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据说山王工高篮球部有一个传统，是除了剃和尚头之外的传统，只不过这个传统不可明说，因为它发生的时间并不固定，有的人经历得早一些，有的人则是晚一些，但是总归会在这三年内碰上过一次。参照队史以及前辈们的经验，这件事的高发时间段通常会在高二时县预选赛开始前——正式选手们一定会不堪忍受堂本五郎的折磨而选择逃跑一次。
之所以很少出现在高一，是因为能在入学这年就拿到球衣的部员本就少见，就算拥有了自己的球衣，也很难被堂本当作主力军来培养，因此强度还够不到令人崩溃的程度。至于为什么很少出现在高三，又是因为在强压之下撑到第三年的人早就习惯了各类训练，哪怕是偶尔超过负荷心理上也都做好了准备。
所以说，脱离了高一的菜鸟心态不再畏惧监督与前辈却又还没能达到高三生那般老练的高二队员们，多半会用“临阵脱逃”这样不算明智的方式进行毫无价值的反抗。
距离预选赛第一场还有一周，堂本监督给大家放了最后一次周末假，只要求正选们周日早八点必须归队自主训练，晚餐后会开一次队内会议。
当天一大早，队长向井推开体育馆的大门，篮球场空空如也，除了拉着一筐篮球从器材室里缓缓走出来的一之仓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个家伙，竟然一个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呢？”向井问道。
“可能……可能电车晚点了在路上吧，他们都住得远。”试图帮没来的同级队友打掩护的一之仓露出了一点无措的表情，刚要拿出筐子里的篮球，一下又没拿稳，球便滚到了队长脚下。
向井倒是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反而是笑了起来，他弯腰捡起球，在手里盘了两下然后自言自语感叹说：“今年也到时候了啊。”
“到时候？”一之仓眨了眨眼睛反问。
“到时候和我一对一了，”向井眼神一瞥篮球架，“来吧，他们不会来了。”说着他将篮球从胸前传给一之仓，自己则走到三分线内，两腿跨开压低重心做出了防守的姿势。
带球过人本就是一之仓的短板，对位的向井又有着纯熟的技巧，才三两秒的功夫，手里的球就被他顺利捞走，此时一之仓已经忘了去想那几个人周五说的话，完完全全沉浸了和队长的对抗之中。
他们那时候好像商量着要过完这个完整的周末，只是一之仓在做完最后一组加练以后就趴在了板凳上，头上还盖着深津递过来的冷毛巾，可惜他剩余的体力根本不足以将耳朵里听到的语句传送到能够理解它们的大脑，所以无意间就被排除在了他们的逃兵行动之外。
然而即便他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一之仓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选择那么做，可有些想法他也绝不会宣之于口，因为即便是现在，也依然有高三的前辈认为他不配得到这个背号。
他的坚持在很多人看来都像是在反驳这个观点。但实际上，一之仓更清楚的是，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比赛经验，他的确和同为正选的同级生们有距离，他没有野边和松本的身材，没有河田的技术，更没有深津的头脑，至于超级新生泽北，他知道自己和他们都不一样。可是如今穿着这件队服的人就是他，堂本没有再选出任何人替代自己，那就证明他做对了每件事，其中最正确的就是，他不会比那些本就强过他好几倍的人训练得更少。
一对一的练习赛在攻守交替间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向井摆了摆手说：“再打下去你就要摸清我所有习惯了，不打了不打了。”
“谢谢队长的指导。”一之仓抱着球站在原地平复呼吸，一边喘着气一边听到向井开口。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天，反正监督晚上才来学校。”
“我更想打球。”一之仓不假思索回答道。
“又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向井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那你以后什么时候累了想偷偷休息的话，我会给你开后门的。”
“我会先练到可以叫累的那天。”他沉默着点点头，然后转身拉过球筐站在罚球线又继续开始基础训练。一之仓始终明白自己上场的机会都是一点点抢来的，那份逃跑的资本他暂时还没有挣到。
听着他说的这句话，向井也理解了堂本监督在那么多人之中偏偏挑中平平无奇的一之仓聪的理由。
与之相对的那群逃兵们，几个人约定好周日傍晚在电车站集中一起回学校，既然逃都逃了就不能有人背叛革命。
松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在漫画屋坐了整整一天，总算是追平了《龙珠》的进度。野边只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中午起来之后他帮着妹妹一起烤了几盘玛德琳，连烹饪课的作业都一起做完了。河田虽说没去队里训练，但也在家门口的球场和弟弟打了一下午篮球，直到美纪男开始求饶说跑不动了才收手的。
至于深津，周六一早他故意坐过了一站在仙北下了车，只不过没料到身后会跟着泽北这个小尾巴，后辈眨着圆圆的眼睛说：“我没办法一个人住在没人的宿舍里啦，我可以跟着前辈回家吗？”
“我不是要回家哟。”走到站台等待着先前坐过的那班公交车，深津忽视了泽北那张期待的脸。
“那前辈这是要去哪里？”泽北追上来。
公车缓缓停下，门打开时深津回过头对他说：“去许愿哟。”
“很灵验吗，我也要去。”泽北上车坐到了深津旁边。
“有人在的话，就很灵哟。”深津低声说着，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呓语似的。
没有听清楚前辈说了什么的泽北试图继续搭话，可深津扭头看向了车窗外，很明显不会再回答他的问题了，于是泽北便干脆望向了另一边，车道两侧的树郁郁葱葱，落下阴影包裹住了整辆车，偶有阳光透过来，照在座椅上，看起来亮晶晶的。
果然是个很不错的清晨，他心想。
离往生院最近的巴士站要走二十分钟的山路，深津看着上次走过的台阶，又回忆起邻座女生曾经讲过的后山的故事，一时兴起决定换了方向走另一侧上山，外地人泽北自然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是前辈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虽然这条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有人走的样子。
提着水桶一步一步挪上山，三重子的额上都是汗，西宫女士的怒火连着发了几个礼拜都还没消，她这周又被叫回家跪着抄了两卷经书，不仅如此，大清早还被赶去山里打水。
光源住持想方设法打了圆场，原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一些，谁想到前天夜里有朋友突然送来一辆法拉利250GT，是特别少见的银色古董车，三重子为了留下来修车又和西宫女士顶了好几句，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走到半山腰时熬夜抄经的疲惫压垮了她的腰，三重子把水桶扔到一旁毫无顾忌地躺倒在台阶上，水桶哐当哐当滚下了山，她也当听不见似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几秒后就听不见水桶的声响了，她以为掉进树丛里了，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瞬间耳旁响起的声音让她以为是山中的幻影在说话。
“好巧哟。”
她不敢睁开眼，害怕睁开眼就发现这真的幻影了。
“是学姐！”
直到这一声打破了她的幻境，三重子才慢慢起身，一脸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两个男生，一束日光正好落在泽北圆圆的脑袋上，她禁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滑稽的模样还有这真实的手感都在告诉她，这确确实实是两个现实的人。
“这是学姐的吗？要上山打水？”
被摸了脸颊的家伙笑嘻嘻地将水桶递给了她。
“我是真的哟。”
而深津则是看穿了她的茫然，并且还做出了回应。
之所以很少出现在高一，是因为能在入学这年就拿到球衣的部员本就少见，就算拥有了自己的球衣，也很难被堂本当作主力军来培养，因此强度还够不到令人崩溃的程度。至于为什么很少出现在高三，又是因为在强压之下撑到第三年的人早就习惯了各类训练，哪怕是偶尔超过负荷心理上也都做好了准备。
所以说，脱离了高一的菜鸟心态不再畏惧监督与前辈却又还没能达到高三生那般老练的高二队员们，多半会用“临阵脱逃”这样不算明智的方式进行毫无价值的反抗。
距离预选赛第一场还有一周，堂本监督给大家放了最后一次周末假，只要求正选们周日早八点必须归队自主训练，晚餐后会开一次队内会议。
当天一大早，队长向井推开体育馆的大门，篮球场空空如也，除了拉着一筐篮球从器材室里缓缓走出来的一之仓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几个家伙，竟然一个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呢？”向井问道。
“可能……可能电车晚点了在路上吧，他们都住得远。”试图帮没来的同级队友打掩护的一之仓露出了一点无措的表情，刚要拿出筐子里的篮球，一下又没拿稳，球便滚到了队长脚下。
向井倒是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反而是笑了起来，他弯腰捡起球，在手里盘了两下然后自言自语感叹说：“今年也到时候了啊。”
“到时候？”一之仓眨了眨眼睛反问。
“到时候和我一对一了，”向井眼神一瞥篮球架，“来吧，他们不会来了。”说着他将篮球从胸前传给一之仓，自己则走到三分线内，两腿跨开压低重心做出了防守的姿势。
带球过人本就是一之仓的短板，对位的向井又有着纯熟的技巧，才三两秒的功夫，手里的球就被他顺利捞走，此时一之仓已经忘了去想那几个人周五说的话，完完全全沉浸了和队长的对抗之中。
他们那时候好像商量着要过完这个完整的周末，只是一之仓在做完最后一组加练以后就趴在了板凳上，头上还盖着深津递过来的冷毛巾，可惜他剩余的体力根本不足以将耳朵里听到的语句传送到能够理解它们的大脑，所以无意间就被排除在了他们的逃兵行动之外。
然而即便他记得他们说了什么，一之仓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选择那么做，可有些想法他也绝不会宣之于口，因为即便是现在，也依然有高三的前辈认为他不配得到这个背号。
他的坚持在很多人看来都像是在反驳这个观点。但实际上，一之仓更清楚的是，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比赛经验，他的确和同为正选的同级生们有距离，他没有野边和松本的身材，没有河田的技术，更没有深津的头脑，至于超级新生泽北，他知道自己和他们都不一样。可是如今穿着这件队服的人就是他，堂本没有再选出任何人替代自己，那就证明他做对了每件事，其中最正确的就是，他不会比那些本就强过他好几倍的人训练得更少。
一对一的练习赛在攻守交替间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向井摆了摆手说：“再打下去你就要摸清我所有习惯了，不打了不打了。”
“谢谢队长的指导。”一之仓抱着球站在原地平复呼吸，一边喘着气一边听到向井开口。
“你怎么不多休息一天，反正监督晚上才来学校。”
“我更想打球。”一之仓不假思索回答道。
“又是一个奇怪的家伙，”向井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那你以后什么时候累了想偷偷休息的话，我会给你开后门的。”
“我会先练到可以叫累的那天。”他沉默着点点头，然后转身拉过球筐站在罚球线又继续开始基础训练。一之仓始终明白自己上场的机会都是一点点抢来的，那份逃跑的资本他暂时还没有挣到。
听着他说的这句话，向井也理解了堂本监督在那么多人之中偏偏挑中平平无奇的一之仓聪的理由。
与之相对的那群逃兵们，几个人约定好周日傍晚在电车站集中一起回学校，既然逃都逃了就不能有人背叛革命。
松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在漫画屋坐了整整一天，总算是追平了《龙珠》的进度。野边只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中午起来之后他帮着妹妹一起烤了几盘玛德琳，连烹饪课的作业都一起做完了。河田虽说没去队里训练，但也在家门口的球场和弟弟打了一下午篮球，直到美纪男开始求饶说跑不动了才收手的。
至于深津，周六一早他故意坐过了一站在仙北下了车，只不过没料到身后会跟着泽北这个小尾巴，后辈眨着圆圆的眼睛说：“我没办法一个人住在没人的宿舍里啦，我可以跟着前辈回家吗？”
“我不是要回家哟。”走到站台等待着先前坐过的那班公交车，深津忽视了泽北那张期待的脸。
“那前辈这是要去哪里？”泽北追上来。
公车缓缓停下，门打开时深津回过头对他说：“去许愿哟。”
“很灵验吗，我也要去。”泽北上车坐到了深津旁边。
“有人在的话，就很灵哟。”深津低声说着，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呓语似的。
没有听清楚前辈说了什么的泽北试图继续搭话，可深津扭头看向了车窗外，很明显不会再回答他的问题了，于是泽北便干脆望向了另一边，车道两侧的树郁郁葱葱，落下阴影包裹住了整辆车，偶有阳光透过来，照在座椅上，看起来亮晶晶的。
果然是个很不错的清晨，他心想。
离往生院最近的巴士站要走二十分钟的山路，深津看着上次走过的台阶，又回忆起邻座女生曾经讲过的后山的故事，一时兴起决定换了方向走另一侧上山，外地人泽北自然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是前辈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虽然这条路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会有人走的样子。
提着水桶一步一步挪上山，三重子的额上都是汗，西宫女士的怒火连着发了几个礼拜都还没消，她这周又被叫回家跪着抄了两卷经书，不仅如此，大清早还被赶去山里打水。
光源住持想方设法打了圆场，原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一些，谁想到前天夜里有朋友突然送来一辆法拉利250GT，是特别少见的银色古董车，三重子为了留下来修车又和西宫女士顶了好几句，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走到半山腰时熬夜抄经的疲惫压垮了她的腰，三重子把水桶扔到一旁毫无顾忌地躺倒在台阶上，水桶哐当哐当滚下了山，她也当听不见似的闭上了眼睛。
过了十几秒后就听不见水桶的声响了，她以为掉进树丛里了，长舒了一口气，放松下来的瞬间耳旁响起的声音让她以为是山中的幻影在说话。
“好巧哟。”
她不敢睁开眼，害怕睁开眼就发现这真的幻影了。
“是学姐！”
直到这一声打破了她的幻境，三重子才慢慢起身，一脸茫然地看向面前的两个男生，一束日光正好落在泽北圆圆的脑袋上，她禁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这滑稽的模样还有这真实的手感都在告诉她，这确确实实是两个现实的人。
“这是学姐的吗？要上山打水？”
被摸了脸颊的家伙笑嘻嘻地将水桶递给了她。
“我是真的哟。”
而深津则是看穿了她的茫然，并且还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