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凯会改变主意愿意和她交易,这一点付惊殊其实并不很惊讶。

    但是,当她坐在床边,看自己红发的同班同学跪在自己脚边,咳得一脸狼狈的样子,还是为此感受到了一些命运的诡谲叵测。

    在她接到电话出门的时候,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成这样呢?

    外面在下雨。

    阿南凯没有偷狗。

    她也不是A同。

    这样简单下了结论,付惊殊伸手用纸擦掉同学嘴唇边、下巴上粘稠的白色液体。纸巾被揉成团,随意扔到地上。

    她随意地支着腿,带着湿气的黑发落在肩膀上,皮肤冷白,嘴唇殷红,声音柔缓慵懒:“继续吧,阿南凯。”

    “这次记得收好你的牙齿。”

    阿南凯抬起头,桀骜俊俏的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尖锐的犬齿探出嘴唇,狭长的黄色眼睛紧紧盯着她。

    “……嗯,知道了。”

    他不情不愿地、低声回答。

    轰隆一声,雷鸣震耳,闪电在窗外忽明忽暗。

    ……

    夜风飘摇,暴雨倾盆。

    治安司门口停着十几辆悬浮警车,警灯在雨幕中穿透出双色交织的光柱。

    不断有警司员压着犯人从她身边经过,鲜血一路淌过去,转瞬间就被雨水冲刷的留不下丝毫痕迹。

    低头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三。

    付惊殊叹了口气,湿漉漉的寒意凝结在纤长文雅的眉眼间,黑色雨伞下本就沉静的脸更显苍白疲倦。

    她收了伞,抬脚走进治安司。

    门打开,热气扑面而来。里面光线明亮,人员来来往往,交谈命令和哀嚎怒骂声滚成一盆沸腾的水,各种仪器的嘀嘀声戳破咕噜噜上浮的气泡。

    治安司难得这么热闹,看来是搞了一场大的。

    “你——?请问,”忙得焦头烂额的警司员看到她后愣了一下,一脸惊讶,“你是有什么事吗?”

    付惊殊说:“我接到电话,来这里保释一个叫阿南凯的人。”

    “哦哦,好。”警司员楞楞地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局促地笑了笑,说:“阿南凯,噢,那小子。好,我带你去吧?伞——伞我帮你拿着?”

    他探过身子去拿付惊殊手里的伞,看她似乎有拒绝的倾向,立刻说:“我帮你放到置物架上吧,水都滴到你裤子上了。”

    付惊殊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把伞递过去。

    她第一次来治安司,不知道这里的人竟然这么……体贴?

    或者说殷勤。

    警司员带着她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拐进狭长的走廊。

    “我们今天有特殊任务,接到任务去逮捕非法药剂制造商和走私犯,整个特别行动处都出动了……你也看到了,这里有些乱,死了不少人,大面积伤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付惊殊微微皱眉,觉得这个警司员话太多了,态度有点奇怪。

    时不时回头看她的警司员立刻说:“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抱歉,我,哈哈,有点激动……你还头疼吗?”

    两人在一间审讯室门口停下。

    警司员手按在门上,紧张地看着付惊殊,好像这不是一个无害的高中生或是背景干净的优秀公民,而是他的顶头上司一样。

    更奇怪了。

    付惊殊只有礼貌地微笑,说:“并没有。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哦哦,好。”警司员立刻打开门,请她进去。

    审讯室里冷光惨白。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阿南凯带着手铐坐在里面,低着头。

    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警司员立刻站起来,椅子在光滑的地面上滑出刺耳的声音。

    她面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像见到了什么名人,大步走过来,一边伸手,一边激动地说:“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辛苦了辛苦了,天气冷,你要喝点什么么?”

    付惊殊和她握了握手,微笑着说:“不了,我来保释阿南凯。需要什么凭证么?”

    警司员说:“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儿……哎呀,你脸色有点苍白,不该在这时候喊你来的,打扰你休息……签个字就好了,案件过程都在上面。”

    付惊殊接过签字板,一眼扫过去,看到了诸如“参与非法组织活动”“闯入地下拍卖会”“持枪械斗”“亲手造成六人脊椎断裂、内脏出血等严重伤情”“三人死亡”等字眼。

    行为相当恶劣,但因为“未成年”“破坏非法拍卖活动”“间接协助在逃罪犯落网”等原因,只予以警告。

    嗯,很有09城风格。

    付惊殊沉思了一下,问:“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警司员姐姐立刻说:“噢,当然可以!这小子和同伴闯进非法举办的拍卖会,想去偷人家的狗!”

    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阿南凯立刻抬头,恼怒地喊道:“我没有偷狗!”

    “那叫抢!”

    “……”付惊殊匪夷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阿南凯立刻低头。

    “不,谢谢。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付惊殊说,“我想问的是,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让我来保释他?”

    警司员说:“原本是不该打给你……但我们检查了他的终端,发现他的联系人只有你一个,所以……唉,麻烦你了。”

    “……”

    付惊殊闻言忍不住又看了阿南凯一眼。

    阿南凯这下不仅低头,还侧过了脸,红色长发披散着,遮挡了他脸上的神情。

    手铐划拉响了一声,挂在他骨节分明的细长手腕上。

    付惊殊忽然想起来,她的这个同学是个独自生长的孤儿,自小在街边游荡,自己给自己交学费的那种。

    但联系人只有她一个……虽然多少超出她的预料,但是——

    好吧。

    付惊殊叹了口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把签字版还给警司员,她忍了忍,还是问了一句:“请问,狗偷到了吗?”

    手铐激动地响了一声。

    这次倒是在她看过去前就安静下来,低不可闻地飘来一句:“是抢……!”

    很没有底气。

    警司员姐姐哈哈笑,说:“偷到了,及时被转移走了。因为是非法物品拍卖,没有登记,我们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品种的狗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还行,虽然被逮到了,但起码,偷到狗了不是?

    警司员打开阿南凯手腕上的手铐,示意他签了字就可以走人了。付惊殊站在一旁,看阿南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一副打算在那里过夜的样子。

    付惊殊说:“你走不走?”

    阿南凯不说话。

    作出这幅样子干什么。

    付惊殊感到了轻微的不耐,三天的考试对她来说也是很耗精力的事,睡眠不足让她现在很疲累。

    更不用说,那天晚上碰到发情期的转学生后,她的头痛程度似乎又加剧了。

    但她现在对疼痛不是很敏感,因此不能确定到底是精神力发育情况又有变化,还是只是太累了。

    “阿南凯,”她说,“外面在下雨,我凌晨三点到治安司给你签保释书。”

    “……”

    阿南凯腾地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嘴唇苍白。

    他匆匆走过来,又在她身边两步的距离停住,侧过脸,声音有些沙哑:“走吧。”

    这时,警司员来了一句:“阿南凯你记得自己去医院检查配药,我们只是暂时给你做了应急措施。”

    红发少年alpha嘴里发出烦躁的爆破音,大概是某个被吞掉一半的脏话,自顾自就冲了出去。

    付惊殊歉疚地对她笑了笑,然后离开了这间审讯室。

    带她来的那个警司员拿着她的伞小跑了过来,笑着把伞递给她,又指了路:

    “现在特别行动处的人都回来了,压回来一群犯人,门口现在很乱……你可以走那里离开,人少,不会吵到你。”

    付惊殊接过伞,伞柄在掌心转了转,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殷勤的过分的警司员,加上审讯室里的那个警司员姐姐。

    “请问,我认识你吗?”

    警司员愣了一下,局促地摸了摸帽檐,露出笑容:“啊,这个……学妹你肯定是不认识我的。”

    学妹。

    付惊殊礼貌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外面夜色深重,暴雨倾盆,寒意逼人。

    不断有警车呼啸着由远及近,停在治安司前的低空轨道上,特殊频率的声波在潮湿的空气中盘旋回荡,令人心烦意乱。

    付惊殊看到路德维希从一辆黑色警车上跳下来,身上的制服染红了雨水。

    另一辆明显先进很多的银色悬浮动力车上有流光闪过,整扇车门虚幻成透明状,里面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子转过头来,说了句什么。

    闪电劈下,刹那间光线暴明中,中年男子脸上一条横过面中的狰狞伤痕,暴露无遗。

    大概是苏家人。

    付惊殊心想,撑开伞,走进雨夜。

    ……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仍称得上中规中矩,大概只能在付惊殊完美的学生履历中添一句“友爱同学”之类的话。

    但当阿南凯扶着墙,慢慢蹲下去时,命运的走向就相当妙了。

    付惊殊一无所知地撑伞站在不远处,皱眉看着阿南凯的身影。

    雨把他浑身淋了个透彻,黑色贴身的行动服黏在身上,红色长发蜿蜒在背后,脊柱弓起凌厉的弧线,又衬得那副少年身体十足单薄。

    ……付晚星也喜欢这么蹲着。

    付惊殊这样平静地评价了一句。

    天知道阿南凯和她那个蠢弟弟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但这个念头蹦进她的脑海里,好像也与其它念头没什么不同,那样自然。

    于是付惊殊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心软。

    阿南凯蜷缩在墙边,浑身发热,头晕眼花。恍惚的视线中,雨幕也显得光怪陆离。他看到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走进湿漉漉的雨幕,停在了不远处。

    声音比雨夜还凉气四溢:“阿南凯,你没有伞,乱跑什么?”

    “阿南凯,你生病了。”

    阿南凯说自己就是因为没有伞才先走的,并且没有生病。

    他觉得自己说出来了。

    然后屏息凝神,想听听好学生还会再问他些什么。

    但好学生没再说什么。

    她平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平静地移开。

    那双干净的白色运动鞋踩在水里,往离他更远的地方走去。

    她要走了。

    阿南凯心想,真没耐心。

    既然愿意半夜来治安司帮我签字,就不可以在我身上再多花些时间吗?

    明明是想摸我的,不是应该有点喜欢我的吗?

    真过分。

    蜷缩在路边、墙角,被雨淋湿的身体动了动。

    转身要离开的付惊殊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来,被雨冲刷的飘摇模糊,但足以让她听清。

    “喂,”那个沙哑虚弱的声音说,“上次的交易……你还想做吗?”

    将要离开的脚步惊讶地停了下来。

    带着凉意与湿气的嗓音似乎也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阿南凯,你愿意了吗?”

    阿南凯没说话。

    付惊殊低头,惊奇地看着他撑起身体,膝盖下沉,碰在湿冷坚硬的地面,然后慢慢爬了过来。

    爬到她面前,脊背弓出单薄又凌厉的弧线,红发缠绕在脖颈与手臂上。

    他抬起头,桀骜不驯的俊俏脸蛋被雨洗得苍白又湿润,脸颊上却带着异样的红潮,眼睛里燃烧着火焰。

    “我愿意了,”阿南凯说,脸上的红潮和他的头发一样艳丽,他说:“我愿意了。”

    你别走。

    多看我两眼,带我一起走。

    他这么说着,身体晃了一下,慢慢前倾,抱住了付惊殊的腿。

    滚烫。

    付惊殊点评,并皱起眉,阿南凯脸上病态的红潮提醒了她,令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忘记问一个问题。

    只是闯进非法拍卖会抢一只狗,狗都顺利转移了,阿南凯是怎么被治安司逮到的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生病吧。

    他可没有那么弱啊。

    这样想着,付惊殊一脚踹开阿南凯。

    “阿南凯,你弄湿我的裤子了。”

    她最后这样说,声音文质彬彬。

章节目录

(gb女A)万人迷精神病她要统治世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迷茫的双枪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迷茫的双枪并收藏(gb女A)万人迷精神病她要统治世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