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洗完澡,乔晚换上睡衣,立马钻进了被窝。

    薛丞聿看她蜷着身子,维持着一个姿势,几乎一动不动,眉心打了个结一样皱起来,摸了摸她的额头:“难受?”

    乔晚点点头:“一点点,熬过去就好了。”

    她已经吃了止痛药,这小药片见效快,简直是她每个月的救星。

    薛丞聿拿来一杯滚烫的红糖姜:“小心喝。”

    薛丞聿把红糖水放在床头,乔晚挪了挪身子,把杯子重新拿在手里:“这个就要喝热的。”

    薛丞聿皱着眉,用嘴唇试了试红糖水的温度,然后让乔晚更舒服地靠着他。

    乔晚的小腹紧紧贴着薛丞聿的侧腰,被子把两人紧紧包裹,男人的大手一前一后,包着她的后腰和前腹。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嗯。”乔晚一边搅动茶杯里的红糖水,一边说,“喝了红糖水,顺风又顺水。你要不要也尝一口?”

    乔晚把茶匙的糖水递到薛丞聿嘴边。

    薛丞聿平时很少吃甜食,对甜味敬而远之,他甚至是嗜苦的,从咖啡到烟草,甜,从来都不是加分项。

    所以闪着银光的匙羹伸到他面前时,薛丞聿几不可察地后退了一瞬。

    随后,薛丞聿耐心地闻着姜的香味,红糖的香味,他盯着乔晚的脸,把匙羹上的糖水舔舐完了:“嗯,甜的。”

    是她喜欢的味道。

    没想到薛丞聿喝惯了咖啡,对红糖水都这般如临大敌。

    乔晚笑着把剩下的红糖水咕嘟咕嘟喝完。

    好在止痛药效果也不错,熬过第一天,乔晚恢复了元气,甚至觉得可以开始吃冰激凌。

    可是薛丞聿还不放心。

    在面对薛丞聿说要去医院的时候,乔晚抵死不从,她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想去医院。”

    薛丞聿一身西装革履,走到前厅又折返回来。

    高大的男人站在卧室落地窗边,蜜金色的阳光透过他的衬衣,显出起伏有力肌肉线条和修长的身形。

    薛丞聿摘下腕表,眉眼也舒缓展开,这是他准备放弃工作,投入私人时间的预兆。

    乔晚听见他又重复了一遍:“换衣服,还是我抱你去?”

    但看着薛丞聿担心的样子,还是没敢把这话说出口。

    乔晚拖拖拉拉地上了车。

    薛丞聿把车开到了一个小院门前,入口茂林修竹,但内里居然有专人泊车引导,颇有大隐隐于市的低调与神秘。

    乔晚不解:“我们不是去医院么?”

    “怕了?”薛丞聿越过上身,给她解开安全带。

    “这倒没有。”乔晚下了车,才发现院内别有洞天。

    室内采自然光,角落种着几盆兰花,墙角立着小香炉。

    香炉里面点着香薰,乔晚闻出来白芷和侧柏叶,还夹杂着少许降真香。

    清新甜花的香气,带着些许神秘的东方调,很好地缓解了病人看诊的不安。

    乔晚挽着薛丞聿的衣袖,不知怎么,痛经这种小病,来看中医好像比看西医更加放松。

    不过当乔晚走过针灸、拔罐、推拿室的时候,她的心又吊起来。

    她再三默念,小事而已,只是小事而已。

    吃药就好,千万别用针扎她。

    老中医给乔晚把脉,脸上表情淡淡的,除了眉头微皱,几乎没什么情绪,左手摁着脉搏,右手迅速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药材名字。

    “气滞血瘀,必须活血行气,才能止痛。受凉还是昼夜颠倒?”

    只能说医生不愧是名医,不仅观察仔细、开药快而精准,对现在年轻人的作息也了如指掌。

    乔晚之前做起实验来昏天黑地,忙起来就没有注意作息,加上原先身子底差,欧洲天寒地冻,才渐渐有了痛经的毛病。

    只不过原先遇上生理期,吃点止痛药,也能敷衍敷衍硬抗过去。

    没想到回国之后,神经上一松懈,疼痛来的如此剧烈。

    “以前也痛这么厉害?”

    乔晚摇摇头,如实回答:“以前比这个更严重一些。”

    住进薛家之后,薛家大厨每天做好吃的饭菜,作息规律之后,这老毛病就改善了许多。

    “嗯,这个……”医生欲言又止,“对了,乔小姐您先去扎个针吧。”

    “哦,好。”乔晚起身,跟着医生来到针灸室,薛丞聿原本想跟着去,医生又让他去窗口取药。

    乔晚只好自己过去。

    针灸诊室在院子的另一边。

    银针、理疗仪,整齐地码放在几案上。

    老中医的学生,见乔晚进来,把她请到位置上:“乔小姐。”

    乔晚瞥了一眼银针,匆忙把包放下:“我有点想去厕所,怎么办?”

    “没关系,您等等,那我待会再给您上针。”

    “……好。”

    乔晚走了半天,却没看见厕所的位置。

    古色古香的屏风让她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原来的诊室。

    乔晚刚想问一问医生,没想到不只医生还在原来的诊室,薛丞聿也在里面。

    乔晚心下疑惑,好像薛丞聿也没有挂今天的号,不知道他是来看什么的。

    正这时,两人的对话内容几乎毫无保留地传到了乔晚耳朵。

    准确地说,是医生一直在说。

    医生又看了一眼,直到看到薛丞聿点头,才再次开口:“宫寒,简单来说,如果不好好调养,不只是要不了孩子,可能也会落下病根。”

    乔晚站在诊室门口,她身体的温度突然降下去,张口结舌。

    原来医生刚才是故意支开她,要和薛丞聿说这件事?

    乔晚心思已乱,中间医生讲了什么注意事项,乔晚已经听不清楚了,从未往这个方面考虑过。

    之前,薛丞聿和她签署的协议,是她主动要求。

    但薛家如此大的家业,如果需要子嗣,到那时,薛丞聿是不是就会解除这场名义上的婚约。

    乔晚心下神慌,又有些不是滋味。

    往诊室内悄悄一瞥,她看不见薛丞聿的表情,但见到男人的手在西裤旁边紧握着。

    乔晚见过他严肃的表情,可那时候,薛丞聿的手都安然垂在身侧。

    至于现在,薛丞聿的脸上又是怎样的表情呢。

    薛丞聿对此应该是在意的,不然怎么会亲自带她来医院。

    男人平日有多忙,乔晚曾有一大段时间待在他的办公室里,她再清楚不过。

    回到针灸房,医生才开始给她上针。

    乔晚面色比刚才出去时白了一些,实习的中医也擅长察言观色,医生不免问了句:“您还好吗?”

    乔晚愣了一下,笑得有点苍白,解释道:“我……有点晕针。”

    医生听了,连忙把乔晚请到躺椅上。

    一般扎上肢不需要躺椅,不过对于第一次针灸的患者,躺着针灸更有安全感,以免患者过度紧张挣扎,发生意外事故。

    乔晚按照医生所说,躺到了椅子上。

    医生见乔晚的手还用着力,紧握着躺椅的扶手,便继续出声安慰她:“乔小姐,您的手可以放松一些。放心,这针很细,不会出血的。”

    乔晚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或许,您需要眼罩吗?”

    “……给我拿一个吧,谢谢。”乔晚闭上了眼睛。

    银针一根根刺入皮肤,和头发丝差不多细,其实没有太多痛感?

    扎针完毕,医生叮嘱乔晚四十分钟内不要说话,随后又打开了暖灯。

    针扎在左手手臂,脑门上也有几根。

    不能盖被子,暖灯照着乔晚露出来的皮肤,因为这样才不会冷。

    等了很久,薛丞聿才坐到她身边,乔晚闭上眼睛,像是在床上睡着了。

    乔晚想,现在她的样子一定有些滑稽。

    她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碎发散在身后,有些因为静电翘起来不听话,加上脑门上的几根针,一定像个海胆一样,张牙舞爪的。

    “怎么了?”薛丞聿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脸。

    乔晚睁眼看他,男人原本就高,现在坐在床边看她,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乔晚不回答,薛丞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眼睛,怎么红了?”薛丞聿问。

    男人皱了皱浅淡的眉,手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却因为乔晚正在针灸的缘故,只碰了碰她的发梢。

    乔晚偏过头,另一只手在手机上打字:[医生说不能说话。]

    乔晚脸颊发烫,薛丞聿的手靠得很近,乔晚好像能感受到他手背传来的体温。

    乔晚轻轻摇摇头,还不能晃动脑袋上扎着的针,手指滴滴哒哒,继续在手机上打字:[可以帮我再拿一个蒸汽眼罩吗?]

    薛丞聿转身去床下找。

    乔晚又打字:[谢谢]

    四十分钟结束,医生来拔针。

    乔晚裹紧外套,男人身后领药,没再说一句话。

    拿着大包小包,分装好的药材回了家,乔晚装作不知道,可还是到了吃药的时间。

    傍晚,中药味从药罐里翻涌上来,但乔晚对气味太过敏感,闻到一些中药味,胃里就一阵翻滚。

    加上天气不佳,乌黑的天中挂着几朵铅块似的云,压得她心里有些沉沉的。

    一碗棕黑色的药液放在乔晚面前,药液温热,薛丞聿拿着药的手不容推拒:“听话。医生说这个也要趁热喝。今天扎了多少针,痛不痛?”

    乔晚把手臂上留下的针灸印露出来给他看,雪白的手臂上有一排小小的血点。

    薛丞聿低下头瞥了一眼,眉头紧皱起来。

    有些粗糙的拇指划过乔晚的手背,很快用被子盖上:“医生说了,针位不能见风。”

    “先把药喝了,早点休息。”

    “我不想吃中药。”乔晚抿了抿嘴,好像闻到药味,嘴里就一股苦味在弥漫,“苦。”

    “我刚刚喝了一口,没有咖啡苦。要喝吗?”

    薛丞聿坐在桌子边,把药推到乔晚面前,像以身作则,示意他要再喝一口。

    乔晚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戳了戳他:“你不要乱喝。医生说了,里面有的药是给女孩子喝的。”

    薛丞聿略一挑眉,神色淡淡的,盯着她看,好像在确认她是真的知道这件事:“嗯,这是医生给你开的。”

    直到乔晚脸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吃止痛药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问题,这么多次都是这样过来的。”

    乔晚越说越小声,整个人像蜗牛进壳一样缩进被子里。

    中药的味道让乔晚想逃,可是药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鼻腔,她现在能更精确地分辨哪些药材最难闻——

    香附、川芎、艾叶、郁金、延胡索……

    药材本身不恐怖。

    恐怖的是,它们令乔晚想起裴念琦,尤其是裴念琦重病,而她正年幼,面对整个乔家都无能为力的那段时光。

    “难过?”薛丞聿伸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就这么不喜欢喝药,还是……”

    薛丞聿的手顿了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什么?”乔晚后来走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医生说要孩子的事情。”薛丞聿刮了刮她的耳朵,手指在耳垂上捏了捏。

    乔晚有些气闷,不怀好气地承认:“听到了,然后呢。要是因为我不能生小孩,薛先生会和我离婚吗?”

    薛丞聿的手闻言一抖,从她的耳垂滑到颈窝,摁着乔晚的脖颈,让她和自己额头相贴,薄唇下一秒覆上来,亲得很凶。

    乔晚喘不上气来,薛丞聿才慢慢放开她,但男人还是一下一下碰着她的唇,声音压着隐隐的不安:“叫我什么?”

    “我当时问医生,能不能先把病治好。”薛丞聿有些好笑,“看来我应该问医生,能不能别开太苦的中药。”

    “那如果治不好呢?”乔晚吸了吸鼻子。

    “过来,晚晚。”薛丞聿把她揽在怀里,手臂霸道地桎梏,乔晚只能靠着他宽阔的肩膀和胸膛,“生病要吃药才能好,我要你身体好。”

    薛丞聿的眼神看着她,许下诺言:“你首先是你自己,才是薛太太,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好吧,我喝……但是药要在医院熬好,不要在家里煮。”

    “嗯。”

    “我多喝一口药,你就少喝一口咖啡?”乔晚继续提出条件。

    “嗯。”薛丞聿答应得没有一点犹豫。

    乔晚心一横,手一抬,张嘴把药灌了下去,不给自己的舌头一点反应时间。

    棕黑苦涩的药液下肚,乔晚眼眶渗出一些生理泪水。

    薛丞聿坐到床上搂住她,双手穿过她的腰侧。乔晚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低头一看,是薛丞聿在剥糖纸。

    进口小众品牌的草莓软糖,草莓的味道很难用香精模拟,这是做得极用心的一款,因此价格也贵。

    乔晚提了一嘴味道不错,这糖在薛家就再没断过。

    “你喜欢的,草莓味。”薛丞聿把一颗糖果喂到乔晚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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