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淞月时常想起高考后的七月，还未填报志愿的她独自前往武当山散心。她站在通往紫霄大殿的台阶下仰望，宏伟的宫殿坐落于绿树繁茂的山林，远方的山峰烟霞迷蒙，缕缕细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
下山沿路，她遇到了一个长相年轻的道士，正盘腿坐在路旁打盹，跟前摆着一张纸，写有“卦金三十”。
或许因为他外表没有尨眉皓发的老道有可信度，没有多少人光顾他的算命摊。陈淞月心血来潮，推醒了道士。
“我想算一下我明年这个时候运势怎么样。”
她说。
道士问过她的八字，就地睡眼惺忪地算了起来。淞月问他怎么称呼，他说我姓王，叫王道长就好。
“你是偏印格，与六亲缘分淡薄，前十八年枭神夺食严重，生活过得很不顺，几乎没有顺心如意的事情，幸运的是有贵人助你化解灾煞。”
“成年后一段时间，也就是明年能迎来转运，会走出困境，但得当心交友不慎，不然很可能会破财，还有桃花劫的风险。”
王道长说完后，淞月问：“能不能再算下我可以活到多少岁？”
道士掐指一算：
“虽然你的人生看着坎坷，但只要避免纵欲消磨，远离危险，多调理自身，还是能活到七八十的。”
“意思是说，如果我放任现状不做出改变，或者故意做些危险的事，就活不长久吗？”
王道长抬起沉重的眼皮，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藏着对她疑问的默认。
淞月合掌道：“那太好了，我本来就不想长命百岁。”
时隔一年回顾王道长平淡的话语，结合现状，仿佛被一年前的自己预料到当下窘迫的处境，陈淞月五味杂陈。
自从答应王震球去见那位作法的廖姐一面，陈淞月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夜晚失眠脑袋发晕，食欲不振，各种负面影响接连光顾。根本是不幸的先兆。
她还特地问了王震球：“我提前确认一下，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贡献什么原材料，比如割手放血，对吧？”
对方回答：“她说只想和你见一面，如果你感觉不舒服，随时可以走。”
请求既不过分，她就不好拒绝。
但更重要的是，王震球看她的眼神，的确带有诚恳的请求。
周六，成都城大雨滂沱。
陈淞月收起伞，按照王震球给她的密码打开了公寓单元门。她揉着因低气压疼痛不止的太阳穴，走进电梯。
轿厢内有一面电梯镜，陈淞月对镜打量，她的五官都安稳地固定在原地，失去刘海的遮挡，和镜中的自己双目对视，她感到一丝不和谐的怪异感。
她不习惯雨天，后背的冰凉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陈淞月叹了口气，按下电梯关闭键。
电梯门闭合到一半，忽然停止，缓慢地回到开启状态。
她又按了一次关闭。
电梯门仿佛感应到不明物体，依然停在一半。陈淞月蹙眉，一手揿电钮，一手扶住梯门向外张望。
手背倏地发冷，她顺势向上看去，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电梯门沿，凭空出现了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五指纤纤，貌似女人的手。
陈淞月心里咯噔一下。
“哎哟，等等我。”
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说。
一个佩戴墨镜的长发女人挎着皮包，踏进了轿厢。
陈淞月下意识掩住鼻子，女人身上传来强烈的香水味，酷似车载香薰的气味掺杂皮革臭，随电梯门关闭迅速地飘满封闭空间。
“要窒息了。”她想。
“好久不见，陈淞月。”女人向她打招呼。
“你不认识我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陈淞月努力尝试看清她那副厚厚的墨镜后的双眼。
“王震球没跟你提过我？我是廖姐，我们以前还见过呢。”
她将墨镜往下拉。陈淞月和她对视了两秒，她们在酒吧有一面之缘，可她印象不深。
“抱歉，我忘性大。您今天为什么找我？”
“等下忙完，咱俩单独聊聊，叙叙旧，好不好？”
陈淞月想拒绝。廖姐一进电梯便站到她身后，声音细微得似耳语，手上重沉沉的挎包不知装了些什么。
和王震球的亲近不同，女人仿佛把她当作似曾相识的熟人，令她感到不适。
淞月沉默至电梯在九楼停稳，廖姐在她背后，几乎是推她走出轿厢。
公寓一梯两户，右手边的房门已经打开，王震球倚靠门框正看向她。
平常见到王震球，无论明亮的白天或漆黑的夜晚，陈淞月心里都有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而今被一个奇怪的陌生女人摸着后背，淞月对王震球徒然生出一种亲切感，快步跑到他身边。公寓里也有异常浓烈的香气，她掩住口鼻。
“怎么就你一个？”
廖姐问。
“佘炎路上堵车了，说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到。”王震球说。
“好吧，我给你们倒茶，你和陈淞月先在客厅休息会儿。”
廖姐放下手提包走进厨房，王震球向淞月搭话：
“你的裤脚脏得好厉害，是踩进水坑里了？”
陈淞月没有应声，她一进公寓就在门前徘徊打转，到客厅沙发坐下，她又忽地起身，跑到阳台张望。
她小声嘟囔：“不对，不对……”
“淞月。”
王震球跟着她仓促的脚步，从一角移动到另一角。陈淞月置若罔闻，急躁的模样，仿佛寻什么物品没寻到，处处留意打量。
王震球从没见她这般着急，手搭上她的肩膀，说：“你先坐下。”
她像被定住了，直视王震球的眼睛，又过去五秒才反应过来，退后几步坐下。
“抱歉，这里的装修和我老家很像，我还以为穿越了。”
陈淞月干笑两声。
她咬着食指指甲，腿抖个不停，靠低头看手机转移注意力。
这些异状都被王震球收入眼底，他沉默观察半晌，廖姐将茶水倒进纸杯，送到两人手上。
屋外雷声阵阵，暴雨如注。屋内空气郁闷，如同浸泡于微烫的温水里，呼吸不顺。
王震球接了通电话，佘炎说他十分钟后会到小区门口。他和廖姐在厨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真能一次性解决吗？要是这次没搞定，佘炎八成要上西藏去了。”
“不能保证，但我东西都准备齐全，起个心理作用也好。”
“我差点忘了，你第一桶金就是靠给没病的人驱邪赚的。”
王震球轻笑道，他指指餐桌上的挎包，问：
“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道具，有没有好玩点的，比如赶尸铃。”
“没有，倒是有狗血，我之前倒出来放茶几上了……”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突然炸开，随之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呕吐声。
王震球看见陈淞月跌坐在茶几前，手掐紧脖子，嘴里吐出汩汩的鲜红色血流。桌上两个纸杯，一杯盛着温茶水，另一杯装有狗血的则泼洒满地，室内弥漫开铁锈腥味。淞月用袖子擦干嘴，冲进了洗手间。
隔着薄薄的房门，王震球听到洗手间里水声不停，隐约还能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淞月，今天真的很抱歉，你的衣服我会赔偿的。”
王震球说了三次，没有人回应。
廖姐给陈淞月找了换洗衣物，收拾完地板，拿起伞下楼接佘炎去了。
洗漱五分钟，陈淞月顶着湿漉漉的灰色上衣、怀抱没有穿上的衣物走出了洗手间，脸色灰扑扑的。
“给你，”她将衣服递给王震球。
“你帮我还给廖姐好了，毕竟是我自己没看清喝的，我今天心情不好，先回去了。”
陈淞月冲去玄关找雨伞，王震球在她身后说：
“你可以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店里等我吗，等事情结束，我会送你回去。”
陈淞月的背影停顿了半晌。
“过了下午四点我就走。”她说。
走出小区，泼洒的雨水浇到脸上，陈淞月总算重新呼吸，感觉又活了过来。
方才狗血的气味还萦绕在鼻腔，她尽量不去想那尴尬混乱的场景，到就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对着漫天雨雾一口一口喝着。
“往好处想，每次有不好的预感就会有坏事发生，我的第六感还蛮强。”
她喃喃自语。
可究竟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在搞笑吗？好像所有人都和她对着干，末了却说是开玩笑。
陈淞月头脑一片混乱，捏扁了易拉罐。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刚才慌张的理由，仿佛大脑记忆的某一块被无声无息地挖走了。
廖姐、那间格局熟悉的公寓，就扎根在被挖走的那一块组织中。与其重逢，陈淞月感到了大脑的阵痛。
“想不通……我也不想知道，认真思考只会充满未知的恐惧，干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头太痛，陈淞月放弃了思考。
她给王震球定了下午四点的时间，四点整一过，她立马打车走人。三点五十五，她预备招手拦车，王震球脚踩积水，朝她奔来。
“你饿不饿，先去吃个饭？”
王震球没有提起发生的事，也没说廖姐和佘焱处理得如何，一如往常自然地说。
“不了，我没有胃口，准备直接回酒店。”
她说。
王震球打了辆出租，他们钻进车厢后座，各占一端，间隔一个人的距离。
司机鼻头皱了皱，问：“怎么有股血味？”
陈淞月发觉此时的她很狼狈，衣服半湿还散发臭味，她不好意思地拉下窗户。
“刚才吃火锅，猪血洒了一身，用水冲了下没洗干净。”
王震球解释道。
陈淞月抬眼，才发现王震球的T恤不知何故也沾染血渍，他没打伞冒雨跑来，浑身潮湿。
身旁坐着同样狼狈的人，缓解了陈淞月积攒的压力。
出租车在沉默中驶达目的地，王震球结了帐。陈淞月下车后说：
“你跟我上楼，把头发吹干再走吧。”
她住在月租酒店高层，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房门，半敞开的行李箱横躺在衣柜前，保洁员早晨打扫过，被她揉成一团的床被整洁如新。
“从这里能看到锦江，风景不错。”
王震球进门走到窗边，评价道。
快速换完干净衣服，陈淞月拿了条一次性毛巾递给王震球。“头发湿答答的，小心长虱子。”
“今天真是对不起你，那件衣服的布料很不好洗，改天我送你一件新的。”
聊天的力气被疲惫剥离陈淞月的躯体，她手臂一碰到床单，就想躺进被窝好好睡一觉。
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她平躺下，半眯着眼睛说：
“我好累，你走之前可以拉上窗帘吗？”
待王震球拉上窗帘，房间里光线昏暗，陈淞月逐渐沉入梦境。
女孩的呼吸从急促转向平缓，双眼紧闭，她急于摆脱现实世界，安静地睡着了。
王震球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到床边掖好被子。他的手掠过陈淞月的面颊，投下的虚影让她看起来像被蒙住双眼。
他支在陈淞月上方，居高临下凝视她。
陈淞月的五感拒绝接受他的注视，不做任何反应，她怀里抱紧枕头，似乎处在四面八方透露危机，却又不得不睡去的环境里。
王震球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与其说信赖，不如说是逃避。
他拿起陈淞月放在床头的手机，熟练地按记忆中的手势图案解锁，接下来他在陈淞月打盹的半个小时内，将他感兴趣已久的事物翻了个底朝天。
“费了不少劲，到头来拿到手机却这么轻松。假如发生在她身上的是像恶鬼缠身这样的无聊事，我才要哭呢。”
王震球心中默默感叹。
下山沿路，她遇到了一个长相年轻的道士，正盘腿坐在路旁打盹，跟前摆着一张纸，写有“卦金三十”。
或许因为他外表没有尨眉皓发的老道有可信度，没有多少人光顾他的算命摊。陈淞月心血来潮，推醒了道士。
“我想算一下我明年这个时候运势怎么样。”
她说。
道士问过她的八字，就地睡眼惺忪地算了起来。淞月问他怎么称呼，他说我姓王，叫王道长就好。
“你是偏印格，与六亲缘分淡薄，前十八年枭神夺食严重，生活过得很不顺，几乎没有顺心如意的事情，幸运的是有贵人助你化解灾煞。”
“成年后一段时间，也就是明年能迎来转运，会走出困境，但得当心交友不慎，不然很可能会破财，还有桃花劫的风险。”
王道长说完后，淞月问：“能不能再算下我可以活到多少岁？”
道士掐指一算：
“虽然你的人生看着坎坷，但只要避免纵欲消磨，远离危险，多调理自身，还是能活到七八十的。”
“意思是说，如果我放任现状不做出改变，或者故意做些危险的事，就活不长久吗？”
王道长抬起沉重的眼皮，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藏着对她疑问的默认。
淞月合掌道：“那太好了，我本来就不想长命百岁。”
时隔一年回顾王道长平淡的话语，结合现状，仿佛被一年前的自己预料到当下窘迫的处境，陈淞月五味杂陈。
自从答应王震球去见那位作法的廖姐一面，陈淞月左眼皮就跳个不停，夜晚失眠脑袋发晕，食欲不振，各种负面影响接连光顾。根本是不幸的先兆。
她还特地问了王震球：“我提前确认一下，我在旁边看着就行，不用贡献什么原材料，比如割手放血，对吧？”
对方回答：“她说只想和你见一面，如果你感觉不舒服，随时可以走。”
请求既不过分，她就不好拒绝。
但更重要的是，王震球看她的眼神，的确带有诚恳的请求。
周六，成都城大雨滂沱。
陈淞月收起伞，按照王震球给她的密码打开了公寓单元门。她揉着因低气压疼痛不止的太阳穴，走进电梯。
轿厢内有一面电梯镜，陈淞月对镜打量，她的五官都安稳地固定在原地，失去刘海的遮挡，和镜中的自己双目对视，她感到一丝不和谐的怪异感。
她不习惯雨天，后背的冰凉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陈淞月叹了口气，按下电梯关闭键。
电梯门闭合到一半，忽然停止，缓慢地回到开启状态。
她又按了一次关闭。
电梯门仿佛感应到不明物体，依然停在一半。陈淞月蹙眉，一手揿电钮，一手扶住梯门向外张望。
手背倏地发冷，她顺势向上看去，方才还空无一物的电梯门沿，凭空出现了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五指纤纤，貌似女人的手。
陈淞月心里咯噔一下。
“哎哟，等等我。”
一道陌生女人的声音说。
一个佩戴墨镜的长发女人挎着皮包，踏进了轿厢。
陈淞月下意识掩住鼻子，女人身上传来强烈的香水味，酷似车载香薰的气味掺杂皮革臭，随电梯门关闭迅速地飘满封闭空间。
“要窒息了。”她想。
“好久不见，陈淞月。”女人向她打招呼。
“你不认识我了？”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陈淞月努力尝试看清她那副厚厚的墨镜后的双眼。
“王震球没跟你提过我？我是廖姐，我们以前还见过呢。”
她将墨镜往下拉。陈淞月和她对视了两秒，她们在酒吧有一面之缘，可她印象不深。
“抱歉，我忘性大。您今天为什么找我？”
“等下忙完，咱俩单独聊聊，叙叙旧，好不好？”
陈淞月想拒绝。廖姐一进电梯便站到她身后，声音细微得似耳语，手上重沉沉的挎包不知装了些什么。
和王震球的亲近不同，女人仿佛把她当作似曾相识的熟人，令她感到不适。
淞月沉默至电梯在九楼停稳，廖姐在她背后，几乎是推她走出轿厢。
公寓一梯两户，右手边的房门已经打开，王震球倚靠门框正看向她。
平常见到王震球，无论明亮的白天或漆黑的夜晚，陈淞月心里都有隐隐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而今被一个奇怪的陌生女人摸着后背，淞月对王震球徒然生出一种亲切感，快步跑到他身边。公寓里也有异常浓烈的香气，她掩住口鼻。
“怎么就你一个？”
廖姐问。
“佘炎路上堵车了，说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到。”王震球说。
“好吧，我给你们倒茶，你和陈淞月先在客厅休息会儿。”
廖姐放下手提包走进厨房，王震球向淞月搭话：
“你的裤脚脏得好厉害，是踩进水坑里了？”
陈淞月没有应声，她一进公寓就在门前徘徊打转，到客厅沙发坐下，她又忽地起身，跑到阳台张望。
她小声嘟囔：“不对，不对……”
“淞月。”
王震球跟着她仓促的脚步，从一角移动到另一角。陈淞月置若罔闻，急躁的模样，仿佛寻什么物品没寻到，处处留意打量。
王震球从没见她这般着急，手搭上她的肩膀，说：“你先坐下。”
她像被定住了，直视王震球的眼睛，又过去五秒才反应过来，退后几步坐下。
“抱歉，这里的装修和我老家很像，我还以为穿越了。”
陈淞月干笑两声。
她咬着食指指甲，腿抖个不停，靠低头看手机转移注意力。
这些异状都被王震球收入眼底，他沉默观察半晌，廖姐将茶水倒进纸杯，送到两人手上。
屋外雷声阵阵，暴雨如注。屋内空气郁闷，如同浸泡于微烫的温水里，呼吸不顺。
王震球接了通电话，佘炎说他十分钟后会到小区门口。他和廖姐在厨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真能一次性解决吗？要是这次没搞定，佘炎八成要上西藏去了。”
“不能保证，但我东西都准备齐全，起个心理作用也好。”
“我差点忘了，你第一桶金就是靠给没病的人驱邪赚的。”
王震球轻笑道，他指指餐桌上的挎包，问：
“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道具，有没有好玩点的，比如赶尸铃。”
“没有，倒是有狗血，我之前倒出来放茶几上了……”
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突然炸开，随之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响和呕吐声。
王震球看见陈淞月跌坐在茶几前，手掐紧脖子，嘴里吐出汩汩的鲜红色血流。桌上两个纸杯，一杯盛着温茶水，另一杯装有狗血的则泼洒满地，室内弥漫开铁锈腥味。淞月用袖子擦干嘴，冲进了洗手间。
隔着薄薄的房门，王震球听到洗手间里水声不停，隐约还能听到吸鼻子的声音。
“淞月，今天真的很抱歉，你的衣服我会赔偿的。”
王震球说了三次，没有人回应。
廖姐给陈淞月找了换洗衣物，收拾完地板，拿起伞下楼接佘炎去了。
洗漱五分钟，陈淞月顶着湿漉漉的灰色上衣、怀抱没有穿上的衣物走出了洗手间，脸色灰扑扑的。
“给你，”她将衣服递给王震球。
“你帮我还给廖姐好了，毕竟是我自己没看清喝的，我今天心情不好，先回去了。”
陈淞月冲去玄关找雨伞，王震球在她身后说：
“你可以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店里等我吗，等事情结束，我会送你回去。”
陈淞月的背影停顿了半晌。
“过了下午四点我就走。”她说。
走出小区，泼洒的雨水浇到脸上，陈淞月总算重新呼吸，感觉又活了过来。
方才狗血的气味还萦绕在鼻腔，她尽量不去想那尴尬混乱的场景，到就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可乐，对着漫天雨雾一口一口喝着。
“往好处想，每次有不好的预感就会有坏事发生，我的第六感还蛮强。”
她喃喃自语。
可究竟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事，在搞笑吗？好像所有人都和她对着干，末了却说是开玩笑。
陈淞月头脑一片混乱，捏扁了易拉罐。连她自己也无法说清刚才慌张的理由，仿佛大脑记忆的某一块被无声无息地挖走了。
廖姐、那间格局熟悉的公寓，就扎根在被挖走的那一块组织中。与其重逢，陈淞月感到了大脑的阵痛。
“想不通……我也不想知道，认真思考只会充满未知的恐惧，干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头太痛，陈淞月放弃了思考。
她给王震球定了下午四点的时间，四点整一过，她立马打车走人。三点五十五，她预备招手拦车，王震球脚踩积水，朝她奔来。
“你饿不饿，先去吃个饭？”
王震球没有提起发生的事，也没说廖姐和佘焱处理得如何，一如往常自然地说。
“不了，我没有胃口，准备直接回酒店。”
她说。
王震球打了辆出租，他们钻进车厢后座，各占一端，间隔一个人的距离。
司机鼻头皱了皱，问：“怎么有股血味？”
陈淞月发觉此时的她很狼狈，衣服半湿还散发臭味，她不好意思地拉下窗户。
“刚才吃火锅，猪血洒了一身，用水冲了下没洗干净。”
王震球解释道。
陈淞月抬眼，才发现王震球的T恤不知何故也沾染血渍，他没打伞冒雨跑来，浑身潮湿。
身旁坐着同样狼狈的人，缓解了陈淞月积攒的压力。
出租车在沉默中驶达目的地，王震球结了帐。陈淞月下车后说：
“你跟我上楼，把头发吹干再走吧。”
她住在月租酒店高层，靠近走廊尽头的房间。推开房门，半敞开的行李箱横躺在衣柜前，保洁员早晨打扫过，被她揉成一团的床被整洁如新。
“从这里能看到锦江，风景不错。”
王震球进门走到窗边，评价道。
快速换完干净衣服，陈淞月拿了条一次性毛巾递给王震球。“头发湿答答的，小心长虱子。”
“今天真是对不起你，那件衣服的布料很不好洗，改天我送你一件新的。”
聊天的力气被疲惫剥离陈淞月的躯体，她手臂一碰到床单，就想躺进被窝好好睡一觉。
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她平躺下，半眯着眼睛说：
“我好累，你走之前可以拉上窗帘吗？”
待王震球拉上窗帘，房间里光线昏暗，陈淞月逐渐沉入梦境。
女孩的呼吸从急促转向平缓，双眼紧闭，她急于摆脱现实世界，安静地睡着了。
王震球将毛巾挂在脖子上，走到床边掖好被子。他的手掠过陈淞月的面颊，投下的虚影让她看起来像被蒙住双眼。
他支在陈淞月上方，居高临下凝视她。
陈淞月的五感拒绝接受他的注视，不做任何反应，她怀里抱紧枕头，似乎处在四面八方透露危机，却又不得不睡去的环境里。
王震球在她身上感受到的与其说信赖，不如说是逃避。
他拿起陈淞月放在床头的手机，熟练地按记忆中的手势图案解锁，接下来他在陈淞月打盹的半个小时内，将他感兴趣已久的事物翻了个底朝天。
“费了不少劲，到头来拿到手机却这么轻松。假如发生在她身上的是像恶鬼缠身这样的无聊事，我才要哭呢。”
王震球心中默默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