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田里已经没什么活儿要干的了,爸妈又都是出去做些零碎活儿,于是达德就呆在了家里。因为正在念高中的阿新此时正在补课,听闻要年前几天才放假;而小飞哥哥自从上次一大早拖着行李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村里年龄相仿的人没有,长辈级的有代沟,小孩子又玩不来,于是达德几乎想不到走出院子大门的理由。

    不过这也好;达德想,不用应付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在家里的达德每天除了包揽家务之外,就只剩电视跟尽情发挥想象了。首先大学的生活果真如高中老师所说那样彩虹一般五颜六色;可是每当闲下来的时候可真是难熬啊,看着校园里那些大手拉小手的男女在出没,他自己只能左手拉右手在校园里晃悠,哈,实在讽刺。静恬学姐实在漂亮,那一袭天蓝色长裙堪称经典,人也挺好的,只是不知道关于那表白她是怎么想的。小兰学姐漂亮是漂亮,对自己也很好,可总有种姐姐对弟弟的关心而不是那什么;对了,每天在家里闷死了,不如去找小兰学姐玩;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突兀了,而且万一这鲁莽的举动让人家多心,那以后遇见了还不得到处找洞钻啊?咦,最近更经常去图书馆但却好像都没遇到过她了呢,也不知道考研怎么样了她。我以后要不要考研呢,不考研毕业后出来要做什么呢;爸妈偶尔提起让我去当兵,可是仅仅是那半个月的军训就够让我受的了,当兵可是两年的啊,并且听教官说的他曾经好几次尝试过自杀,当然最后都没成功,万一我成功了怎么办?哎呀,不靠谱不靠谱,还是回到专业上来,难道我要去养殖场去受那让人窒息的各种粪便的摧残或者当个卖饲料的每天顶着日晒冒着雨淋骑着辆摩托到处推销?那可太凄凉了;其实考研是个不错的选择,还能多念几年书多做几年学生,大学生活多美好啊,只是功课也太难了点儿吧,特别是高等数学,做练习都是在摧毁自信,都不知道期末能不能考个六十分;哎,别想了,还是早点做饭给爸妈吃吧。

    关于达德最后那个担忧,他当然不是杞人忧天,因为现实是他的高数考了五十八分,还差两分老师都没给;现实太残酷太滑稽他一时不敢相信,于是忙着把网页刷新了一遍又一遍,结果还是铁打的一般怎么也不变;于是他又想或许后面老师还会综合各种因素最终让自己过了呢,或者这不是权威的成绩查询网站呢?

    心里想着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以期能安安心心地过个好年,后来学习委员的一条短信犹如晴空霹雳,平地一声雷地给了心存侥幸的达德当头一棒:

    达德,先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过完就踏踏实实地好好复习吧;不挂科的大学是不完整的,很正常,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当然,你得好好复习争取新学期回来补考一次过,不要像有些学长学姐那样出去工作了还要回来补考。还有,暂时只知道告诉成绩,其他科的成绩出来后再通知。

    达德喘着粗气颤抖着把短信看完,这是什么学委呀,安慰我呢还是吓我啊?

    得知高数挂了之后,达德就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就到外面去走走。他专门挑了赶集那天到镇上去溜达一圈。在家他还没感觉,到了镇上一看,狭窄的街道上,在人头攒动的喧闹中以及满摊位大红大紫的春联的映衬下,这座小镇的年味儿已经悄无声息地渐渐浓了起来;街上也越来越多年轻人的面孔了,反差很明显的是在平时集市上几乎全是中老年人的脑袋。

    后来达德在街上遇到了出来买年货的小婶,小婶先是问达德说你家面粉买了吗糖买了吗;后来又问达德什么时候回的,这时达德才意识到回家这么久这些血缘比较亲的亲戚都没去看看问候一下,这让他心里内疚不已;后来小婶说阿新放假了,达德于是瞬间在茫茫沙漠看到了会动的东西一样,一回家就找阿新去了。

    到阿新家的时候,达德看到阿新正在擦桌子,看来是都开始大搞卫生准备过年了。而看到达德,阿新也是兴奋不已,放下抹布就跟达德聊了起来。

    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篮球场上去了。而阿新一看到篮球就更加兴奋了,仿佛看到了女神刘亦菲一样,蹦着跳着就自个儿在那儿耍起来。

    达德:“你也喜欢篮球啊?”

    阿新一边耍着花样一边跟达德聊着:“对啊,喜欢着呢!”

    达德也走过去,两人就斗起牛来了。达德一边防守一边说:“再喜欢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阿新连着往又晃了两下,然后突然一个变向从左路突破过去轻松上篮了,完了说道:“你不是不知道,上学的时候哪有时间去打球啊?每次路过看别人在球场上跑着跳着心里别提多痒痒,但没办法,自我约束能力太强;所以啊,憋了这么久,渴着呢!”

    达德笑着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又继续跟阿新单挑。他们身上的汗渐渐多了起来,然后又渐渐地少了,体力也随着汗水越来越少。打球的时光总是那么美好,那段时间就好像经历一段美妙的梦境,你无暇细细品味每一个细节,但同样你也无暇去想那些纷纷扰扰的烦恼;你仿佛置身彩云之上,你所能做的就是体验在高空展翅腾飞的刺激与欣赏大地上山河的壮美。

    其中有一次阿新先是做几个假动作虚晃几枪,在达德还没跟上节奏的时候抱着球就像扛着炸药包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着头一股脑地冲了进去。他本来是想在接触到达德身体的一瞬间一个大转身上篮,但无奈技术不够好,细节拿捏不准,冲得太猛没来得及刹住车,一下把达德撞开数丈远,而自己身体也失去平衡,在转身的时候脚踝一扭,倒了。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让他俩在确定自己安然无恙之后仍然心有余悸。达德呵斥阿新说:“你这头牛要死啊?你这样打球要么被人揍,要么被自己伤!”

    但打球的人都知道意外是球场上存在的一部分,所以他们的愉快并没有被这有惊无险的一幕破坏。后来俩人都累得趴在地上,夜幕降临的时候把寒意也带来了,待他们的身体一凉下来的时候,汗液立刻冷若冰霜,贴着他们的皮肤寒意彻骨,于是他们只好爬起来往回走。

    “现在学校有什么变化?”达德一边走一边随便聊了起来。

    “能有什么变化,”阿新显然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达德;“当年你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说不定还更无聊了些,整天补课的,别提多烦人,几乎都要没有私人时间了,好像有人给发工资,我们就是以读书谋生一般!”

    阿新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路边的几个染着头发的男女(约二十来岁,跟达德差不多,一般是读完或者没初中就外出打工的年轻人),疲惫的眼睛闪烁着光芒。

    达德:“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家干嘛?”

    “诶,我问你哦,”阿新突然一脸天真地回过头来对达德说;“大学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大学生活啊?”达德想了片刻然后说道,“像彩虹一样!”

    阿新:“哎呀,这也太抽象了,形象一点。”

    其实不是抽象,只是他未曾经历过而无法体会。

    达德又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玩弹珠、一起瞒着家人去河里游泳、一起去进山里摘野果的那些时光么?就跟那时候差不多!”

    达德回想着孩提时光着自个儿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但阿新显然还是无法体会:“哎呀,那些时候虽然有趣,但问题是大人了怎么还会觉得好玩呢;难道大学生活就没有一点吸引人的地方么,可是老师说高考就是一道龙门,是从地狱通往天堂的大门,难道老师是为了让我们好好读书才这么说的么?”

    达德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哎,你体会不到是因为你还是太年轻;好吧,我才想想,你这家伙都把我逼得词穷了。”

    想了一会儿,达德又说了起来:“对,有了,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能体会到么?”

    当然能体会到,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安分、朴素;只要能理解那几个词,谁会体会不到呢?阿新两眼一放光,满眼的憧憬;后来又说到:“你不会是在敷衍我的吧?”

    “虽然有些夸张,当却实是差不多那样了!”

    阿新没有说话,一边走着一边思绪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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