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三年初,富士电视台每周一晚九点档播出了一部剧集,它奠定了将来“月九”作为传奇人气档为人称道的基础,同一时间一首《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也成为了大街小巷音像店的宠儿,常有高中女生们成群结队戴着试听的耳机在店里待上一下午,从飘雪的一月到回暖的三月,哪怕是迎来了夏日,距离莉香登上回东京的火车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大家仍然热衷于讨论她热烈而明媚的笑容。

    山王工业篮球部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成员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忙碌的训练日程几乎无法留出任何空闲给他们享受自由时光,食堂的电视对所有人来说自然是少有的乐子,晨间的新闻节目、午间的比赛回放、傍晚的当地资讯,偶尔会有胆大的前辈偷偷在深夜里录下一些综艺,找机会在早上当作直播放给大家看。

    可惜放寒假前录完的节目被在食堂打扫的阿姨用一集《东京爱情故事》覆盖了,那一集里莉香对着丸治喊出了一句“我们做///爱吧”,让围坐在电视前的高中男生们接连被食物噎住,好几个人费力地咳嗽着,试图掩盖面红耳赤的模样,也有人看得饶有兴致,大言不惭地说着“我才不会选莉香这种女孩子”。

    当时的深津咀嚼着煮过了火候的一块牛肉,茫然地看着电视上的“痴男怨女”,却是第一步先理清了人物关系,不过是她爱他、他爱她、她又爱另一个他的故事,为什么所有角色对事实心知肚明但还是选择了纠缠,那能得到什么。

    实际上在与三重子的这一场恋爱角色扮演游戏开始之前,深津一成会诚实地坦白他并不懂什么是爱情,那是无法通过事实论据推论出的东西,甚至可以这样说,那是不需要任何理性思维参与的东西,但它却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突然把人推进深不见底的水潭里,一个人伸长手臂,只为触摸到另一个人的指尖。

    与三重子十指紧扣的时候,深津明白了什么是溺水的感觉。

    这不可思议的触感,把浓浓的水汽留在了他自小以来宛如白纸的情绪上,连同关于邻座女生所有的记忆,印刻成了胶片一般,只要有一点光亮照射进来,就能在心口放大成会动的影像。

    所以他得到了什么呢,深津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自己,夕阳的余晖在后山的台阶上洒下一抹又一抹金色,三重子坐在溪流岸边,光着脚踩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裤腿,她讲述着西宫女士的过去、她自己的童年与她现在为之坚持的一切,将她一直以来罩在身上的神秘之纱一层一层全部都揭开了。

    她毫不保留,把深津无数的好奇敲得粉碎,也给深津带来了问题的答案。

    “我好像得到了一本名为三重子的书咧。”他打趣道。

    “比一成君的观察日记要全面多了吧。”女生的嘴角微微上扬,垂眼看着溪流,眼里映着晃动的水纹。

    深津倒是没想过会被这样直白地戳穿,在她边上坐下来,继续说:“那三重子咧,你需要一本深津一成的书吗?”

    “我更喜欢自己解题,”她抬起头来,“我想一成君会是一道很有趣的题目。”

    “这可真是不太公平咧。”深津也看向她。

    “对我不公平?”三重子反问。

    “是对我咧,”深津顿了顿,“你也是我到现在读过最有意思的书。”

    落日成为了三重子的挡箭牌,她再没有极力掩饰自己红透了的耳朵,只是在听到对方的回答时开始不自觉拨动着手腕上的念珠。

    “所以为了要成为职业维修师,你才一定要留在山王哟……咧?”新换的口头禅还是有些拗口,深津在说错的同时看到了女生眼里的笑意。

    她没有立刻开口回话,而是一下子摘掉念珠扔到深津怀里,然后跳进了小溪里,浅浅的水面刚到小腿肚,弯下腰死死盯着水中正在游动着的影子,接着突然两手抓住了什么,她高举着那条鱼转过身,难得外露的得意神情让三重子看起来比日光还明艳。

    “晚餐要吃烤鱼吗?”她冷不丁问道,熟练地用宽松的僧服包住了活蹦乱跳的活鱼,里面那件修身的工字背心仿佛是她夏天的制服似的,深津总是见她这么穿。

    “你要下厨咧?”深津一手紧抓着那条她不离身的念珠,另一只手扶着她上岸。

    “是的,我有自己的小厨房。”她就这样光着脚往寺庙后门快步走着,到门前时突然停住回头看向深津,“毕竟一成君也不想再被祖母也‘拷问’一遍吧。”

    “你说得对咧。”他老老实实点了头,若有所依地望着女生的背影,他心想她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留在山王的原因咧。

    接下来的日子里,往生院在举办了立秋前举办了盛大的夏日祭典,再次被西宫女士当作看板娘的三重子坐在佛堂旁的小室写了几日的御朱印,从早晨到傍晚,每天将近六个小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后一日到了下午她的左手已经抖得拿不住笔,她只能偷偷将毛笔换到右手。

    “很抱歉,今天的……”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四,她松了一口气跟还在排队的人说,抬起头发现是拿着一罐冰可乐的深津,正在对着她招手。

    关上了窗口,锁上门之后,三重子从后面走出来接过已经打开的可乐。

    深津看到她在颤抖的左手,抬手轻轻托住了易拉罐底部,然后说着:“本来想跟你一起坐车去能代,但是堂本监督要我们明天提前回校咧。”

    喝了一大口冰饮,三重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平静地回道:“没关系的,一成君本来也没有和我约好不是吗?”

    “可我总不能让西宫女士对我失望咧。”深津拿走那罐饮料放在了一旁的石墩上,接着手心向上向她伸出手,“相信我咧。”

    犹犹豫豫将左手放在他的掌心,三重子希望自己逐渐升高的体温不会被他发现,深津轻轻揉捏着她酸疼的手腕,按摩力度刚好,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三重子好像忘记了我是篮球选手咧。”深津说道。

    “怎么会忘记……”她小声嘀咕,见他抬头看过来又立刻改口说,“所以你刚刚已经和妈妈见过面了?”

    “不如说我就是为了在开学前和阿姨打招呼才来的咧。”深津继续按摩着。

    三重子愣了两秒,她有没有忘记他是篮球选手不重要,倒是她完全忘了深津一成本来就是个万事考虑过分周全的人,她眨了眨眼想把手抽回来,却又被拉了回去,他的指腹粗糙,摩挲着她的手指,三重子发誓自己能听见自己胸口处传来的咚咚声。

    “谢谢你。”她说。

    “我应该做的咧。”深津低头与她对视。

    “谢谢一成君陪我演这出戏。”三重子补充道。

    “被三重子选中是我的荣幸咧。”他笑道。

    为了赶最后一班回去的电车,深津在天黑前匆匆下了山,走之前三重子站在后山的石阶上看着他,有些不舍地开口道:“那天深津同学问我的问题,我很难用一句话解释,但我只能告诉你,不全是因为那个原因,或者说那在原因之中只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

    “那我明白咧,”深津倏地安下心来,“学校见。”

    “学校见,深津同学。”她微微点头。

    改回的称呼像是剧终的信号,为那些时日的相处盖上了“纯属虚构”的章戳,于是那年的夏天就在或真或假的恋爱游戏中迎来了尾声。

    主演深津一成与西宫三重子则是默契地将那段记忆变成了不与旁人提及的梦境,新学期开始后接踵而至的大型活动也成了二人最好的借口。

    因为六月份几次恶劣天气的影响,夏季运动会被挪到了工业祭第一日,体委会与学生会商定好,运动项目和店铺的营业额的积分可以累计,最后计算二者总积分来进行排名。在这一新规则之下,很显然最为受益的是一向在工业祭吊车尾的机械科,今年又多了泽北荣治这样一员大将,别说是电气科,他们甚至萌生了能抢夺农业科第一位的野心。

    参加了运动会两个项目还要忙于秋体集训的深津总是半日都不见人影,而拿下了书道团体赛金奖的书道部也接到了要在工业祭公开演出的任务,三重子更是除了上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班导佐田这次总算是做了一回合格的老师,没有把活动通知扔给她就溜走,因为他抓了爱出风头的有田三人组,命令他们作为工业祭和运动会的执行委员要好好完成所有工作。

    原本想甩手不干的有田一头是被三重子的一句“那不然还是交给我吧”刺激到了,另一头又很是畏惧河田雅史和善的注视,只能硬着头皮拿着报名表在教室里挨个儿问有没有人要参加运动会。至于工业祭的店铺,去年B组的机关鬼屋做得很不错,这次他们想做得更复杂一些,所以主动来联系他们,想两个班一起合作,此等好事有田怎么会拒绝。

    而自从IH结束后整整一个半月都没能收到半点三重子消息的牧智司,在打出第无数个没有回应的电话之后,毅然决然从镰仓来到了能代,站在山王校门前,看着拥挤的人潮和头顶的横幅,庆幸自己赶上了开放日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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