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这天,姜珍妮带着老陈,约了何淼的父母见面。见面地点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家饭店,显得非常正式。因为她要把这事一步一步敲实了。

    何淼父母其实心里有预判,毕竟两个孩子的事情他们也早就看出来了。顾家一家在三江待了两个月了,过年都没回茉城,不给个说法确实也说不过去。

    “何淼爸爸,何淼妈妈。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姜珍妮脸色严肃,态度诚恳。

    何父何母相视一眼,没有质疑。

    “我家彦霖十分喜欢你家何淼,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其实何淼也是喜欢彦霖的。既然两个孩子相互喜欢,我们做大人的,是不是应该祝福他们,成全他们?”

    “姜总,我同意你的观点。只不过孩子的事,我想还是由他们自己做主吧。毕竟他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何父说道。

    “您也说了他们不小了。可他们一直这么耗着,我们大人不帮衬一下的话,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消磨光阴吗?您们是不是因为我家彦霖有残疾,所以有所顾虑?”

    “不,不。”说到“残疾”两个字,何父何母也觉得敏感了,何母立马否认,“彦霖是个好孩子,我们也很喜欢他。虽然他身体上有一些不便,但他和何淼也能正常相处。我也看得出,他是真心对何淼好。唉!主要是我家何淼,之前那个对象和他妈对她伤害太大了。因为我家何淼不能生孩子。”

    “何淼妈妈,我们一点也不在乎这些。你们知道彦霖出车祸的时候,包括后来他因为残疾,想轻生。我们别无所求,只希望他好好活着,能安稳地度过余生就好。可是后来我发觉我错了,彦霖虽然活着,但是每天过得行尸走肉,比死了还痛苦。我们看着他走不出来我们也痛苦。自从他车祸以后,家里就死气沉沉的,不仅没有欢声笑语,我们连正儿八经的生日、节日都没过过。”姜珍妮情到深处,伤心事也逐渐浮现出来。

    “彦霖从小就是那个在人群里最出类拔萃的孩子,突然从云端跌入烂泥,还是在他最辉煌的时候,这事儿任谁也受不了。”陈叔见姜珍妮近乎哽咽,他接着说。“去年,我们无意间认识了何淼。何淼这孩子就像是上天送来的救兵一样,竟让彦霖活过来了,我们家也活过来了。所以,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别的什么都不再多求。正是因为两个孩子曾经都经历过一段不幸,我想他们会更珍惜彼此。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如果一直纠结于这些,那这几十年都不开心,岂不是白过了?”

    何父何母心里十分感动,虽然顾彦霖的事他们凭借一般人的常识,也能悟到个七七八八,但是今天听到陈叔和姜珍妮亲口说出来,内心还是很受触动。

    孩子的心结也成了父母的心结。一方父母担心别人嫌弃自家孩子残疾,一方父母担心别人嫌弃自家孩子不能生养。到最后才发现其实都是庸人自扰。

    “彦霖妈妈,如果孩子确实想在一起,我们也是支持的。”何母改口称呼“彦霖妈妈”了。

    听到这里,姜珍妮知道是已经成了。

    “你们放心,这点我是确认的。咱们就等着孩子们的好消息吧。”

    做完何父何母的工作,姜珍妮接下来要攻克最后一道难关,那就是何淼本人。

    姜珍妮约何淼聊聊,见面地点是在医院。

    “今天我复诊,你陪我一起吧。”姜珍妮依然直接果断。

    “阿姨,你怎么了?生的什么病?”何淼有点心慌。

    “乳腺癌。不过已经做了手术了。手术还算成功,医生说还可以再活个几年。”

    何淼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陈叔之前说有个老朋友病得很重,说的就是您吧?”

    姜珍妮点头。

    “这么大的事您为什么瞒着我们啊?”

    “彦霖已经够苦了,我不想让他再空担心一次。我有信心,这次可以熬过来。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吗?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何必拉你们一起忧心。”

    “可是彦霖事后知道的话,他可能会自责。在您最危急的时候他却没有陪在您身边。”

    “我一辈子也就死一次,他伤心一次就够了。”

    “阿姨,您需要我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和彦霖好好的就成。不需要管我。”

    “我们俩挺好的。”

    “是真的挺好?”姜珍妮故意给何淼施加压力。

    何淼看着姜珍妮,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何淼,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彦霖爸爸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再婚?”

    何淼看着姜珍妮。

    “因为在我心中,无人可以取代他。我和彦霖的爸爸是在工作中认识的。他当时是顾氏一家公司的一个项目负责人,我是供应单位的职员。有一天晚上我跑步,碰到有人抢劫,就上去帮忙,结果发现被抢的正是彦霖的爸爸。我要帮他把包追回来,他却拉着我叫我不要追,说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他看到我正义凛然的样子,大笑不止,说没想到我看着瘦瘦的,胆子还挺大。从那以后,他就对我特别好,后来主动追求我。我虽然也欣赏他、喜欢他,但担心两家差距太大,两人不能长久。我其实是个小富即安的人,又有点心气儿,不想在侯门里讨食,就拒绝了他。他并没有纠缠。我俩倒也没有老死不相往来,依然保持工作关系。本来项目完结了我和他不会再有接触的。可他却主动找到我,提议让我自己注册公司,然后说了他对我们这个行业的看法,帮我分析了前景。我觉得他说得很好,就照做了。然后我公司做得还可以。有一年参加一个市里面很有脸面的年会,又碰到了他。他居然掏出一枚戒指向我求婚。我当时都懵了。”

    姜珍妮说的很慢,因为她一方面也在回忆,另一方面希望何淼能共鸣。说到这里,姜珍妮笑起来。

    何淼没想到他们年轻的时候还挺浪漫,想着那场景觉得特别温馨。

    “毕竟都过去好几年了,我想着他应该淡忘了。可是他说了几句话,我就同意嫁给他了。”

    “叔叔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知道你拒绝我并不是因为不爱我,只是有顾虑。我之所以没有纠缠你,是因为我爱你,不想让你有顾虑。对不起,让你有顾虑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希望这些年我已经打消了你的顾虑。所以今天我再次向你求婚,也希望你不要再拒绝我。”

    看着何淼有点疑惑,姜珍妮继续说:“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公司的业务都是他在帮我。那几年他一直默默地陪着我,他想让我磨砺意志,让我自信,让我不再害怕一入侯门深似海。只是我身在其中不知道。”

    “叔叔的浪漫方式真的很特别,他是个毅力很深厚的人啊。”

    “嗯。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地步。”

    “他就不怕中途你被别人拐跑了?”

    “他当然怕了!不过你以为他是什么大善人。他布这么大的局,要是没点手段,没点准备说得过去吗。他暗中不知道解决了多少我的追求者。”

    何淼大笑,“所以你就答应嫁给他了吗?”

    “还没有。我说既然我现在已经很独立了,为什么还要踏进婚姻的坟墓?他却说,婚姻不是用责任做借口来拴住对方,让对方窒息,而是用责任来敦促自己。珍妮,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每天觉得自己有责任按时回家吃饭,有责任陪你。如果将来有孩子的话,让我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没有你的敦促,我怕自己会迷失。”

    “哈哈,叔叔说这些酸话还挺有一套的。”

    “可不是嘛,我还真就吃这一套。当场就自己拿过戒指戴上了。”

    “叔叔能为你布这么大的局,能守着你这么多年,说明他是真爱你。”何淼听她这么说,只觉得特别难得。

    “后来我才知道,顾家的男人虽然姓顾,但绝大部分都不顾家。彦霖的爷爷就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到处留情。所以彦霖爸爸从小就经历各种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弟弟私生妹妹,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活得很无奈,成天忧心忡忡,不得安生。所以他打骨子里讨厌自己父亲那样的人。他是个极度理性的人,他对自己的环境有很清楚的认识,不会只凭荷尔蒙找女人。他看上我是因为我帮他对抗抢劫犯那次,他觉得我比一般人胆子大,敢抗争。在工作接触中,他觉得我是个果断、不人云亦云的人。他需要这样的伴侣,双方能相互扶持,能一起携手走得更远。他也是一个目标感很强的人,一旦认准了,不会再朝秦暮楚。这点彦霖跟他爸爸一模一样。”姜珍妮故意扯到顾彦霖身上。

    “后来嫁进他家,确实乱七八糟的事儿挺多的,不过我都能轻松应对,几年商场摸爬滚打没白练。当然,彦霖爸爸也不是软柿子。所以,外部环境越是恶劣,我们感情反而越深厚。彦霖在我们的影响下,从小就特别独立自信。想干什么就大胆地去干,我们也都支持他,偏偏他还样样都干得有模有样的。包括他说不接我们的班,要自己创业,我们也觉得没什么。”

    何淼眼里充满了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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