙人物。这另一个便是她至交,湛国元嘉公主。这位傅先生曾入住落霞天府三年之久,只为公主抚琴。后来便是离开,也听不得一句落霞天府的不好。”

    玩笑的几人说着便放开了心思:“落霞天府了不得,里面的人也了不得,什么都得是她们说了才算?”

    低声笑了几下,猛觉前方一道冷意,傅语德隔着幕离盯了许久,似是要将这几人好生牢记般。却不见所作,上楼而去。

    几人心底那口气不待松下,楼中姑娘已传话来:“傅先生包下了整座楼,独请二位出去。”

    “她傅语德什么意思!称了虚名,就这般张狂!”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说!”

    “出去什么出去!我就在这儿说!古州可不是她长平郡!真不愧是落霞天府出来的,沾了一股子狂劲……啊啊啊!”

    不知何处而来一道无形音刃,直逼身去,二人弹出而出,重重拨弦,肺腑如遭重击,气血急剧上涌,七窍流血。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霸道,她怎的愈发霸道了?”

    薛情探门看热闹,趁傅语德目光扫来时却又快速闭上。伏御至始至终没搭她半句话,沉默如隔世。

    薛情是个热衷于打破沉默的人,尤其爱逗人至不知所措。

    “你说说,我当年眼是何等盲才能将她认作个秀雅温和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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