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扯了扯手腕,听着链环碰撞的叮铃声,本以为是质地柔软的银质,却无论如何都扯不开。她怔怔望着链子,想到父母兄长,更加心焦,动作不断急迫,让链条的声音在内室久久回响。

    他们,他们是因为她惹怒了温行川,才被抓去吗?

    冷元初急得落泪,而后咬牙忍住,此时此刻哭无法解决问题。她见身上已被穿好她最爱的柳尖黄寝袍,缓缓坐起来,试图走到内室的门口,可那链子长度只够她坐在妆台。

    正望着镜子里苍白无神的自己,听到门开了,回头望去,是玉兰端着鎏金面盆走了进来。

    “玉兰?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要你归家了吗?”

    “小姐怎会抛下我,抛下香兰?”玉兰将盆置放在小架上,打湿方帕,替冷元初洁面。

    “我们归了家,听说国公的事情,这才想明白是小姐为了我们自由身才安排这一切!小姐的恩德,我们无以为报,现在国公府危急之时,更要回来帮小姐。”

    冷元初见玉兰神色尚佳,心中稍缓,“不是郡王抓你们回来就好。”

    玉兰看到小姐手腕锁着的链子,鼻尖酸涩,“郡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这般对小姐。”

    冷元初嘲讽苦叹,“当初离开时,便要预料这般后果,只是我也想不到,他早备了这链子。”

    由着玉兰为她洁面洗漱,“对了,佩兰呢?”

    “佩兰姐姐起来便去亲王妃那边了。”

    敬霭堂里,佩兰跪在正中,望着温琅和林婉淑。

    温琅连日住在宫中,昨日归家才知道儿媳私自跑去那么远,让这位对儿女约束甚严的亲王甚是无奈,听闻儿子昨夜在仰止园发了脾气,此时来不及多问。

    冷元初被锁的事情,敬霭堂不知情。亲王夫妇没什么好脾气对佩兰正眼相待,端坐在太师椅上忙着各自的安排。

    “殿下,娘娘,一切事宜皆为我所为,是我挑唆郡王妃不告而别,还请殿下娘娘不要责罚郡王妃。”

    温琅哼了一声,“冷家一小小的丫鬟,都有这么大本事,真叫本王佩服啊!孤听说,你们可是扮成男人,顶着假名,连城门守卫都骗了过去!”

    佩兰不敢多言此事,望着亲王妃,攥紧衫摆,暗自鼓了鼓气。

    “奴婢只是看不惯王府里妖言乱语!殿下娘娘不知,小姐那日急火攻心,又被芷小爷撞倒流产,皆是李夫人搞得鬼!”

    温琅正为林婉淑剥下葡萄皮,听罢二人皆顿住,一并拧眉转头。

    佩兰看着他们逐渐晦暗的面庞,抬高了音调,让堂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郡王妃有孕时,李夫人不知何故频频走近,奴婢想她也算王府的半个主子,不敢阻拦过激,哪成想,小产那日,小姐正是听到李夫人所谈大板巷,才匆忙来此地过问!

    奴婢疏漏之罪绝不推诿,可那李夫人,竟敢要芷小爷在这里奔跑相撞!殿下!娘娘!郡王妃因小产,身心受损,一时糊涂才要逃离,可府制朗朗,怎会纵容李夫人的龌蹉行径!”

    这下不光是温琅,林婉淑恬静的面容都有遮不住的怒意,柳叶眼一瞥,华一领意,指使几个粗使嬷嬷把李夫人拖过来,另外将此前指给郡王妃身旁的丫鬟们都叫来。

    不过半盏茶功夫,李希燕被拉进敬霭堂,摔在地上。

    林婉淑很少见,与李夫人直接开了口,“佩兰姑娘说,郡王妃小产与你脱不了干系,李夫人,来说说那日见了郡王妃,你都讲了什么!”

    李希燕看到佩兰已然心虚,用手背擦掉额头冒出的大颗汗珠,仍是狡辩,“贱妾那日偶见郡王妃,只是与她闲叙,哪里想她会突然发火,动了胎气……”

    华一大步向前,照着李夫人枯槁无趣的脸,扬手甩了一巴掌,接着扫过全场。

    “那日在场的丫鬟呢,为何不早说!”

    跟随李夫人聚来的其他丫鬟全都跪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个丫鬟颤抖着声说道:

    “此前李夫人从不会主动到郡王妃眼前犯嫌,奴婢曾见,曾见她……”

    林婉淑攥住扶手,“大声说出来!”

    那丫鬟心知李夫人与那马夫的龌蹉事,此前曾与那马夫顶撞,被他踢了一脚,心有不甘,正巧借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奴婢曾见,她向郡王妃娘娘糕点里倒药粉!是佩兰姐姐见那糕点不对劲,没有端给娘娘!”

    佩兰心领,顺着她的话说道,“奴婢早觉李夫人行径可疑,每个要娘娘吃下的餐食,都要试毒,是我们这些奴才运气好,才没被李夫人毒死!”

    “我没有,你们在胡说八道!”李夫人没那个胆量下毒,此刻顾不上什么,起身就要揍那胡说八道的丫鬟,被其他嬷嬷按住。

    堂内寂静,都在揣测亲王的意思。

    温琅早觉此事蹊跷。他动了几个月大板巷的收入填补此前的亏空,正想再暗自招募府兵,却被冷元初打乱了计划,甚至痛失孙辈,竟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这个从始就在扰他阖家幸福的女人身上!

    “李希燕,本王对你无话可说,你到城外的尼姑庵,修行恕罪吧!”温琅说着,举起摆在一旁的鞑靼弯刀把玩。

    没人再听李夫人狡辩,三下五除二将她拖走。林婉淑默默流泪。

    “王府对初儿,亏欠太多了,不怪她想走……可越国公他——”

    温琅挥手打断妻子,要堂内丫鬟们退下。佩兰听到尾音议及越国公,脚步放缓,还是没听到什么。

    出了敬霭堂她握住华一的手,“好姐姐,快告诉我,国公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华一平素与佩兰还算客气,悄悄将她知道的告诉佩兰。佩兰听罢打了寒颤,匆忙告辞回到仰止园,这才看到被锁住的冷元初。

    她难以置信,大步跑到冷元初身边,握住链子就要用力扯。

    “没用的,今日就算拆了这链子,明日也是在门上落锁。佩兰,可有打听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前日国公与元知公子被召进宫内,而后便是宫内传信。华一说这圣意难以揣测,势必要动国公手里握的权。”

    “动权?”冷元初咬着手指,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我堂哥怎会来江宁府?那我二哥呢,长兄呢?还有母亲……”

    “国公夫人还在公府,只是府门有宫内侍卫把守,不要进出,朔公子回了广州府。至于冷尚书,一直在宫内,听说是在劝国公大人顺了圣意……”

    “长兄在劝?”冷元初任由链条挂在手腕,在有限的方圆踱步。

    忽然一股顿悟升腾,沿七经八脉扩散,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

    父亲并非因她获罪,走到今天,是温行川早已谋划好这一切!

    “他娶我,是早为这一天到来吧?”

    佩兰和玉兰不敢多言,紧张望着冷元初孑立的身影。

    “他鄙夷商户,苛责长兄,那时我没有想到,他早想着对我家下了手!先是曲意逢迎我,要我误以为他对我有那么一丝真情,而后便是逼我怀孕,夺我大板巷!此前百般阻挠我归家,是他早知有这么一天!”

    冷元初扶着妆台,仰头笑着泣泪,“他本意,便是要我冷氏族,一败涂地!是我的错!我这身份,怎么能肖想爱情!你们说,我是不是要用这身子,卑微求郡王,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

    ……

    越国公被抓的讯息是皇帝特命各地速传,冷元朔带妻儿坐船自长江逆流,预备自九江府换车马,才离江宁府未远,便得知家族出了事。

    冷元朔立在船头与另一方船老大谈论清楚,回到船舱,看到哄着儿子吃饭的林珈珞,走上前将他们拥在怀里。

    “你们换快船速去广州府,我要回江宁,父亲出事了。”

    林珈珞一惊,连忙挣脱他怀抱起身,“所谓何事?”

    “父亲和堂弟都落了监牢,不行,我必须回去!珞珞,儿子就交给你了,若我不能回来——”

    “你不要胡说!”林珈珞把儿子放下来,握住丈夫的手,“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么冒险回去!夫君,我也回去,我们成亲时发过誓,生同衾死同穴,你不能抛下我!”

    “儿子怎么办?珞珞,我命不足惜,可怜你嫁给我受无妄之灾,但儿子跟着我们,实在是太危险了!”

    林珈珞侧过头落了泪,“儿子就拜托韩掌柜,带到广州府。我定要和你回去!母亲还顶着安国公的爵位,救公公亦是救我的娘家!我做媳妇,夫君之忧便是我之忧,怎能临阵脱逃?”

    冷元朔听着她的话红了眼,从地上把儿子抱起,蹭了蹭儿子的脸,万般不舍,还是顺了妻子的意思。夫妻二人泪眼目送韩掌柜抱着儿子离去,携手返回江宁府。

    冷元初一日未进食,坐在圆凳上,一直等到一更鼓响,才见到温行川。

    二伏天里,却见温行川一身凛瑟。白日里他得皇帝之命,向岳父转达圣意:看在郡王妃的面子上,仅留世袭爵位,良田千亩,不得经商,族内已有商船收归市舶司做官船,等等。

    越国公没吭声,倒是未被剥夺钱庄产权的冷元知先爆了粗口。温行川没由来看不惯这个堂哥,言谈间将冷元初私自逃跑之事告知他们以做威胁。看到这钱庄大同行跌坐在监牢的地上,再看冷公一脸惊愕,他才舒口恶气。

    昨夜他以为冷元初逃离是为此事,回到书房发了火,现在看来妻子并不知情,只是因小产一时想不开。但他不能再容忍她由着性子乱跑,草野之地,太过危险。

    看到冷元初乖乖坐着等他,心情舒缓,走近些将她搂在怀里,见她没有反抗,他蹭过她的玉靥衔住她的丹唇,从轻柔到狂烈,大臂轻松将她举起,落在他们的床上。

    拆开束结,应是自然而然要她从寝袍解放,衣袖却被那链子和金锁勾住,这才想起早前离府入宫,他悄悄进来,亲手为她上了这道锁。

    罢了,那就少些姿.势.吧。

    当他时隔很久再次与她相拥,情浪将他彻底裹住,他吻着她的一切,要她为他动情,却看不通她眼眸中的薄情。

    微微调整,试图擦到开关,不见她任何反应,温行川感觉不爽,加快了频动。

    ……

    三更鼓响,他才解开锁,抱着一身红痕的她去了湢室。

    冷元初浸泡在温热的水中,由着他轻轻抚摸满是齿痕的软絮,脸上的潮红未褪。

    “可以为我父亲求情吗?”

    “温行川正享受软玉暖怀,忽被她的话刺到,捏着她的肩膀扳过来,要她与他正视。

    “你想用身体,换冷公免遭罢黜?”

    冷元初心里咯噔一下,侧过头不再看他,“我只是尽我做郡王妃该做的事情。”

    温行川本想与她讲,那年在湖畔拉住他衣襟的小姑娘是她,可看到她这大义凛然的模样,说着这般刺耳的话,目光骤沉。

    “冷家的事情,你不要管,陛下自有定夺。”

    冷元初哪里能用这句话糊弄过去,急忙贴近,用双臂缠住温行川的脖子。温润的触感让温行川难以无视。

    “夫君,能不能,在皇帝面前为冷家求情?”

    说话间,冷元初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还是在他执意的点触下仰过头。

    ……

    温行川见她只沉浸在他的掌控中,才算宽心,却不知,冷元初一直在撑住清醒,不要自己沉沦。

    “链条太冰了,不要再锁我,可以吗?”

    温行川吻着她的鼻梁,没有答应她,“你每一次都要跑,要我如何做才能留住你?”

    “我的娘家,也是你的岳家,陛下执意要为父亲定罪,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吗?夫君,我亦姓冷,待到娘家失尽一切,你要我,该怎么活在这里……”

    温行川默不作声,只将她抱出,而后耐心擦掉她身上的水珠。

    “温行川,你说说话。”

    “冷家的事情,自有我和父王斡旋,你要做的,只能是安静等待。”

    “你们,你们除了要我父亲放下一切,还能求什么情!”

    温行川觉得她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昏了头,语气和缓下来。

    “现在是圣上盛怒余威之时,初初,只有留在王府,才能保你平安。”

    “保我平安?我娘家支离破碎之际,我会为了自己偏安一隅,无视一切吗!”

    冷元初怕言语激起温行川的不满,连忙换了语气,焦急攥住他才披好的玄袍,可怜巴巴求道:

    “我母亲呢!我母亲身边没有亲人,要我做女儿如何放心!夫君,求求你,送我回娘家好吗?我只在家陪着母亲,哪里也不去,求求你……”

    温行川看着妻子眼眶逐渐变红,本有些心软,遽然想到这一晚的情.缠,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他,没有想他为找到她,整夜跑马奔袭,看到她一身麻布,满脸憔悴,心有多痛!

    可惜他的妻子不识趣,说出来这些有何用?温行川只冷言相告:“公府全是宫内禁卫把守,任何人不得出入。”

    冷元初仅有的期冀被打破,挣扎打断他为她穿衣的动作,愤愤喊道:“温行川!你不顾我的情绪,有精力与我在这里缠绵,不肯为岳丈奔走求情!温行川,这一切,都在你的度料中,对吗!”

    温行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任由她挥拳锤他的胸口。抱回床上时,见她的眼里对他无一丝温情,当着她的面,再度将锁链扣上。

    这一次,冷元初不再任由他欺凌,用尽力气挣扎。

章节目录

死遁后郡王火葬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莲花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莲花说并收藏死遁后郡王火葬场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