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微雨睡到七点半就自然醒了,她一向不怎么赖床,在学校待着没意思,就带了几本书回家看。

    银星果真还在睡,但他睡眠极轻,微雨才到门口他就发觉了动静,只是没睁开眼。微雨站在床边悄摸端详他静谧安然的睡颜,一向无波无澜的心湖竟不由泛起涟漪,她的手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往银星脸上贴近,所幸半道上打住。

    微雨心慌意乱地收回手,她一早赶来可不是为了借机揩油的。她从床尾走到窗前,将两面窗帘收拢,不留光隙,转过身才发现室内变得过于昏暗了,她看不成书了。

    微雨不禁自哂,却没有把窗帘重新拉开的意思,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向了沙发,她打算戴耳机重温几部老电影。

    当银星真正醒来时,她已经看完了三部《X战警》和一部《金刚狼》,虽身僵体酸却也热血沸腾。

    银星轻轻坐起,窗帘自动拉开,他瞄了眼窗外,又是黄昏时分了,光线并不浓烈。他掀被下床,衣服裤子已齐齐整整地出现在他身上,微雨都没有看清他前一刻是否穿了衣服……

    微雨摘下耳机,银星对她说:“我先去洗漱。”微雨点点头,不久听见卫生间里传出流水声,她想,原来异界的神灵也是要洗漱的,没有那种自动清洁的法术吗?

    或许有,但没必要。

    银星洗了脸回来,仍难掩倦怠,微雨问他:“没睡好吗?”

    银星还是坐在那张懒人沙发上,摇了摇头,他已经有太多年没睡好过了,相比之下,现在倒还算好了。他眉头似皱非皱,神态中显露出些微混杂了冰寒的苍茫。

    “还好。”他低低地应了声。

    微雨只觉得他看起来身子很虚,脸色一直不大红润,应当多补补,由此想到什么,却说:“晚上想吃什么?”

    银星悠然望向她:“你也一天没吃饭了?”

    微雨:“我在来的路上吃了早饭。”

    原本想问他要不要帮带一份的,但联系不上,又想到他说过一天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怕买了也是浪费就没多买。

    事实证明她的决策是英明的,但银星似乎觉得她太直白。

    “你一向都这么坦诚。”是肯定的语气,但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微雨干咳一声:“要不我们去买点吃的放家里,你如果饿了的话随时有的吃。”

    银星双眸一亮:“好。”

    然后他们就一起去了邻近的超市,人声鼎沸之中,银星跟在微雨身旁左顾右盼,虽不动声色,却还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原来凡间是这般景象。

    微雨本来还想买点零食,但被银星制止了,他说他不吃那些,微雨就犹犹豫豫地没买。结完账她觉得必须奖励自己的辛劳,便颇豪气地买了两杯大杯奶茶,递一杯给他:“你肯定没喝过,试试。”

    银星连吸管都是学着用的,微雨看着他滞涩的动作有点想笑,可他只喝了一小口就皱起了眉:“太甜了。”

    “我两杯都是点的少糖,”微雨自己尝了尝,觉得还好啊,“你平时是一点甜的都不沾吗?”

    银星却说:“无妨。”

    可这……

    好像很为难他似的。

    微雨有点郁闷地和他走在了回家的路上,银星就像个负责拎东西的跟班。可这感觉很好,他很喜欢。

    回到家里,微雨单独下厨煮了两碗鸡蛋面,面里加了火腿,另外炒了个生菜。都是刚买来的食材,价廉物美。银星心满意足地享用着晚餐,仿佛那是难能可贵的美味佳肴。

    连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都如此珍惜吗?

    微雨一方面觉得他还真好养活,一方面有些歉然:“等你给我挣到钱了,我带你去吃大餐。”她终究是个世俗的人,生活也并不优渥,在得到回报以前,她在物质方面付出不了太多。

    当然精神方面也略显吝啬。

    银星却淡然地看着她:“何谓大餐?”

    微雨:“不就是大鱼大肉,或者你想吃山珍海味?”下什么档次的馆子取决于有多少进账。

    银星:“相比于那些,我更希望你提高提高手艺。”

    微雨拿手中的筷子搅动了一下碗里的面:“不好吃吗?”虽然她自己觉得味道中规中矩,但看他吃得挺津津有味的啊。

    银星:“还好,可除此之外呢?”

    微雨:“我还会煮饺子、蒸包子、煎馅饼。”

    但凡是半成品,她都会做。

    银星沉默地继续吃面。

    微雨苍白地解释:“主要是我懒,不爱钻研厨艺。”她连放寒暑假的时候一个人在家自力更生都懒得去买菜做饭,何况是在校期间呢。

    银星笑说:“我知道。”

    ……

    是了是了,你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随后银星负责收拾碗筷,他没施展法力,老实巴交地用起了清洁球和洗洁精。

    微雨在旁把洗好的水果削皮切块,这厨房太过狭小,才只站了两个人就挤挤挨挨。但微雨此前从没感受过这份温情,却不是出于此种原因,纯粹是她自小家庭不睦罢了。

    池平安和叶竹君都还在时,他们的日子平淡是挺平淡的,温馨是一点也不温馨。

    微雨:“我先把水果端出去。”

    银星应了声好。

    等银星洗干净手出来,微雨用来装水果的沙拉碗里就只剩苹果和梨了,甜瓜和火龙果都被她一扫而空。

    但银星并不介意,理所当然地坐到她身旁,微雨正用电视机放映着《X战警:逆转未来》,据说是X战警系列最有口皆碑的一部。

    银星却不大想看,竟就要送她回校。

    微雨:“我明天要去做家教,就不过来了。”

    银星:“嗯,到时我去接你返校。”

    电视机屏幕被他一摆手变黑了。

    微雨打量他神色:“你不喜欢看这类型的电影?”

    银星:“我不懂得什么是电影,我只知道命定的因果造化,是不可逆转的。”

    微雨眸光凝在他淡漠的神色中,却又笑了:“好吧。”

    他们依旧是赶公交车回了学校。

    微雨在大学期间最不想做的兼职就是当家教,因为学过的知识她早就抛诸脑后了,再者她的个人思想很不积极向上,她对此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她怕误人子弟。

    但以相对的高薪聘请她上门教学的不是别人,而是她的亲妈,同时也是另一个小女孩的亲妈,叶竹君。

    微雨记得当时叶竹君带她到某餐厅用餐,吃到一半叶竹君提及这事,微雨第一时间就婉拒了,她说她教不了。

    叶竹君惊讶地质问她一个名校大学生,学前班的孩子都教不了?

    微雨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叶竹君只得解释说刘馨晴年纪太小,但凡在家就要有大人照顾,可她和刘馨晴她爸刘松柏都是事业型的大忙人,连周末都经常要加班或者外出公干。所以教不教作业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陪伴与看顾。

    微雨仍然表示她不感兴趣,心内更忍不住发笑,让她去给同母异父的亲妹妹当家教,怎么想的?

    叶竹君极难得地对她说尽了好话,还用上了一个新潮的词——分离焦虑。叶竹君说刘馨晴自小就特别粘人,缺乏安全感,没个大人在身边会一直哭,有分离焦虑。

    微雨听了更想笑了,这不就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的意思吗?难不成她一生下来就懂事的不得了,连哭都不会?怎么从前没发现她是个这么在意孩子心理健康的妈妈?

    她完全能有理有据地说不,可她终究没能拒绝得了。

    原因只有一个——叶竹君给的太多了。

    也许对叶竹君来说是九牛一毛,可对一个在读女大学生来说,却是有够高薪。

    刘馨晴的确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娇滴滴又软绵绵,不可否认地说,如果她们不是那种关系,微雨也许不会介意给她当陪伴型家教。但也很难说的是,如果她们之间没有那层关系,微雨还会不会对她心生好感。

    微雨通常在下午五点离开,这样就可以避免跟她们一起吃晚饭。刘馨晴并不知道她们其实是姐妹,而只把她当成陌生的有一定学识的大姐姐看待。

    微雨更不想见到叶竹君的现任丈夫刘松柏,假如要是必不可免地见到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喊他一声叔叔。

    为了刘馨晴能接受到良好教育,叶竹君和刘松柏早早就一起买了套学区房,并在刘馨晴有记忆以前就搬了来。这房子位于老城区,房龄二十余年,他们买时的价格相当高昂,可他们依然庆幸能买到这套地理位置相对较偏,位于四楼,两室一厅的二手楼梯房,并对其原主人感恩戴德。

    之于叶竹君对她的小女儿是多么的上心,多么的慈爱,多么的甘于付出,微雨则已不多么在意,也不想去想。

    在别人家里待够八小时,毫不留恋离开的微雨穿过一座桥洞般的幽暗通道,在这老旧小区的铁大门门口望见了银星。

    “等很久了吗?”她问。

    “刚到。”银星在暖日黄昏下微微含笑,“累不累?”

    “挺累的。”微雨叹息一声,这份兼职虽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体力,可整天拘着,能不累吗。

    “那要不我陪你去吃顿好的,你就当是犒劳犒劳自己。”银星眼中闪耀着别样的光。

    微雨似笑非笑:“你这如意算盘,打挺精的。”

    银星默然,算是默认。

    微雨却疲惫地说:“送我回学校吧,我没什么胃口,你要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买点。”

    银星携起她的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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