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后几天，长宁以腰伤为借口休了几天学，而今日足见伤势大好。本应回宫复学，但温夫人还对外称她伤势未愈，想来也是不想她入宫惹是生非罢。
卧病以来，长宁时而会想起谢衍之对她的要求，只是不解——谢衍之算上去比温夫人还要了解她的性格，散漫惯了，在书案前也总是坐不住，进宫学规矩也是天方夜谭。
长宁喃喃道：“脱颖......怎样才算脱颖？”
***
宫闱红墙打上一抹斜阳，天边一轮红日慢慢朝昭华宫方向坠下，霞光洒在外围，由远而近地融在夜色中。
李嬷嬷身后跟着群老仆，一众进入昭华内殿，由远处望，高位上的女子着一身古烟纹碧霞长衣，半包梳起的发髻，脸上隐隐露出褶皱，后宫妃嫔众多，她尚且不是最年长，看上去却比大多人都显岁月。
李嬷嬷看着高位上照镜的德云皇后，朝身后老仆使眼色示意退下后，方才走进殿堂，朝高位长长作揖。
而德云目光还停在小镜上，侧身对着李嬷嬷，问：“嬷嬷看本宫与其他妃嫔比，是否真不如她们？”
只见李嬷嬷低头，从容说道：“皇后自是国色天香，放眼望去这后宫妃嫔都不如皇后的姿色。您每日为陛下操劳，这本应该是万民之福的象征，怎会不比其他宫里的娘娘？近日世子殿下送来江南的芙蓉膏，您用后气色渐渐回到从前，陛下也跟着高兴呢。”
宫里趋炎附势才是常态，李嬷嬷深知为奴之道，可要说这其中有几分假，其实全是真话。德云的姿色是连先帝先后都赞赏有加的，彼时匹夫选美，德云总是能拔得头筹，那时她还未做这云黎的皇后。
而听到周棠的名号，德云蹙起的眉眼舒展开来，笑颜渐露：“阿棠心思单纯良善，对周围亲人一向如此，此秉性像他的父亲。”
李嬷嬷闻言顿了顿，脸色僵硬。
她自及笄后嫁与周氏为妾，虽不是主家人，但也跟着正妻去过几次周宅。周府诗书传家，可出来的持家人一齐是严厉谨慎之徒，到了周棠这却有所不同。
如德云所说，周棠秉性纯良，要想对一人好也是毫无保留的，与他父亲所谓是两种性格的极端，这样的两人如何想象？
李嬷嬷以为是德云皇后平日繁忙犯了糊涂，提醒道：“娘娘，老奴瞧世子开朗，比起周太尉反倒更像周夫人，周夫人也是这般纯良之人。娘娘日理万机，有些事也淡忘了。”
其实不尽然，要知皇后嫁与帝王十余载，如今身下却无子嗣，而皇帝素日进这昭华宫是最频繁的，太后去前也验了红，只是这皇子却迟迟怀不上。
对周棠好，在外臣眼里是因为皇后将这念子之情全加于这侄子身上了。
对此，德云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半晌，李嬷嬷掺扶着德云走下高位，看着刻漏，皇帝怕是不来了。转身替德云梳洗，散下的发髻中隐藏几根白丝，德云儿时爱美，虽不知经历十余年风雨，现在对待容貌是何心态，李嬷嬷还是私自替她盖了起来。
德云闭目养神，忽地出声问道：“嬷嬷在讲堂中的这几日可有什么属意的娘子？”
李嬷嬷停下整理思绪，好一会儿才给出答复，“老奴这几日考量了不少娘子，可资质实在平庸，样貌也不出众，倒是有几位特例。”
德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李嬷嬷又道：“这凌相的娘子倒是出落大方，自小蒙受宫中礼仪，是不二之选，但凌相深受皇帝信任，若与储君结亲，恐会倒戈。温府的两位小娘子倒也相貌出众，三娘子性格内向，而这四娘子......”
李嬷嬷戛然而止，德云缓缓抬眸，颇有趣味的望向她，问：“如何？”
李嬷嬷摇摇头：“此人行为粗鄙，谈吐更是口无遮拦，外头人对四娘子的风评很差，似乎幼时还与家里发生冲突进了寺里，总之提起她的名字，就令一些娘子大惊失色。”
德云听此犹豫了，还在周府时，她也听过当时三家的旧事。彼时，她颇为赞赏楚家娘子的作风，身处深宫院宅，谁人不想像楚南歌般惬意自在，至少当年有许多选择。
听到李嬷嬷对长宁的评价，德云也并不厌恶，还是欣喜，“这丫头有几分胆色，若能收敛些，本宫倒可将她嫁给储君，本宫不需要像凌月这般家世根基深的娘子，凌天此人琢磨不定。但即使储妃，也不能太平庸随便了，嬷嬷可还有良选？”
听到这，李嬷嬷思量许久，最终才有人影在脑海中定型，喜道：“于家娘子倒是正合适，此人只懂音律才学平平，而于将军是个莽夫一根筋，对陛下也是忠心不二，对了，听闻于娘子自小便属意王爷，这般看就好似上天特意为娘娘准备而来。”
于武广，德云心里琢磨，她倒是有些印象——此人最是护短，楚家没落后，这大将军的位置便由于家接手，这些年对陛下也是忠心不二。谢衍之这些年身边除了他阿姊便再没见任何女子驻足，于家那位即是喜欢，想必谢衍之冷落她后定会挑起于家与储君的隔阂，这不妨是良计！
德云笑笑：“那本宫倒是可以见见这于家娘子了。”
***
这边，长宁宅在房里郁闷至极，温夫人下令不让她出门，这反而让长宁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更胜以往。恰巧夫妇二人用完膳后去探望凌夫人，长宁此时哪能还在房里？
不过，她确实想多了家里人对她的防范。这温夫人不在，还有位与她一见心烦的公子爷。刚推开房门，双手还搭在上头，入目就是那张熟悉的脸，比她先一步出声：“阿离可有在你这？”
长宁一脸懵逼，将门全数推开，“阿姊方才不是与母亲一同去凌月阿姊家里探望么？怎会在我这？” 她是以病告假，温夫人自然不把她一同带去，甚至连打造铁笼关她的心思都有，毕竟家丑不可再扬。
温穆林轻轻上前一步，似有似无的往里看，直到确认屋内无人才道：“阿离方才说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并没有随父亲母亲一同外出，大兄也跟着去了凌家。适才婢女进房内找不到人，我以为是母亲让阿离来教你功课。”
确实有这么回事，长宁总有一日要进宫，特意嘱咐温厌离将所听内容再说一遍给她，以免到时出尽洋相。可用膳前阿姊就来过一趟了呀，何况凭她二人只见巧妙的氛围，像能一起谈心之人？
“许是在府里何处转悠了罢。”
“府里的丫鬟都找遍了，没见到阿离。”
“那我这里就有了吗！”
长宁与温穆林两人都相互一愣，长宁抿下唇低头，脾气总是没来由起来，最近是越发控制不住。这年代大多数人都有一门手艺，百姓靠此讨生活，贵人家自幼父母亲疼爱教导，而她什么都不会。
不知未来哪天事找上她时，温家会不会同其他家一般，竭力护她；要是不能，她总得换一种活法，至少不能再没有规矩了。
阿雪远远走来，手里还端着刚出炉的糕点，是按长宁给的方子做的碳烤小面包。虽是称病，长宁这几日也没闲着。叫阿满买来生石灰，托了一车的砖头再砌砖。
刚开始觉得单调，后面还做出动物模样，阿雪问她是何物，她说叫愤怒的小鸟。
温穆林忽地闻到股香味，回头一望才看到阿雪朝这走来，直到人站在她身侧，瞥一眼问道：“这是何物？”
阿雪微微屈膝行礼，“回二公子，这是四娘子叫奴婢去烤制的糕点，公子可要试试？”
温穆林正想从中拿走一个，长宁就上前打掉他的手，接着拿走阿雪手上的糕点，道：“四娘子之物你也敢动，二公子不怕吃了腹泻啊？找阿姊去吧，省得长兄回来那你是问，哦，还有母亲。”
“你......”
阿雪在侧看二人的互动由衷替她家主子开心，虽然总与她抱怨这府里没人看她顺眼的，还不如回寺里，有时还能下山玩耍。温家人怕她惹事，除了进宫，长宁便没去过任何地方。
这与寺里也并无不用，长宁在意的，是有道戒令在头，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窟咒，只要温夫人一下令，长宁哪也去不了。
僵持之下，阿雪忽地想起什么，朝温穆林道：“二公子，方才我在看炉火时好似见到三娘子从厨房后门出去了。瞧我这记性，三娘子走得行色匆匆，好似赶着去见什么人。”
厨房后门拐弯就能到街角，平日长宁总在那附近踩点，可厨房后门总是上锁，听那钥匙是放在府上管事的老媪身上，而温夫人怕长宁抓空子溜出府，硬是将要是放在自己身边看管，这几天连大厨都要走正门采买。
好似见什么人？
温厌离能认识什么人......怕不是前几天才认识的哪位与她幼时野炊的小竹马？陆南？
长宁囧住了，而再仰起头时，温穆林早就不见身影。
温厌离是他们两兄弟的掌上明珠，他怎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不去寻？长宁只感慨，即便与她知会一声再走，也是好的。
卧病以来，长宁时而会想起谢衍之对她的要求，只是不解——谢衍之算上去比温夫人还要了解她的性格，散漫惯了，在书案前也总是坐不住，进宫学规矩也是天方夜谭。
长宁喃喃道：“脱颖......怎样才算脱颖？”
***
宫闱红墙打上一抹斜阳，天边一轮红日慢慢朝昭华宫方向坠下，霞光洒在外围，由远而近地融在夜色中。
李嬷嬷身后跟着群老仆，一众进入昭华内殿，由远处望，高位上的女子着一身古烟纹碧霞长衣，半包梳起的发髻，脸上隐隐露出褶皱，后宫妃嫔众多，她尚且不是最年长，看上去却比大多人都显岁月。
李嬷嬷看着高位上照镜的德云皇后，朝身后老仆使眼色示意退下后，方才走进殿堂，朝高位长长作揖。
而德云目光还停在小镜上，侧身对着李嬷嬷，问：“嬷嬷看本宫与其他妃嫔比，是否真不如她们？”
只见李嬷嬷低头，从容说道：“皇后自是国色天香，放眼望去这后宫妃嫔都不如皇后的姿色。您每日为陛下操劳，这本应该是万民之福的象征，怎会不比其他宫里的娘娘？近日世子殿下送来江南的芙蓉膏，您用后气色渐渐回到从前，陛下也跟着高兴呢。”
宫里趋炎附势才是常态，李嬷嬷深知为奴之道，可要说这其中有几分假，其实全是真话。德云的姿色是连先帝先后都赞赏有加的，彼时匹夫选美，德云总是能拔得头筹，那时她还未做这云黎的皇后。
而听到周棠的名号，德云蹙起的眉眼舒展开来，笑颜渐露：“阿棠心思单纯良善，对周围亲人一向如此，此秉性像他的父亲。”
李嬷嬷闻言顿了顿，脸色僵硬。
她自及笄后嫁与周氏为妾，虽不是主家人，但也跟着正妻去过几次周宅。周府诗书传家，可出来的持家人一齐是严厉谨慎之徒，到了周棠这却有所不同。
如德云所说，周棠秉性纯良，要想对一人好也是毫无保留的，与他父亲所谓是两种性格的极端，这样的两人如何想象？
李嬷嬷以为是德云皇后平日繁忙犯了糊涂，提醒道：“娘娘，老奴瞧世子开朗，比起周太尉反倒更像周夫人，周夫人也是这般纯良之人。娘娘日理万机，有些事也淡忘了。”
其实不尽然，要知皇后嫁与帝王十余载，如今身下却无子嗣，而皇帝素日进这昭华宫是最频繁的，太后去前也验了红，只是这皇子却迟迟怀不上。
对周棠好，在外臣眼里是因为皇后将这念子之情全加于这侄子身上了。
对此，德云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半晌，李嬷嬷掺扶着德云走下高位，看着刻漏，皇帝怕是不来了。转身替德云梳洗，散下的发髻中隐藏几根白丝，德云儿时爱美，虽不知经历十余年风雨，现在对待容貌是何心态，李嬷嬷还是私自替她盖了起来。
德云闭目养神，忽地出声问道：“嬷嬷在讲堂中的这几日可有什么属意的娘子？”
李嬷嬷停下整理思绪，好一会儿才给出答复，“老奴这几日考量了不少娘子，可资质实在平庸，样貌也不出众，倒是有几位特例。”
德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李嬷嬷又道：“这凌相的娘子倒是出落大方，自小蒙受宫中礼仪，是不二之选，但凌相深受皇帝信任，若与储君结亲，恐会倒戈。温府的两位小娘子倒也相貌出众，三娘子性格内向，而这四娘子......”
李嬷嬷戛然而止，德云缓缓抬眸，颇有趣味的望向她，问：“如何？”
李嬷嬷摇摇头：“此人行为粗鄙，谈吐更是口无遮拦，外头人对四娘子的风评很差，似乎幼时还与家里发生冲突进了寺里，总之提起她的名字，就令一些娘子大惊失色。”
德云听此犹豫了，还在周府时，她也听过当时三家的旧事。彼时，她颇为赞赏楚家娘子的作风，身处深宫院宅，谁人不想像楚南歌般惬意自在，至少当年有许多选择。
听到李嬷嬷对长宁的评价，德云也并不厌恶，还是欣喜，“这丫头有几分胆色，若能收敛些，本宫倒可将她嫁给储君，本宫不需要像凌月这般家世根基深的娘子，凌天此人琢磨不定。但即使储妃，也不能太平庸随便了，嬷嬷可还有良选？”
听到这，李嬷嬷思量许久，最终才有人影在脑海中定型，喜道：“于家娘子倒是正合适，此人只懂音律才学平平，而于将军是个莽夫一根筋，对陛下也是忠心不二，对了，听闻于娘子自小便属意王爷，这般看就好似上天特意为娘娘准备而来。”
于武广，德云心里琢磨，她倒是有些印象——此人最是护短，楚家没落后，这大将军的位置便由于家接手，这些年对陛下也是忠心不二。谢衍之这些年身边除了他阿姊便再没见任何女子驻足，于家那位即是喜欢，想必谢衍之冷落她后定会挑起于家与储君的隔阂，这不妨是良计！
德云笑笑：“那本宫倒是可以见见这于家娘子了。”
***
这边，长宁宅在房里郁闷至极，温夫人下令不让她出门，这反而让长宁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更胜以往。恰巧夫妇二人用完膳后去探望凌夫人，长宁此时哪能还在房里？
不过，她确实想多了家里人对她的防范。这温夫人不在，还有位与她一见心烦的公子爷。刚推开房门，双手还搭在上头，入目就是那张熟悉的脸，比她先一步出声：“阿离可有在你这？”
长宁一脸懵逼，将门全数推开，“阿姊方才不是与母亲一同去凌月阿姊家里探望么？怎会在我这？” 她是以病告假，温夫人自然不把她一同带去，甚至连打造铁笼关她的心思都有，毕竟家丑不可再扬。
温穆林轻轻上前一步，似有似无的往里看，直到确认屋内无人才道：“阿离方才说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并没有随父亲母亲一同外出，大兄也跟着去了凌家。适才婢女进房内找不到人，我以为是母亲让阿离来教你功课。”
确实有这么回事，长宁总有一日要进宫，特意嘱咐温厌离将所听内容再说一遍给她，以免到时出尽洋相。可用膳前阿姊就来过一趟了呀，何况凭她二人只见巧妙的氛围，像能一起谈心之人？
“许是在府里何处转悠了罢。”
“府里的丫鬟都找遍了，没见到阿离。”
“那我这里就有了吗！”
长宁与温穆林两人都相互一愣，长宁抿下唇低头，脾气总是没来由起来，最近是越发控制不住。这年代大多数人都有一门手艺，百姓靠此讨生活，贵人家自幼父母亲疼爱教导，而她什么都不会。
不知未来哪天事找上她时，温家会不会同其他家一般，竭力护她；要是不能，她总得换一种活法，至少不能再没有规矩了。
阿雪远远走来，手里还端着刚出炉的糕点，是按长宁给的方子做的碳烤小面包。虽是称病，长宁这几日也没闲着。叫阿满买来生石灰，托了一车的砖头再砌砖。
刚开始觉得单调，后面还做出动物模样，阿雪问她是何物，她说叫愤怒的小鸟。
温穆林忽地闻到股香味，回头一望才看到阿雪朝这走来，直到人站在她身侧，瞥一眼问道：“这是何物？”
阿雪微微屈膝行礼，“回二公子，这是四娘子叫奴婢去烤制的糕点，公子可要试试？”
温穆林正想从中拿走一个，长宁就上前打掉他的手，接着拿走阿雪手上的糕点，道：“四娘子之物你也敢动，二公子不怕吃了腹泻啊？找阿姊去吧，省得长兄回来那你是问，哦，还有母亲。”
“你......”
阿雪在侧看二人的互动由衷替她家主子开心，虽然总与她抱怨这府里没人看她顺眼的，还不如回寺里，有时还能下山玩耍。温家人怕她惹事，除了进宫，长宁便没去过任何地方。
这与寺里也并无不用，长宁在意的，是有道戒令在头，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窟咒，只要温夫人一下令，长宁哪也去不了。
僵持之下，阿雪忽地想起什么，朝温穆林道：“二公子，方才我在看炉火时好似见到三娘子从厨房后门出去了。瞧我这记性，三娘子走得行色匆匆，好似赶着去见什么人。”
厨房后门拐弯就能到街角，平日长宁总在那附近踩点，可厨房后门总是上锁，听那钥匙是放在府上管事的老媪身上，而温夫人怕长宁抓空子溜出府，硬是将要是放在自己身边看管，这几天连大厨都要走正门采买。
好似见什么人？
温厌离能认识什么人......怕不是前几天才认识的哪位与她幼时野炊的小竹马？陆南？
长宁囧住了，而再仰起头时，温穆林早就不见身影。
温厌离是他们两兄弟的掌上明珠，他怎会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不去寻？长宁只感慨，即便与她知会一声再走，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