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九点的澳门浸润在稀薄的雾气中，显得灰蒙蒙的。
银行贵宾室内，沈盈之打开父亲留下的保管箱，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打火机。
当万宝龙的店员告诉她，父亲的钢笔笔嘴生锈只可能因为接触过较强酸碱性的液体时，她想起了父亲曾经用柠檬汁密写法给她表演过小魔术，随后意识到苦苦寻找的答案很可能藏在笔记里。
从保管箱里拿出时间较早的那一册时她的手有点抖，心跳也有些不稳。
她翻到第一页记录。
「7月2日，QSH，68岁，男，阿尔茨海默症」
患者的病情不是重点。她深吸一口气，点着打火机，小心地将它靠近纸页的背面，火苗烘得页面微微拱起，但是没有出现字迹。她翻到下一页。
「7月4日，YH，19岁，女，反应性意识障碍」
她同样用火去烘烤，发现没有变化后又往下翻。
「7月7日，WGW，37岁，男性，心因性被害妄想症」
她觉得这个患者的可能性较大，然而第三页的背面在火苗下也是毫无反应。
二十几页翻过，看着被烤过的那些纸页发黄变脆而且再也抚不平整，她内心越来越焦灼。父亲留下的笔记弥足珍贵，原本她连纸上有一丝折痕都不愿看到，何况是现在这样？烤了这么多页还是一无所获，莫非父亲决意不让自己去找他，所以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外面下起了小雨，还刮着风，银线般的雨丝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网。她抬头望向灰暗的天际。
父亲曾说：“当你想哭的时候就抬头仰望天空，每一颗星星都会告诉你，没有什么伤心值得永恒。”
他还说：“知道吗？无论你是否看得见，无论夜晚多黑，无论天气多坏，它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爸爸也一样。”
她擦干眼泪，坐下来继续。
终于在这册笔记还剩一小半的时候，火苗下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褐色文字！
是父亲的笔迹！她兴奋得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放下打火机，捧起笔记急不可耐地读起了密写的部分。
『她非常神秘。在L先生要求下我是蒙着眼，乘直升机去的那个别墅。L还要我不可随意在别墅走动，不可询问她的名字，除非她主动相告。
到了别墅我才被允许取下蒙眼的黑布。L将我带到小溪边的木栈桥上。
她坐在木桥边，手撑在身侧，闭着眼，苍白的脸微仰，似乎在感受阳光的温暖，一对同样苍白的脚悬在栈道边，拨弄着溪边的桔梗花。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转头看向我们，目光清澈却没有神采。
L介绍我是新来的医生。
我向她问好。
她将脸转向溪流，低声说：“对不起，医生。”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很诧异。
“因为你将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就要死了。”
她声音温柔，语气冷静。园子里鸟语花香，耀眼的阳光布遍她全身。她美丽的眼睛里却充满对死亡的憧憬。
之后她转过头去，再不理会我和L。
她的两只手腕都有淤青。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沈盈之不禁猜测L代表什么姓氏，是中文的李、黎，还是英文的Lewis、Lincoln或者别的？
密写的字比诊疗记录要小一些，写了满满一页纸。正是因为父亲非常不安，所以才秘密地记下了这些吧？她翻到这一页的正面，父亲诊断那位女士疑似罹患重度抑郁或难治性抑郁。
「9月22日，LX，31岁，女性，疑似MDD（注1）
家属称患者先后看了三位医生，均诊断为MDD或TRD（注2），但经过了包括药物、心理和MECT（注3）等各种治疗都没有效果。其长期食欲不振，间歇性失眠和嗜睡，经常性偏头痛，并有自杀史：第一次自杀未遂在八年前，之后曾五次企图自杀，最近一次是一周前在无酗酒史的情况下过量饮酒导致严重胃出血并昏迷了两天。
首次上门治疗，向家属提议后选择在患者感觉舒适的地点进行。
患者对治疗有抵触情绪，拒绝交流，且伴随自责。
疑似中度或重度抑郁症。与家属商定今后每周二、五上门治疗一小时。
提醒家属对患者多陪伴、多支持，家属表示为难。」
沈盈之心想，既然患者拒绝交流，父亲当天应该没能得知LX的真名，那么 LX可能并不是那位女士的姓名缩写，而是L先生的L再加上代表神秘的X。
谨慎起见，她又烘烤了随后的三篇诊疗笔记。它们分别属于另外三位患者，背面都没有密写。她因而推测秘密记录只与LX有关，随后的火烤操作就有了针对性。
与其他患者相比，那位女士明面上的记录反而略显简短，但是背后都另有乾坤。她将记录的正反两面结合在一起看，希望能够更好地理解父亲所面对的情况。
「9月24日，LX，31岁，女性，疑似MDD
考虑到患者与家属可能存在关系障碍，请家属在治疗时回避。
患者身体虚弱，轻度劳动时经常过度换气。建议家属让家庭医生加强营养。
拟让患者服用Bupropion和Dextromethorphan缓解病情，但家属称患者抗拒服药，只好暂行单纯的心理治疗。
启用人际心理疗法。第一阶段：尝试以陪伴和一致行动的方式降低患者的抵触情绪，稍有成效。
患者仪表端正、并且体现出很强的条理性和一定的社交能力，虽然身体虚弱但能够进行户外活动，没有明显的惊慌不安，心烦不宁等激越表现以及躯体性焦虑。这些均不符合典型的中、重度焦虑症。」
——————————
『她蹲在花圃里徒手拔草，然后在边上码放整齐。
我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她不理。我蹲下来帮忙，她没有拒绝。
拔完草，她突然对空气说：“我要园艺剪和铲子。”
马上有女佣拿着她要的东西出现，恭敬递上。她道了谢，女佣迅速从院中消失。我注意到别墅里到处是监控。
她用铲子在花丛间挖出浅沟，将拔下的草剪碎了撒下再盖上土。她不时气喘，常常需要停下休息。我主动替她挖好沟，由她负责剪草和盖土。她说了谢谢。
弄完这些，剪和铲立刻被女佣收走。她坐上秋千发呆，我站在旁边相陪。治疗时间到，L准时出现。
我向她道别，她不回应。
L说她有家庭医生，负责她的身体健康。我要求与其面谈，但L只肯拿论断书给我看——他居然不让我与她的家庭医生见面！她是谁？为何如此神秘？』
——————————
「9月28日，LX，31岁，女性，疑似心因性MDD
家属说今早她又犯偏头痛。
仍然在家属回避的情况下进一步通过陪伴建立患者信任。患者增加了回应，显示出信任增长。
暂时无法进行人际心理疗法的第二阶段。
患者极可能是非典型的心因性抑郁，具体是神经症性抑郁（注4）还是反应性抑郁（注5）还难以判断。患者持久的心境低落和睡眠障碍符合神经症性的特征，但矛盾之处是其抗拒治疗。患者在认知、行为和躯体调节功能等方面不存在明显障碍，这又与反应性相矛盾。
患者喜爱园艺和音乐，两者都能促进多巴胺分泌。这给治疗带来更多希望，也是突破口。」
——————————
『她坐在秋千看云。龙眼树下的古典留声机放着黑胶片，是某个女歌手唱的年代久远的英文歌。我稍后才知道是Judy Garland（注6）。
我向她道早安，她轻轻点头。离秋千三米远的树下有张长椅，距离正好。这次我坐下来陪她。
听到《Over the Rainbow》，她闭上眼睛流泪，身体微颤。怀疑她的致病心因与这首歌有关。我将手帕放在她手边，她不理。
告别时我说：“中秋快乐。”
她什么也没说。
和身体虚弱、消瘦比起来，她眼中的空洞更加可怕。
另外，别墅的安保严密到让人担心。』
读到这里的沈盈之心中也开始不安起来。她更加急切地往后看。
「10月01日，LX，31岁，女性，疑似心因性MDD
今天因为下雨更改了治疗地点。家属安排在书房诊疗，因为患者产生严重紧张情绪又改到餐厅。
患者表现得不喜欢室内，听了钢琴曲后情绪略有放松。进一步确认患者对音乐的喜爱。
患者的紧张既可能是由于书房这个地点，也可能是对治疗的抵触情绪有所反复。需要进一步获得其信任才有望找到答案。
做了绘画心理分析，怀疑患者的致病心因与某一男子有关。他带给患者极大的恐惧与压力。如果不能查清并解除，患者病情向坏的趋势难以改变。
解除对神经症性抑郁的怀疑。
向家属建议天气好就让她多晒太阳，并且让与其亲密的人给予更多陪伴。家属表示亲者陪伴有一定困难。」
——————————
『她在书房里目露惊恐，坐姿僵硬，换到餐厅后惊慌减轻，但神情呆滞。
我拿出CD机请她听钢琴曲。她机械地拿过耳机塞上，然后望着窗外的雨出神，慢慢地姿态放松。
我拿出图画册和蜡笔绘画。
后来她转过头看我画。
画完了，我笑着问：“是不是画得很丑？”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又问：“看得出来画的是什么吗？”
她摇头。
“看来我真的没画画天份。”我自嘲，“这是我女儿盈之在打拳。她最喜欢头上扎两只小啾啾，现在四岁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读到这里，沈盈之想象着不擅绘画的父亲笔下“丑丑”的自己，唇角泛起了微笑。
『我翻开新的一页，问她想不想画点什么。
她犹豫片刻，拿过笔去在画纸中间画了一个男人（或男孩？）的背影，又在他周围涂满黑色和灰色阴影。她画得很慢，笔触很重，花了很长时间反复涂抹那些阴影。』
当天的秘密笔记写满整页纸，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右转箭头。于是沈盈之又用打火机烘烤了下一页——另一位患者的诊疗记录——背面，看到了余下的部分。这种情况后面也时有发生。
『我请问她画中人是谁。
她沉默。
背影代表离开或背叛，黑暗代表压力、抑郁、不安、愤怒或死亡。画中的男子就是她的心理症结。
书房的陈设和里面的雪茄味说明别墅有男主人，但不是L。她上次在书房的紧张是因为害怕那个房间，抑或害怕它的主人？
我问L是否有男性造成她心理创伤，他说不知情。后来他还要走了她的画。
她正在死去。在这个别墅里正在发生什么？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男主人会不会是她画中的背影？我必须弄清楚。』
沈盈之也十分好奇LX画中被阴暗包围的男人或者男孩是谁，快速地往后翻看。
银行贵宾室内，沈盈之打开父亲留下的保管箱，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只打火机。
当万宝龙的店员告诉她，父亲的钢笔笔嘴生锈只可能因为接触过较强酸碱性的液体时，她想起了父亲曾经用柠檬汁密写法给她表演过小魔术，随后意识到苦苦寻找的答案很可能藏在笔记里。
从保管箱里拿出时间较早的那一册时她的手有点抖，心跳也有些不稳。
她翻到第一页记录。
「7月2日，QSH，68岁，男，阿尔茨海默症」
患者的病情不是重点。她深吸一口气，点着打火机，小心地将它靠近纸页的背面，火苗烘得页面微微拱起，但是没有出现字迹。她翻到下一页。
「7月4日，YH，19岁，女，反应性意识障碍」
她同样用火去烘烤，发现没有变化后又往下翻。
「7月7日，WGW，37岁，男性，心因性被害妄想症」
她觉得这个患者的可能性较大，然而第三页的背面在火苗下也是毫无反应。
二十几页翻过，看着被烤过的那些纸页发黄变脆而且再也抚不平整，她内心越来越焦灼。父亲留下的笔记弥足珍贵，原本她连纸上有一丝折痕都不愿看到，何况是现在这样？烤了这么多页还是一无所获，莫非父亲决意不让自己去找他，所以根本没留下任何线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外面下起了小雨，还刮着风，银线般的雨丝在空中交织成细密的网。她抬头望向灰暗的天际。
父亲曾说：“当你想哭的时候就抬头仰望天空，每一颗星星都会告诉你，没有什么伤心值得永恒。”
他还说：“知道吗？无论你是否看得见，无论夜晚多黑，无论天气多坏，它们都会一直陪着你。爸爸也一样。”
她擦干眼泪，坐下来继续。
终于在这册笔记还剩一小半的时候，火苗下现出了密密麻麻的褐色文字！
是父亲的笔迹！她兴奋得一颗心几乎要跃出嗓子眼，放下打火机，捧起笔记急不可耐地读起了密写的部分。
『她非常神秘。在L先生要求下我是蒙着眼，乘直升机去的那个别墅。L还要我不可随意在别墅走动，不可询问她的名字，除非她主动相告。
到了别墅我才被允许取下蒙眼的黑布。L将我带到小溪边的木栈桥上。
她坐在木桥边，手撑在身侧，闭着眼，苍白的脸微仰，似乎在感受阳光的温暖，一对同样苍白的脚悬在栈道边，拨弄着溪边的桔梗花。
听到脚步声，她睁开眼，转头看向我们，目光清澈却没有神采。
L介绍我是新来的医生。
我向她问好。
她将脸转向溪流，低声说：“对不起，医生。”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很诧异。
“因为你将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就要死了。”
她声音温柔，语气冷静。园子里鸟语花香，耀眼的阳光布遍她全身。她美丽的眼睛里却充满对死亡的憧憬。
之后她转过头去，再不理会我和L。
她的两只手腕都有淤青。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沈盈之不禁猜测L代表什么姓氏，是中文的李、黎，还是英文的Lewis、Lincoln或者别的？
密写的字比诊疗记录要小一些，写了满满一页纸。正是因为父亲非常不安，所以才秘密地记下了这些吧？她翻到这一页的正面，父亲诊断那位女士疑似罹患重度抑郁或难治性抑郁。
「9月22日，LX，31岁，女性，疑似MDD（注1）
家属称患者先后看了三位医生，均诊断为MDD或TRD（注2），但经过了包括药物、心理和MECT（注3）等各种治疗都没有效果。其长期食欲不振，间歇性失眠和嗜睡，经常性偏头痛，并有自杀史：第一次自杀未遂在八年前，之后曾五次企图自杀，最近一次是一周前在无酗酒史的情况下过量饮酒导致严重胃出血并昏迷了两天。
首次上门治疗，向家属提议后选择在患者感觉舒适的地点进行。
患者对治疗有抵触情绪，拒绝交流，且伴随自责。
疑似中度或重度抑郁症。与家属商定今后每周二、五上门治疗一小时。
提醒家属对患者多陪伴、多支持，家属表示为难。」
沈盈之心想，既然患者拒绝交流，父亲当天应该没能得知LX的真名，那么 LX可能并不是那位女士的姓名缩写，而是L先生的L再加上代表神秘的X。
谨慎起见，她又烘烤了随后的三篇诊疗笔记。它们分别属于另外三位患者，背面都没有密写。她因而推测秘密记录只与LX有关，随后的火烤操作就有了针对性。
与其他患者相比，那位女士明面上的记录反而略显简短，但是背后都另有乾坤。她将记录的正反两面结合在一起看，希望能够更好地理解父亲所面对的情况。
「9月24日，LX，31岁，女性，疑似MDD
考虑到患者与家属可能存在关系障碍，请家属在治疗时回避。
患者身体虚弱，轻度劳动时经常过度换气。建议家属让家庭医生加强营养。
拟让患者服用Bupropion和Dextromethorphan缓解病情，但家属称患者抗拒服药，只好暂行单纯的心理治疗。
启用人际心理疗法。第一阶段：尝试以陪伴和一致行动的方式降低患者的抵触情绪，稍有成效。
患者仪表端正、并且体现出很强的条理性和一定的社交能力，虽然身体虚弱但能够进行户外活动，没有明显的惊慌不安，心烦不宁等激越表现以及躯体性焦虑。这些均不符合典型的中、重度焦虑症。」
——————————
『她蹲在花圃里徒手拔草，然后在边上码放整齐。
我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她不理。我蹲下来帮忙，她没有拒绝。
拔完草，她突然对空气说：“我要园艺剪和铲子。”
马上有女佣拿着她要的东西出现，恭敬递上。她道了谢，女佣迅速从院中消失。我注意到别墅里到处是监控。
她用铲子在花丛间挖出浅沟，将拔下的草剪碎了撒下再盖上土。她不时气喘，常常需要停下休息。我主动替她挖好沟，由她负责剪草和盖土。她说了谢谢。
弄完这些，剪和铲立刻被女佣收走。她坐上秋千发呆，我站在旁边相陪。治疗时间到，L准时出现。
我向她道别，她不回应。
L说她有家庭医生，负责她的身体健康。我要求与其面谈，但L只肯拿论断书给我看——他居然不让我与她的家庭医生见面！她是谁？为何如此神秘？』
——————————
「9月28日，LX，31岁，女性，疑似心因性MDD
家属说今早她又犯偏头痛。
仍然在家属回避的情况下进一步通过陪伴建立患者信任。患者增加了回应，显示出信任增长。
暂时无法进行人际心理疗法的第二阶段。
患者极可能是非典型的心因性抑郁，具体是神经症性抑郁（注4）还是反应性抑郁（注5）还难以判断。患者持久的心境低落和睡眠障碍符合神经症性的特征，但矛盾之处是其抗拒治疗。患者在认知、行为和躯体调节功能等方面不存在明显障碍，这又与反应性相矛盾。
患者喜爱园艺和音乐，两者都能促进多巴胺分泌。这给治疗带来更多希望，也是突破口。」
——————————
『她坐在秋千看云。龙眼树下的古典留声机放着黑胶片，是某个女歌手唱的年代久远的英文歌。我稍后才知道是Judy Garland（注6）。
我向她道早安，她轻轻点头。离秋千三米远的树下有张长椅，距离正好。这次我坐下来陪她。
听到《Over the Rainbow》，她闭上眼睛流泪，身体微颤。怀疑她的致病心因与这首歌有关。我将手帕放在她手边，她不理。
告别时我说：“中秋快乐。”
她什么也没说。
和身体虚弱、消瘦比起来，她眼中的空洞更加可怕。
另外，别墅的安保严密到让人担心。』
读到这里的沈盈之心中也开始不安起来。她更加急切地往后看。
「10月01日，LX，31岁，女性，疑似心因性MDD
今天因为下雨更改了治疗地点。家属安排在书房诊疗，因为患者产生严重紧张情绪又改到餐厅。
患者表现得不喜欢室内，听了钢琴曲后情绪略有放松。进一步确认患者对音乐的喜爱。
患者的紧张既可能是由于书房这个地点，也可能是对治疗的抵触情绪有所反复。需要进一步获得其信任才有望找到答案。
做了绘画心理分析，怀疑患者的致病心因与某一男子有关。他带给患者极大的恐惧与压力。如果不能查清并解除，患者病情向坏的趋势难以改变。
解除对神经症性抑郁的怀疑。
向家属建议天气好就让她多晒太阳，并且让与其亲密的人给予更多陪伴。家属表示亲者陪伴有一定困难。」
——————————
『她在书房里目露惊恐，坐姿僵硬，换到餐厅后惊慌减轻，但神情呆滞。
我拿出CD机请她听钢琴曲。她机械地拿过耳机塞上，然后望着窗外的雨出神，慢慢地姿态放松。
我拿出图画册和蜡笔绘画。
后来她转过头看我画。
画完了，我笑着问：“是不是画得很丑？”
她不好意思地点头。
我又问：“看得出来画的是什么吗？”
她摇头。
“看来我真的没画画天份。”我自嘲，“这是我女儿盈之在打拳。她最喜欢头上扎两只小啾啾，现在四岁一个月零二十一天。”』
读到这里，沈盈之想象着不擅绘画的父亲笔下“丑丑”的自己，唇角泛起了微笑。
『我翻开新的一页，问她想不想画点什么。
她犹豫片刻，拿过笔去在画纸中间画了一个男人（或男孩？）的背影，又在他周围涂满黑色和灰色阴影。她画得很慢，笔触很重，花了很长时间反复涂抹那些阴影。』
当天的秘密笔记写满整页纸，在右下角画了一个右转箭头。于是沈盈之又用打火机烘烤了下一页——另一位患者的诊疗记录——背面，看到了余下的部分。这种情况后面也时有发生。
『我请问她画中人是谁。
她沉默。
背影代表离开或背叛，黑暗代表压力、抑郁、不安、愤怒或死亡。画中的男子就是她的心理症结。
书房的陈设和里面的雪茄味说明别墅有男主人，但不是L。她上次在书房的紧张是因为害怕那个房间，抑或害怕它的主人？
我问L是否有男性造成她心理创伤，他说不知情。后来他还要走了她的画。
她正在死去。在这个别墅里正在发生什么？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男主人会不会是她画中的背影？我必须弄清楚。』
沈盈之也十分好奇LX画中被阴暗包围的男人或者男孩是谁，快速地往后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