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今天早晨我见到舅舅了,就在我工作的酒店。”沈盈之边说边放松下来。诚实之所以比虚伪珍贵是因为它能让你的心灵自由。

    曾警长扬起了眉毛,不急不慢地问:“能请你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沈盈之将上午发生在永光金龙大堂的事讲述了一遍,草草带过宋辰曜被洛思思的粉丝用砖头袭击时,声音莫名地低哑下去,脸颊也有些发热。

    幸好曾警长并不在意那部分,直至她说到觉得舅舅在混乱发生前就已经在大堂了,才出声打断了她。

    “沈小姐,你确定你舅舅早就在那儿?”

    她侧头想了想,“不能确定,只是感觉。因为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总裁和经理们的对话上,所以记忆不是很确切。”

    “那你认为他是专门去找你的吗?”曾警长又问。

    “不太像。”她摇头。

    之前她住在人迹稀少的平民村,舅舅有大把机会找她私下会面。她把这分析跟曾警长说了,又告诉他,自己上个月初在康复中心也见到过疑似舅舅的男子。

    曾警长听了,沉默地皱起了眉头。

    服务生端来了两人点的东西,有她要的雪缤纷优格,还有一杯咖啡、一份烤棉花糖冰淇淋和两份奇异果雪芭。

    曾警长把一份雪芭还有那份冰淇淋轻轻推到她面前,笑着说:“听说他们这两样甜品特别受欢迎。沈小姐,我们边吃边聊。”他拿起小叉子切开自己那碟雪芭,叉起一块来品尝,随即赞许地连连点头,“味道果然别致。”

    他的随意与亲切让她不再矜持。她微笑着道了谢,先端起了自己点的优格。

    蓝莓汁打底的优格上面有一层洁白的奶油雪泡,上面真的有几片五彩缤纷的“雪花”,比指甲盖大一点点,轻薄得像羽毛。她小心地用带勺子的吸管舀起一片放进嘴里,原来是制作精巧的果汁糖片,而且不同颜色的“雪花”还有不同的味道。这儿的甜品厨师十分富于巧思。

    吃着点心,曾警长很随意地跟她聊起了赵振良——和她是否亲近,有哪些朋友,有无与人结怨,除了赌还有什么爱好,是否在永光金龙认识什么人等等,甚至还包括爱去的餐厅。

    她打心底感谢曾警长把问话放在了闲聊里面,让她回答起来很轻松。只不过,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对舅舅知之甚少,有用的信息可谓寥寥无几。

    虽然她和舅舅很亲近,但舅舅常年不在家,所以她除了知道舅舅近两年的三个女朋友分别叫做麦琪、露露和莎朗之外,完全不知道舅舅有哪些朋友或仇家,更别提舅舅是否在永光金龙认识人了。至于喜欢的餐厅嘛,她倒是知道,舅舅嗜辣,所以喜欢去正宗的川湘餐厅。

    聊完了赵振良,两人也都吃完了点心。曾警长又问她,除了赵振良之外,最近有没有在身边发现可疑的人。

    她问曾警长,所谓的可疑指什么?

    曾警长说,对她绑架未遂的案子有所突破,但又走入了死胡同。警方从金宏礼住处的浴室天棚上搜出了大量现金和少量毒品,结合他此前的财务状况,怀疑是受人唆使,然而资金来源却无法追查。金宏礼的那个保镖其实就是个小混混,除了收钱参与绑架之外,对内情一无所知。

    “沈小姐,总之那桩绑架案疑点很多。一旦你察觉人身受到威胁,请即刻联系我或者拨打999。”曾警长看她的眼神中有着长辈的关心。

    “你是说,怀疑有人收买金宏礼,叫他绑架我?”尽管她极力压低嗓音,然而颤抖的声调还是不知不觉地高了两度。

    曾警长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直言:“不排除这种可能。”

    她不敢相信这个结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女孩,与人无怨无仇,怎么会有人花费重金雇佣牛郎来引诱和绑架自己?但是联想起金宏礼先是炫富和献殷勤,继而凶相毕露企图绑架,最后死于非命,她不得不承认,相比起爱而不得意图行凶,存在幕后黑手应该是更合理的解释。

    到底是谁,憎恨她到了如此地步?她突然想到了父亲秘密笔记上的S。是他吗?她的背脊传来一股恶寒。

    曾警长顿时严肃起来,目光炯炯地问她:“沈小姐,你想到了什么?”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继续隐瞒父亲秘密笔记的存在。把十几年前父亲的失踪案与对她的绑架扯到一起,未免太过牵强。

    “我在想,既然绑架可能有人唆使,那我舅舅的运毒案是不是也可能存在幕后黑手?我能理解舅舅他因为工作失意而滥赌,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去碰毒品,更不会去贩毒运毒,除非有人栽赃或者胁迫。”她注视着曾警长的眼睛,希望他认真考虑自己所说的可能性。

    “栽赃、胁迫,”曾警长咀嚼着她的话,两道浓眉紧锁到了一起,然后点头表示同意,“确实不能排除这两种可能。当初警方在喷射船上对你舅舅搜身,也是因为接到了匿名线报。总之一切还有待调查,他越早归案,真相就会越早水落石出。”

    “嗯。曾警长,我一定会配合警方,让舅舅早日归案。我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她欲言又止。

    “希望我们在抓捕时尽量不要伤害他,对吗?”

    她在曾警长的眼神中不仅看到了理解,也看到了同情,于是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你放心,我们只会使用有限武力。当然,我们更希望他能够主动自首。如果……”

    曾警长正要往下说,她的手机铃突然响起,于是他示意她先接电话。

    她把手机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看,是欧俊文来电。她急于听曾警长把话讲完,于是挂断电话,发了一则「稍后回电」的简讯过去。

    “不好意思,曾警……”她的话被再次响起的铃音打断。

    还是欧俊文。

    “抱歉,是个急性子的朋友。”她隐约知道欧俊文为什么这样急冲冲地找自己,对曾警长讪讪一笑,再次挂断了电话。

    曾警长体谅地说:“没关系,沈小姐。总之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你舅舅,请替我转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假如他有冤屈,更应该来找我们,警方一定会还他公道。”

    “谢谢你,曾警长!”

    她忽然有种想把秘密笔记里记载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警方不会为了一本十五年前语焉不详的笔记而去捕风捉影。

    铃声又一次响起,原本欢快的音乐铃今天显得分外急躁。她抿了一下嘴唇,将手机翻转。

    “沈小姐,我们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保持联系!”

    曾警长起身招手,让服务生过来买单。

    她向曾警长告辞后快步往西餐厅外面走。

    手机在她掌心里继续锲而不舍地持续震动,铃声不断。她一出门口就赶紧接听。

    “俊文?”

    “我在网上看到你和宋太子的消息了。”欧俊文直接开门见山。

    “那些是造谣,你别……”信字还没出口,她就被打断。

    欧俊文在电话那头粗声粗气地问:“你现在人在哪儿?”

    “在南湾,就是那家美国赌……”

    来这儿找自己?两天来网络上的喧嚣已经让她领教了流言的淫威。天幕广场亮如白昼,欧俊文又容易冲动,万一被狗仔队拍到两人再添油加醋地曝光,势必对欧氏的股票形成负面影响,更会让欧俊文在欧家陷入难堪。她略做考虑便折返了刚才的餐厅,挑了张桌子坐下,再给欧俊文发去定位。

    她对于现在的位置很满意,背后和右侧都是孔雀蓝木板装饰的墙壁,而且遥对餐厅大门,既隐蔽又利于观察。

    想了想,她还是不放心,又拨电话给欧俊文,打算叮嘱他稍微伪装一下,像上次去康复中心那样戴个帽子、口罩啥的。

    铃声响了半天都没人接。估计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没空听电话。她双手支着下巴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见面越来越像特工秘密接头了呢?

    服务生过来放下餐牌,又替她斟水。

    她抬头道谢,结果两人都是一怔——居然还是刚才那个服务生。

    她慌忙抓起餐牌佯装翻看,借此挡住自己的脸。

    “小姐,我们店的熟成牛排和其他餐点也都很值得尝试。”

    男生满是笑意的眼神,还有那个加重语调的“也”字让她耳朵发烫。

    “谢谢介绍,我再看看。”她把泛红的脸埋在翻开的餐牌之间,嗡声嗡气地回答。

    “好的,客人你看好了随时叫我。”

    对面有桌客人把服务生叫去结账。

    她的鼻子都快贴在了巧克力鸡尾酒曲奇诱人的照片上。真是太难为情了!那服务生不会以为她刚才那顿假装斯文没有吃饱,这会儿回来打算吃独食吃个痛快吧?

    空气中忽然飘来熟悉的香氛,让人联想起松涛、山泉、酸甜的柑橘与怒放的玫瑰。

    她将手中那本餐牌举高,从它底下望过去,一对手挽手的男女正慢悠悠地迎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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