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说:“狐狸有洞,天空的飞鸟有窝,人却没有枕头的地方。”

    大概是乔晚第一次去薛丞聿家的时候。

    薛丞聿亲自吩咐司机把乔晚送回家,还叮嘱她要夜晚寒冷,要盖上毯子。

    但在那之后,乔晚没有亲自把香送来——她感冒了。

    感冒反而是好的,因为鼻塞能够封存薛丞聿身上的气味,不过薛丞聿恐怕没有那么幸运。

    薛丞聿晚上睡觉的地方,不是大床,而是乔晚那天坐过的软沙发。

    下午,她曾坐在这里。

    沙发上的花瓶还插着她从院子里切下的鲜花。

    薛丞聿后来也没告诉她,这栋房子每个角落都被监控着,她在院子里忙活的时候,他在书房透过屏幕,盯了她一个下午。

    乔晚就像曾经闯入他家里的精灵,倩丽的身影,曼妙的馨香。

    但是倏而又不见了,留下薛丞聿自己跌跌撞撞,他依旧失眠,思考着他难以用思维想明白的问题。

    他想弄清楚她身上的香味究竟是什么。

    于是亲自在花园里种上晚香玉。

    晚香玉并不是好打理的花。

    春天需要充足的日照,夏天开花时因为太香,经常吸引小虫子。

    等到了冬天,因为是球根类型的花,甚至还会冬眠。

    它开的时候极香,可是不开的时候,没有花苞,没有香气,细长条的叶片在满园春色中毫不起眼,像一丛杂草。

    如果长得太大,还需要人工分出种球,移栽到别的盆子里。

    薛丞聿早晨本就养成了遛狗的习惯,种花之后,每天早晨路过花园,都要仔细查看晚香玉的长势。

    今日也是如此。

    薛丞聿从花园里回来,他早上刚去晨跑和遛狗。

    闪电不知疲倦地跑了两三圈,他拧开水龙头,给闪电冲洗了爪子,还在花园里摘了几朵鲜花。

    而后,他又来到花盆前,对自己养的花进行例行检查。

    “要不要移到室内养?”

    薛丞聿手上捻着青绿的叶片,润泽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得担心起即将到来的冬天。

    “先生,保护花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盛开。”

    薛丞聿闻言垂眸。

    他手里拿刀,学着园丁,把球茎的叶利落地切掉。

    乔晚下楼,看见薛丞聿还在忙,把清晨从院子里摘来的花一一修剪浸泡,放在餐桌、床头的花瓶里。

    薛丞聿今天摘的花似乎特别多,多到不像是从院子里切下,而是从哪个花卉市场批发来的一样,一束一束堆放在薛丞聿的脚边。

    “花瓶里花还没谢,今天没必要换吧?”乔晚拿起鲜花,“这朵还是花苞,下次不能摘这么早。”

    “我可以放心把它们交给你照顾。”乔晚现在对他照看花的手艺越来越赞赏。

    “如果你不回来,它们开着也没有意义。”

    薛丞聿低头不语,她走了,他的花园里就没有花了,这些剩下的花于他而言没有意义。

    ···

    室内一片凌乱。

    乔晚在衣柜里摸到一套床单,不常在家里见到,但是手感却很熟悉。

    那上面还有她上次来月经时残存的血迹。

    一片暗红。

    乔晚一开始不敢相信。

    硬要说薛丞聿把她睡过的床单、穿过的衣裙、用空的香水瓶全都收集到一起,乔晚也觉得有些荒谬。

    可是直觉告诉她就是。她摸着硬掉的,有些粗糙的血印,吓了一跳,赶紧把手里的床单扔下。

    一连串的物品,看起来杂乱无章,但乔晚发现这都和她的味道有关。

    是的,气味。

    事情就是这样。

    乔晚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想起某天,新进来的小师妹在实验室感叹,设备之崭新,导师之,资金之充裕……“为什么经济的校友会给我们化院捐楼啊?”

    “还准备了那么多奖学金?”

    “可能手里钱太多了,烧得慌。”

    月谊手上正有活忙,随手感叹了几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乔晚想起这些楼动工的时间,倒回去算,难道不正好就是她申请的那年。

    图书馆的保存书籍有些老旧,仅仅是翻动书页,就激起一阵阵灰尘,让乔晚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这些书虽然老,但却是不可多得的学习材料。乔晚带好口罩,把书“啪”地合起来,打包起来装进包里,却没再继续看书,而是去了医院。

    进出的是心理医生的诊室。

    当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医生说了之后,医生抬了抬眼镜:

    “神经病,是这样的。”

    乔晚又把自己的发现和施鹤韦说了,医生再次肯定她:

    “焦虑症,是这样的。”

    乔晚倒不是不信,不过她想问题可能没有医生说得那么严重。

    从前乔晚习惯有个习惯,她喜欢以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判断他的好坏。

    直觉告诉她薛丞聿不是坏人,男人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却又让她深陷其中的特质。

    或许是像沉香那样,令人心神安定,那是不会变的。

    但她思来想去,才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气味像沉香,那可能是坏透了,坏的不能再坏了,所以反而会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乔晚回到学校,发呆半天,想不到什么解决办法,又回到宿舍收行李。

    她打了电话让家里司机来接,结果时间到了,她从宿舍下楼,司机没来,来的是薛丞聿。

    乔晚一溜烟上了车,让他赶紧开走。

    她之前和男人强调过,在A大不想出风头,让他换一部低调点的车。

    没想到薛丞聿换了奔驰AmgS63,但那巨大的车灯把校道照得锃亮。

    低调,就是不请司机,自己开过来。

    回到家,乔晚洗完澡,围着浴巾刚踩在毯子上,就被薛丞聿一把抱起来。

    “我给你吹头发。不然会感冒。”

    薛丞聿把她的头发握在手里,像海藻一样湿亮柔滑。

    乔晚同意了。

    时间已是深夜,乔晚看着他还是很有精力的样子,就提议吃点东西。

    深夜的酒比不上一碗蛀牙糖水,温润细腻,美味可口。

    除了蛀牙之外,也没有其他缺点,人摄入一些碳水化合物,就总是想睡觉。

    乔晚吃完睡着了。

    薛丞聿却在黑暗中看着她,久久才合上眼睛。

    薛丞聿害怕一切让他上瘾的东西,直到他当花一样养的女孩不辞而别,离开他、受了伤、眼角湿润地撞进他的怀里,薛丞聿抬手抹去她的泪,听见心底那片幽暗混沌的沼泽在叫嚣:他希望这枝晚香玉,每夜每夜都盛开……在他的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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