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时间点不对,即便是面对鹿鸣的出品,五位秘书也没有太高的热情,每人浅尝了一样糕点,再喝上一小盏奶茶就相继回了办公室。期间他们连彼此的交谈都很少,更是没兴趣找沈盈之搭话。

    在嘴里嚼着烤牛肉酸黄瓜三明治,同时眼睛还瞄着百香果脆皮慕斯的沈盈之看来,秘书们不像是在享受茶点,而像是完成宋辰曜交办的工作。

    不管宋辰曜为什么突发奇想挑这时候远程请客,也不管秘书室的人是什么态度,她对这顿从天而降的招待是由衷地欣赏,几乎想感激涕零地仰天长叹。总裁大人,您真是深得我心!

    糕点的份数比人头多一倍,因此当她吃掉大半盘什锦迷你三明治、一块切件慕斯、两枚马卡龙,又喝掉一大杯奶茶以后,还剩下三枚马卡龙、一件咖啡红丝绒以及一壶原封未动奶茶。

    她倒上一杯奶茶端回工作台慢慢喝。吃了伤风素她老是打呵欠,奶茶正好可以抵销困意。

    吃饱喝足,她的效率直线提升,到十二点的时候已经翻译到了137页。

    秘书们全都下楼用餐了。

    原本她对员工餐厅充满向往,但是肚子半饱加上眼下这一章翻译得正顺利,又知道茶水间还有剩余的点心随时可以用来填肚子,就守着电脑没起身。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宋辰曜待她不薄,她得把调研报告翻译得尽善尽美才不会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再说,充实的工作使人快乐。用它来填满每一分每一秒,她就感觉不到早晨的那种失落了。

    然而午间她和周婶通完电话后,心情再次急转直下,时不时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闪动的输入提示发呆。

    外公的情况比昨天稍微好一些,没再乱发脾气,对穿纸尿裤也不是那么抗拒了,只是情绪始终很低落。就算周婶用手机将他最喜欢的《樱桃小丸子》动画片投屏到电视上给他看,也没让他露出半点开心的表情。

    虽然外公午饭吃的分量勉强达标,但全部是靠周婶喂的。周婶的原话是:“沈小姐,老人家好像被明天的事情打击到了,整个人无精打采,恍恍惚惚的,像失了魂一样。我喂饭菜他,他就张嘴吃,不喂他,他就坐在那儿发呆。”

    她听得心头揪痛,干巴巴地说道:“是吗?辛苦你了,周婶。”

    周婶又说:“沈小姐客气啦,都是我份内的事。说实话我看着老人家这样很不好受。在国内的时候我也照看过我公公。上了年纪的人一旦精神变差,身体就好容易走下坡路。”

    忧心加上无奈从她嘴里碾轧出一声叹息。类似的话不久前更加权威的郭医生已经跟她讲过。

    周婶安慰了她几句,又出于经验提议她请中医给外公调理一下,说是起码对于缓解病情的恶化有点帮助。

    她很感谢周婶的建议,挂断电话后立即上网查询本地的知名中医师。

    澳门是小地方,精通中风后遗症治疗的中医就两三个,出诊费高不说,关键是上门问诊的预约全都排到两个月以后了。

    再过两个月,外公的神智、身体会糟到什么地步,她想都不敢想。

    她打开抽屉,抚摸着宋四小姐送的宝格丽灵蛇手镯表,心里涌上了一个念头。万不得已她只能把手镯表卖了,再央求宋辰曜把她的雇用合约延长六七年,然后把薪水全部预支给她。这样她就能凑齐三百万,把外公送去德国治病。

    问题是,宋辰曜会答应如此非分的要求吗?

    她为他工作才几天?何况他对她并不十分满意,甚至有时候还很嫌弃。就算她想头插草标把自己卖给他做牛做马,也还得他觉得她具备牛马的价值——够听话够能干,才愿意掏钱买啊。

    她愁得直敲脑袋,最后只能劝说自己先争取把翻译任务漂亮地完成,等博得宋太子的欣赏之后,再壮起胆子去求他。骨子里他是个好人,如果她拼了命地哀求,没准他会同意。

    心念一起就像草籽落进了砖缝,哪怕她刻意不去管它也依然倔强地生长。找什么机会向宋辰曜开口,如何开口,被拒绝了怎么办……她被这些思绪搅得很难集中精神,翻译进度明显地慢了下来。

    下午三点半左右,周婶又打来电话。

    一瞬间她感到头皮发麻,拿起手机时不止手在抖,连双腿都有些发颤。比坏消息更坏的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

    “周婶。”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声音如同哽咽。

    周婶听出不对劲,忙问:“沈小姐,你还好吧?”

    她很不好。她感到害怕,怕得心脏缩成了硬梆梆的一小团。

    “沈小姐?”听不到回应,周婶在手机那头又叫她一声。

    她努力调匀呼吸——必须振作起来,因为外公只有她了。

    “我没事。周婶,你讲吧。”她尽量做到从容。

    “是这样的,沈小姐,昨天和你一起来病房的那个年轻人又来了,还带着中医和复健师,说要给你外公看病和做恢复治疗。他让我跟你说一声。”周婶的嗓音即兴奋又透着迷惑。

    周婶说的每个字她都懂,但是串连起来的涵义她却不明白。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我来跟她说吧。”周婶那边出现了模糊不清的男子声音。

    她把手机贴紧在耳朵上,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刚才听到的内容她还是不敢相信。

    “沈小姐,我是黎浩东。”尽管早上两个人不欢而散,黎浩东在通话里的语气仍然很温和。

    “浩东。”她紧紧地握着手机,感觉心脏又可以自如地跳动了。

    “沈小姐,总裁为你外公请了有名的田老医生来看诊。还有经验丰富的理疗师阿蓝,从今天开始两天一次给你外公做康复训练。当然,需要先得到你的同意。”

    名中医田老先生的诊所是她中午联系过的,据称出诊已经预约到了春节前。宋辰曜竟然把他给外公请来了?还有理疗师?她睁大了双眼,好半天才出得了声。声音因为激动还有些走调。

    “真的?”她知道是真的,只是太难以置信,“总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总裁认为你被网络攻击以及被狗仔队骚扰都有他的责任。他还说,害得你现在不方便来康复中心照顾外公,他理应做出补偿。”顿了顿,黎浩东语重心长地提高了一点音量,“他希望沈小姐别推辞。”

    浓浓的暖意突然弥漫了她全身。那张俊美得令人窒息,也时常冷漠得令人窒息的脸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眼前。一个被她戏称为冰山的人怎么能够这样温暖呢?

    她含着满眶热泪,咬着唇瓣沉默了片刻,不是在犹豫而是不太好意思接受。在外公病情恶化的当口,她不能拒绝。

    “好。多谢你,浩东!”她镇定了一些,“也替我谢谢田老医生和阿蓝。等总裁出差回来了我再当面感谢他。”

    “那我就请田老医生开始给你外公把脉了。回头煲药的事可以交给康复中心。阿蓝我让他以后直接跟周婶对接。先这样。”黎浩东说话做事都是一样的干脆,马上把手机交还给了周婶。

    沈盈之拜托周婶多费点心配合田老医生和阿蓝,又说自己今天不过去康复中心了。

    放下手机,她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文字的转换中。现在没有任何一件事比做好调研报告的翻译更为重要。

    可惜的是没过半小时她的专注就被人打断了,而她还不能像冯乔伊那样皱起眉头。

    她收到了一个烫着金字的芭比粉绒面大信封。

    将信交到她手里的是一名周身散发奶油香的年轻中国男子,染淡金色头发,五官娟丽,身段娇小,自我介绍是宋舒仪的私人助理韩冬。

    既然这人能够经过前台和安保扬长而入,就排除了招摇撞骗的可能。

    其实她在这位韩助理挺着羸弱的胸脯走进总裁办,目不斜视地朝她的工作台走来时就清晰地预感到,他肯定与宋四小姐有关系。不为别的,单看别着金质向日葵胸针的苔绿色西服三件套和石榴红方格领带,就不难发现和四小姐一脉相承的服饰风格。

    在她表示愿意出席,双手接过信封并且道谢之后,韩助理并不像要马上离开的样子。

    “Sharon小姐要我务必拿到沈小姐确认出席的回执。”

    韩助理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声音尖细。她觉得那是一种跨越了性别的声音,假如不计较是男是女,倒也算得上婉约动听。

    “是需要我写一封回函吗?”她客客气气地问。

    韩助理咧了咧樱桃小嘴,估计是在笑她缺少见识。“你是第一次参加我们Sharon小姐的生日会,也难怪啦。呶,回执在这里面。”他伸出兰花指戳一下信封。

    她看着那指尖上透明的蔻丹晶晶闪闪,憋住笑回应道:“不好意思。”说着便郑而重之地将颜色娇艳的信封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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