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张单人小桌和配套的椅子在永光金龙宽敞的二号会议室里整齐排成了五列。
在外面走廊等候的应聘者里面依然掺杂着几张西洋面孔。曾经在第一轮与沈盈之同组的那位美国女士也在，两人见面时还友好地打了招呼。
9点55分，他们受邀进入会议室，座位自选。所有人都斯文有礼地就近入座，彼此之间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沈盈之坐下以后暗暗揣测，通知说十点钟开始面试，实际上提前了五分钟入场，看布置还是未经预告的集中笔试，如此出其不意的安排肯定也是遴选流程的一部分。她自然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大家平静的表情中都透着慎重。
9点56分，会议室大门果然关闭了。人事部孙经理当众宣布类似考生须知的注意事项，主要就是每个人都将得到一只大信封，里面装着试题，考试时限从十点到十二点，记得在信封上写好名字等等。
沈盈之比较在意的是，孙经理说无论遇到什么题目大家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作答。他的话是对题目刁钻的变相预警吧？她再次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别的应聘者一个个神色如常。
越是优秀的企业越是需要优秀的职员，甄选人才的手段和题目也是五花八门，就算试题里面有“如果蜘蛛侠和孙悟空打架谁会赢”也不出奇。她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渗出薄汗的手心。
孙经理说完后立即就有一位女职员进来，给他们每人分发了一只棕色的信封。里面是一张试题、一打白纸和一对蓝牙耳机。
沈盈之的皮包里准备了红、蓝、黑三枝笔，这会儿感到了小小的庆幸。她相信不给应聘者笔也是管理层的故意。做私人助理不就得事事替雇主考虑周全吗？
她在封面写上名字后开始审题。试题有两道，都必须用中英文作答。
第一题：请尽量详细地描述刚才发信封给你的人。
第二题：15分钟后将通过蓝牙耳机播放一段30分钟的会议录音，请据此撰写会议纪要。
第一道题出人意料，她告诫自己不要慌张，看了一眼手表，决定把完成它的时间限定在13分钟以内，因为不知道做第二道题需要多久。
周围出现了细微的叹息和在椅子上不安挪动的声音。
其实沈盈之和大家一样，对于发放信封的女士也没有太多印象，因为那并不是按照常理需要在面试中给予关注的人。他们进入会议室之后，心思不是用在揣摩可能遇到的问题，就是用在揣摩其他竞争者的分量，对工作人员就像对桌子椅子甚至墙壁一样不加留意。
沈盈之闭上双眼，慢慢调匀呼吸，在脑海里把记忆中那位女士从进来到出去的画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播放出来。她和大家一样从会议室前门进来，长度及肩的头发是暗红棕色，双手捧着一摞信封，穿冰蓝色的小高领套头衬衫和藏青色的及膝裙。
她体型匀称，个子不太高，经过门口安保的身侧时，头顶离他的肩线还差2、3厘米。鉴于沈盈之从那名安保身侧经过时，眼睛平视正好看到安保制服上的肩章，她穿鞋后的高度应该比沈盈之矮12到14厘米。
她走进了会议室，脚虽然被桌椅遮住了，但从髋部的摆动幅度来看，鞋跟肯定不矮。作为大公司的职员，她在上班时间不可能穿超高跟鞋。高跟鞋的跟高为6至9厘米，而沈盈之今天穿的鞋跟高度是5厘米，据此可以推算出她的身高介于149厘米到154厘米。
右手边突然嗒地一声轻响让沈盈之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坐在右侧的男士把笔掉到了地上，此刻正一脸沮丧地低头寻找。让他真正沮丧的应该不是掉了的笔，而是困难的第一道题。沈盈之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就迅速收敛了心神，提前戴上耳机来隔绝噪音，闭上眼睛继续回想。
那位女士把信封换到左手抱着，然后从靠近前门的座位开始，把一只只信封放到各个竞聘者面前的桌上，用的是右手。这说明右手是她的惯用手。她从左前方走到沈盈之身前，把信封轻轻放到桌面，当时有一股的香水味飘过，是玫瑰混合苹果的基调。她的右手两次从沈盈之眼角掠过，衣袖的面料是菱形的烧花，指甲不长，修剪成椭圆形，涂着淡粉色的蔻丹。
沈盈之抬头向她道谢，看见她淡雅的妆容下是一张仿佛三十多岁的脸，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和脖子上的两道浅浅的颈纹说明她更可能四十出头。近距离看得更加清楚，她的发型是齐肩的大波浪，衬衫有百褶的领口，还戴了一对独粒珍珠耳钉，耳钉的款式也与推测年龄相符。
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那位女士捧着几只信封的左手上闪烁。对了，那是她中指上的一只钻石戒指，这说明她已经订婚。还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自己桌沿边晃了一下呢？沈盈之想了起来，是她腰上系的一条深蓝色牛皮细腰带，扣头是金色的交叉双环。
沈盈之回想完毕睁开了眼睛，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半钟。她盯着白纸飞快地构思了文字，立刻动笔把对那位女士的描述写了下来。
她刚刚写完，耳机里就开始了放音。
录音对话是英文的。一开始是某人声音威严地提出让与会者共同检讨印尼巴厘岛的永光国际酒店业绩增长缓慢的问题，然后就是与会人员七嘴八舌地发言。
她边听边飞快地在白纸上记下每段发言的要点。
第二道题目最困难的地方不在于听力，而是在于发言者不会自己表明身份。她必须非常专注，随时根据嗓音的特征判断说话对象，先逐一用字母替代，在后续听到别人对该对象的称呼再来标注姓名或头衔。
当录音播放结束时她已经明白了会议中每个人发言的要旨，也基本明确了会议的主题以及与会者的名字和职位，写起会议纪要来并不困难。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今天笔试的题目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把所有文字全检查了一遍，再把试题、答题纸和耳机都装回信封内，最后把信封端正地摆在桌面，她第一个交了卷。此时才11点26分，她提前34分钟完成了考试。
去到康复中心，握着外公的手，她开心地说：“外公，我想我离宋辰曜又近了一步。”
外公虽然不明白她讲的是什么，但是见她在笑，也咧开嘴乐呵呵地笑。
次日下午的晚餐间休她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要她明早11点到一号会议室参加第三轮面试。人事部好像很体恤她是在职荷官，时间都安排在了她方便的时候。
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询问第三轮面试有多少人参加。答案是五位。
隔天。一号会议室超大尺寸的液晶屏前，一圈摆放整齐的高级灰真皮座椅环绕着气派的乳白色椭圆形会议桌。落地窗外的晴天朗日与室内的庄严气派相辅相成。
沈盈之发现第三轮面试官相比于第一轮有了调整。酒店副总裁向先生代替了那位混血女士，威严地居中而坐。人事部孙经理和那位眉骨上有疤痕的男士仍然在，现在她确信后者是宋辰曜的亲信。
孙经理今天的角色类似于主持人，请她坐下后，又让工作人员发给她一张普通的A4白纸。
向先生请她用这张纸任意发挥，时长不超过10分钟。
一张白纸当然可以做许多，问题是面试官们，不，是宋辰曜希望应聘者拿它做什么。她盯着白纸看了几秒钟，又抬头望向三位面试官。他们脸上全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
她微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毕恭毕敬地把白纸放到向先生面前，再退后三步，站定了等待被提问。
她的一连串动作让孙经理挑高了眉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亲信’先生露出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向先生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纸，一瞬间有些惊讶，随后皱着眉头在桌面上握拢双手。
“你这是放弃作答吗？”他的声音非常严厉。
“不，白纸就是我的答案。”沈盈之的声音很平静，透露着自信。
向先生的两条眉毛皱得几乎靠拢在一起了。“在你前面的人，有用纸折了帆船，祝福公司发展一帆风顺的；有在纸上列举自己竞争优势的；还有绘制我们酒店的竞争战略轮盘的。而你，竟然交白卷？”
“我交的是白纸，不是白卷。”沈盈之态度谦逊地解释，“摆在三位前辈面前的白纸代表着我对这份工作的理解。”她诚恳地轮番看了三位面试官一眼，“空白既意味着无数的可能，也意味着绝对的清晰。博｜彩业的竞争现在空前激烈，永光金龙在海内外又备受关注，作为总裁的私人助理，需要面对的是难以预计的各种变数，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是至关重要的。事务越繁杂，头脑越要清明。”
她看到向先生的双手和眉头都有所松弛，孙经理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有‘亲信’先生的表情没有变化，略微欣喜的同时，言辞更加恳切。
“如果我能成为总裁的私人助理，就要做一张白纸，上面落下的墨迹就是来自总裁的指令，而我会竭尽所能将它变成现实！”
被迫厚着脸皮表忠心，还表得如此慷慨激昂，她羞得耳根火辣，更生怕被面试官们看出自己神情不对。幸而他们互相交换过满意的眼神后转到了下个问题。
在外面走廊等候的应聘者里面依然掺杂着几张西洋面孔。曾经在第一轮与沈盈之同组的那位美国女士也在，两人见面时还友好地打了招呼。
9点55分，他们受邀进入会议室，座位自选。所有人都斯文有礼地就近入座，彼此之间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沈盈之坐下以后暗暗揣测，通知说十点钟开始面试，实际上提前了五分钟入场，看布置还是未经预告的集中笔试，如此出其不意的安排肯定也是遴选流程的一部分。她自然地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大家平静的表情中都透着慎重。
9点56分，会议室大门果然关闭了。人事部孙经理当众宣布类似考生须知的注意事项，主要就是每个人都将得到一只大信封，里面装着试题，考试时限从十点到十二点，记得在信封上写好名字等等。
沈盈之比较在意的是，孙经理说无论遇到什么题目大家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作答。他的话是对题目刁钻的变相预警吧？她再次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别的应聘者一个个神色如常。
越是优秀的企业越是需要优秀的职员，甄选人才的手段和题目也是五花八门，就算试题里面有“如果蜘蛛侠和孙悟空打架谁会赢”也不出奇。她在桌子底下搓了搓渗出薄汗的手心。
孙经理说完后立即就有一位女职员进来，给他们每人分发了一只棕色的信封。里面是一张试题、一打白纸和一对蓝牙耳机。
沈盈之的皮包里准备了红、蓝、黑三枝笔，这会儿感到了小小的庆幸。她相信不给应聘者笔也是管理层的故意。做私人助理不就得事事替雇主考虑周全吗？
她在封面写上名字后开始审题。试题有两道，都必须用中英文作答。
第一题：请尽量详细地描述刚才发信封给你的人。
第二题：15分钟后将通过蓝牙耳机播放一段30分钟的会议录音，请据此撰写会议纪要。
第一道题出人意料，她告诫自己不要慌张，看了一眼手表，决定把完成它的时间限定在13分钟以内，因为不知道做第二道题需要多久。
周围出现了细微的叹息和在椅子上不安挪动的声音。
其实沈盈之和大家一样，对于发放信封的女士也没有太多印象，因为那并不是按照常理需要在面试中给予关注的人。他们进入会议室之后，心思不是用在揣摩可能遇到的问题，就是用在揣摩其他竞争者的分量，对工作人员就像对桌子椅子甚至墙壁一样不加留意。
沈盈之闭上双眼，慢慢调匀呼吸，在脑海里把记忆中那位女士从进来到出去的画面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播放出来。她和大家一样从会议室前门进来，长度及肩的头发是暗红棕色，双手捧着一摞信封，穿冰蓝色的小高领套头衬衫和藏青色的及膝裙。
她体型匀称，个子不太高，经过门口安保的身侧时，头顶离他的肩线还差2、3厘米。鉴于沈盈之从那名安保身侧经过时，眼睛平视正好看到安保制服上的肩章，她穿鞋后的高度应该比沈盈之矮12到14厘米。
她走进了会议室，脚虽然被桌椅遮住了，但从髋部的摆动幅度来看，鞋跟肯定不矮。作为大公司的职员，她在上班时间不可能穿超高跟鞋。高跟鞋的跟高为6至9厘米，而沈盈之今天穿的鞋跟高度是5厘米，据此可以推算出她的身高介于149厘米到154厘米。
右手边突然嗒地一声轻响让沈盈之睁开了眼睛。原来是坐在右侧的男士把笔掉到了地上，此刻正一脸沮丧地低头寻找。让他真正沮丧的应该不是掉了的笔，而是困难的第一道题。沈盈之同情地望了他一眼就迅速收敛了心神，提前戴上耳机来隔绝噪音，闭上眼睛继续回想。
那位女士把信封换到左手抱着，然后从靠近前门的座位开始，把一只只信封放到各个竞聘者面前的桌上，用的是右手。这说明右手是她的惯用手。她从左前方走到沈盈之身前，把信封轻轻放到桌面，当时有一股的香水味飘过，是玫瑰混合苹果的基调。她的右手两次从沈盈之眼角掠过，衣袖的面料是菱形的烧花，指甲不长，修剪成椭圆形，涂着淡粉色的蔻丹。
沈盈之抬头向她道谢，看见她淡雅的妆容下是一张仿佛三十多岁的脸，眼角淡淡的鱼尾纹和脖子上的两道浅浅的颈纹说明她更可能四十出头。近距离看得更加清楚，她的发型是齐肩的大波浪，衬衫有百褶的领口，还戴了一对独粒珍珠耳钉，耳钉的款式也与推测年龄相符。
有一个小小的光点在那位女士捧着几只信封的左手上闪烁。对了，那是她中指上的一只钻石戒指，这说明她已经订婚。还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自己桌沿边晃了一下呢？沈盈之想了起来，是她腰上系的一条深蓝色牛皮细腰带，扣头是金色的交叉双环。
沈盈之回想完毕睁开了眼睛，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半钟。她盯着白纸飞快地构思了文字，立刻动笔把对那位女士的描述写了下来。
她刚刚写完，耳机里就开始了放音。
录音对话是英文的。一开始是某人声音威严地提出让与会者共同检讨印尼巴厘岛的永光国际酒店业绩增长缓慢的问题，然后就是与会人员七嘴八舌地发言。
她边听边飞快地在白纸上记下每段发言的要点。
第二道题目最困难的地方不在于听力，而是在于发言者不会自己表明身份。她必须非常专注，随时根据嗓音的特征判断说话对象，先逐一用字母替代，在后续听到别人对该对象的称呼再来标注姓名或头衔。
当录音播放结束时她已经明白了会议中每个人发言的要旨，也基本明确了会议的主题以及与会者的名字和职位，写起会议纪要来并不困难。她甚至异想天开地觉得今天笔试的题目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把所有文字全检查了一遍，再把试题、答题纸和耳机都装回信封内，最后把信封端正地摆在桌面，她第一个交了卷。此时才11点26分，她提前34分钟完成了考试。
去到康复中心，握着外公的手，她开心地说：“外公，我想我离宋辰曜又近了一步。”
外公虽然不明白她讲的是什么，但是见她在笑，也咧开嘴乐呵呵地笑。
次日下午的晚餐间休她接到了人事部的电话，要她明早11点到一号会议室参加第三轮面试。人事部好像很体恤她是在职荷官，时间都安排在了她方便的时候。
她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询问第三轮面试有多少人参加。答案是五位。
隔天。一号会议室超大尺寸的液晶屏前，一圈摆放整齐的高级灰真皮座椅环绕着气派的乳白色椭圆形会议桌。落地窗外的晴天朗日与室内的庄严气派相辅相成。
沈盈之发现第三轮面试官相比于第一轮有了调整。酒店副总裁向先生代替了那位混血女士，威严地居中而坐。人事部孙经理和那位眉骨上有疤痕的男士仍然在，现在她确信后者是宋辰曜的亲信。
孙经理今天的角色类似于主持人，请她坐下后，又让工作人员发给她一张普通的A4白纸。
向先生请她用这张纸任意发挥，时长不超过10分钟。
一张白纸当然可以做许多，问题是面试官们，不，是宋辰曜希望应聘者拿它做什么。她盯着白纸看了几秒钟，又抬头望向三位面试官。他们脸上全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神色。
她微笑着站起来，走过去毕恭毕敬地把白纸放到向先生面前，再退后三步，站定了等待被提问。
她的一连串动作让孙经理挑高了眉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亲信’先生露出的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向先生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纸，一瞬间有些惊讶，随后皱着眉头在桌面上握拢双手。
“你这是放弃作答吗？”他的声音非常严厉。
“不，白纸就是我的答案。”沈盈之的声音很平静，透露着自信。
向先生的两条眉毛皱得几乎靠拢在一起了。“在你前面的人，有用纸折了帆船，祝福公司发展一帆风顺的；有在纸上列举自己竞争优势的；还有绘制我们酒店的竞争战略轮盘的。而你，竟然交白卷？”
“我交的是白纸，不是白卷。”沈盈之态度谦逊地解释，“摆在三位前辈面前的白纸代表着我对这份工作的理解。”她诚恳地轮番看了三位面试官一眼，“空白既意味着无数的可能，也意味着绝对的清晰。博｜彩业的竞争现在空前激烈，永光金龙在海内外又备受关注，作为总裁的私人助理，需要面对的是难以预计的各种变数，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是至关重要的。事务越繁杂，头脑越要清明。”
她看到向先生的双手和眉头都有所松弛，孙经理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只有‘亲信’先生的表情没有变化，略微欣喜的同时，言辞更加恳切。
“如果我能成为总裁的私人助理，就要做一张白纸，上面落下的墨迹就是来自总裁的指令，而我会竭尽所能将它变成现实！”
被迫厚着脸皮表忠心，还表得如此慷慨激昂，她羞得耳根火辣，更生怕被面试官们看出自己神情不对。幸而他们互相交换过满意的眼神后转到了下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