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把我们这儿当什么地方了!”山匪冲到薛意面前,蹙眉长噫。

    说着,便打算伸手去拎薛意,薛意任其拽着领口,眉眼瞬冷下。

    “这样还有点山匪样子嘛!好吃好喝的供着,真教人怀疑你们究竟是流匪还是哪家出来的有礼人。”

    大汉将薛意拎到面前,双眼一瞪也看不出什么狠意,薛意顺势一脚当胸踹出,趁大汉略松手,连忙挣扎脱身退后。

    此一举犯了众怒,一向略显憨厚的山匪难得剑拔弩张,薛意眸光在他们身上流转一圈,复朝解溪重和风雅裳哼道:“这点本事你们都逃不出去,莫非是与他们一伙,故意落网诱导来人的不是?”

    她倒走几步,老神在在地又念:“这戏演得忒差!山匪彬彬有礼,人质满面自在,就算搁老乡里也没人瞧!我现在很是疑惑,我自己是否故意落网来同你们演一出闹剧。”

    “虞章,看我,你觉着是他们厉害还是我更胜一筹!嗯,反正我觉着他们是比不过你的,荒唐得很呐。”

    “小哑巴。”薛意将竹条团成球掷在承影身上。“你说,你是不是在自导自演一场戏,还是最差的本子,最无趣的想法。”

    承影放下竹编,总算肯抬眼看她。他看上去顶多十七八岁的模样,独坐角落编着竹编,与满山洞的匪贼何其格格不

    莫名垂目看一眼自己摊开的双手,再抬首却好似换了个人般愈发冷漠,道:“无趣。”

    “确实无趣。”薛意笑道:“不如你们先将这些混淆视听的无干人等处理干净了我们再谈?”

    承影冷面别过头去,另一个个头稍高一截的男子哼道:“像你这般疯疯癫癫的人物,之前还有一个。’

    薛意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怎的不问问我与他熟不熟识?可是同一人?”

    这人道:“你二位说是兄妹还是能信的,一个马夫,说起来与你同姓。”

    “我唤作薛意,他唤作什么?总不能与我同名罢?如此可真是缘分,不认识一番,可惜了。”

    “唤作什么薛情,认识也不必了,那马夫的尸骨早就寒了。”山洞外干等万等的人归来,凑到男子身边附耳几句,后离开。

    “实不巧,方得到消息,你二人确实兄妹。小姑娘,你来迟了,你的亲人在地下等着你呢。”

    “哦,死了呀。”薛意怔怔说着,不觉泪已满面,只听旁人闹着说那人死时凄惨的模样,心底不怎么疼痛,宛若平常,

    偏这泪如何都止不住。

    “我还没来,他怎的就先死了?”

    “莫慌莫慌,在地下等你呢。他,莫不是你唯一的亲人了?这天灾人祸,阖家团圆何等难寻,保住自己已算不易。”说罢,男子故作长叹,拍了拍承影肩膀。

    “不必管她,按计划行事。”

    无声的哭泣后是低低哽咽,有一瞬薛意甚至不明了,自己为何要哭,冷眼看着自己哭得莫名其妙。“你,唤作什么?”

    “小爷鱼肠,随时恭候阁下的赐教。”他咧嘴一笑,僵在面上,看不清薛意如何动手的,手中凝出芒刃横在他脖颈之上。

    双眼通红时竟是有几分疯狂的意味,薛意怒道:“为何!你们究竟为何!”

    “放手!

    “早些送你下去也不是不可!”

    总归是孤家寡人一个死了也没人哭上一嗓子。”

    “哎哎哎,看好他们几个!”

    利锋出鞘声此起彼伏,如乐曲轮拨至高潮般令人沉醉,乍破水浆进,弦紧复长抹。

    薛意享受着刀剑突出却受不了喧闹声逼入耳内,换了张面容,她蓦的一笑,挑眉道:“有点意思。”

    手中长芒后旋,薛意执之如剑,劈如开山,绿色灵光同水波一般散漫而去,遇金戈陡如锋意,生一片火星万点。

    几位山匪目光一碰,手中刀作剑招齐来,端是眼花缭乱的模样。鱼肠好暇以赖地瞧着他们,闻薛意道句“救急”,一只手按上他肩,顺势倒飞,紧跟一脚将他踹出去迎面长刀。

    救急得无理,这几人齐齐撤刀入鞘,侧目不忍直视。

    薛意仰着笑面道:“不想打架,我认输可好?”

    “自然。

    薛意笑意仍不答眼底,她分心得厉害,甚至隐约听到虞章唤了句“不可”,整颗心便容不下其他。

    匕首刺入时,痛意不及凉意来得爽快,于是连思绪皆是一片镜花水月般恍惚。

    圣人怎么老是喊一句不可呀!

    还有便是,鱼肠用的原来真的是鱼肠呀!

    鱼肠吩咐:“右手打断,重灌散灵药。”

    “散灵便是,为何要打断她的手!”风雅裳瞠目质问。

    “疯子嘛,有备无患。你们呀也大可以学她一学,这样我们便省事多了。”

    冷血惯以笑意作伪,变化得太快,甚至来不及教人心安理得的接受。原先憨厚之人换了懦弱,蹲在角落里一言不沉默者愈发彰显死寂的传统,偶尔会是一二眼突如其来的嗜血,仿佛疯了的是他们一般。

    “开饭了!”

    饭菜的香味试图驱赶不平静的躁动,血腥之气格外不恰的浓烈。

    解溪重与风雅裳对视,共同下了一个决心,朝虞章与他怀中的薛意而去。

    风雅裳熟练地撕下干净棉布,扯开薛意腰间碎布替她包扎,道:“只能静养,她现下也受不了什么刺激。”

    她看薛意嘴唇微动,似乎说着什么,略凑上去,只听她断断续续念叨:“母亲……兄长……母亲……兄长……”

    她从薛意这张面容上隐约瞧出了几分先前薛情张扬热烈的模样,不由想起薛情总是念叨自家妹妹,如何如何。

    怎的,会有这样的一双兄妹呀,为何又偏要发生这种祸事。

    薛意的年纪不及风雅裳大,这样的妹妹令她不由感同身受,忍不住替她擦去眼泪,打算将她重新安置,好好休息。

    “我来便好。”

    这是风雅裳听虞章到这儿后说的第三句话。风雅裳试探道:“不如我来,更为方便。”

    尧光弟子处理伤势的经验颇丰,养断骨亦非难事。

    第二日虞章方醒,一个人影便蹲在他床头,见他动了,垂过脑袋问道:“我是谁?”

    果然是魔怔了。

    虞章思量着答:“三公子?”

    这人摇头。

    “三姑娘?”

    仍是摇头。

    虞章沉吟,犯难:“若是再猜,你便要怪我了。”

    薛意摇头晃脑,笑道:“你的克星同恩人。圣人,我怎的觉着像是许久不见你了?”

    “昨日方见。”

    “太长了。你当学习一番,然后明了,然后……就不会同当下这般局促,要答,见与不见,皆在心上。”

    薛意以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叹道:“如在梦中,见你如同远客归来。”

    放下手,凑到虞章面前。“虞章,你看看我,可曾相识,可曾熟识?”

    她自问自答:“好嘛,我大梦一场好不好?我呀,疯了。昨日里,我是不是还哭了?”

    虞章颔首不语。

    “那你下次再见我这般,离我远远的。我有癔症,容易发疯,你也看见了,为你好。”

    “不可。”

    “哎,我说,你是不是只会左一句不可又一句不可,你这般无趣还是离我远一点,我要逍遥自在的快活,不要坐等桔等的禁锢。”

    气上头,手高高扬起。虞章虚一抬眼,她泄了气,讨好道:“我哪里敢!你是圣人,打坏了你,我还不得被一人一口啊沫淹死。”

    一点都没有解溪重他们有趣,要不长得好看,都不想理他!

    她奔到风雅裳身侧,很是占人便宜地上前搂肩,风雅裳自然是好意挣扎一下,不过比起虞章还是温柔得很。

    薛意道:“姐姐容貌好看,我心生欢喜,不如待归家,接姐姐与我同住。”

    风雅裳隐约觉着其中不对劲,却道不清楚。只满口推辞:“此事了,便该回师门了。”

    “我可得好好谢谢姐姐,只如今身无长物……对了,前些日子我逛集市,得一迎春花发带,如今想来与姐姐甚是相配。”

    薛意往右手袖袋深处探,变戏法般掏出条织锦带绣的发带,献宝般捧到她面前:“好看否?哎呀,怎的沾上了血?”

    淡黄的迎春花开半盏,血悄然透来。

    “许是我身上的血……没事,待我回去,为姐姐寻更好的发饰,一根发带……确实……确实有些寒酸了。”

    说着,她重新往袖袋里塞。

    “无事,这样也很好。”

    薛意很是惊喜,边在风雅裳的示意之下为她将发带系在发尾上。

    “迎春虽是小花,却独有春味。”

    风雅裳莫名体会出这兄妹二人同一份的神神叨叨,一笑,惹得薛意伸指托着下巴转回来。

    这样轻浮的动作衬着薛意的冷面,独有种风流倜傥的意味。

    “姐姐不信我?”

    “信。只不过,与其调戏我,你还不如去取笑他二人。虞先生再三关照,不许扰你。解公子独坐那处,你该去看看他。”

    解溪重呀!

    薛意觉着关心他便是见鬼,他愈发愧疚她反而会愈发高兴,若是他半途暴毙身亡,简直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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