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宿敌相遇,必定是兵刃相见。

    刚被送回原牢狱的黄普头顶着墙面,默默地感受着身后那一道注视。

    “……”

    尴尬随之而来,让她忍不住脚趾扣地。黄普内心挣扎许久,背后忽然有些发毛,她猛地转头却发现一张硕大的脸庞长在她的眼球里。

    扑咚,心骤然升起,屁股瞬间落地。

    “你真是那个寨主?”话语仿若一把刀抵在她喉咙间,忽而祁红的手压着她的下颚处,使得她根本喘不上气,头皮阵阵发麻,胸腔前涌出冷气。不知哪来的勇气,黄普一把攥住她抵住自己的手,接着脚上发力踹开了祁红。

    只听呜咽一声,祁红又迅速爬至眼前。

    “你敢再上前一步,那我们就一起死。”黄普嘶哑着声音低声吼道,脖子上留下一圈刺红的痕迹,她却没用手捂住,眼目光死盯着她,“反正我们俩现在都被关在这里,大不了就一起死。”

    “他们还不知道你是千风寨的人吧,祁二寨主。”黄普倏然攥住她的手,眼神直逼,“若你想活着,咳——,见到你的兄长,我可以救你。”喉间有股血腥味,祁红这是下了死手。

    若此人不愿,黄普即便是死也要拖着她一起。心中忽而腾升一丝不甘,如同一滴水珠落入滚沸的油锅里,稍是一滴便能剧烈翻涌。

    “好。”祁红沉默,答道。

    黄普随意地轻揉着颈脖上的血痕,接着朝旁边吐一口混着口水的血,“那就是达成合作了。等出去了,我们之间的事情再清算也不迟。”眼底的红润逐渐散去。

    她决定了,等出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早点避开这个家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结子她来日再报。黄普拖着两道脚痕靠在墙边,明明胸腔前阵阵发鸣,却不敢急呼。

    胸腔逐渐平静,一些藏在心底的猜测也随着浮出水面。

    齐承舟、齐承鹤,两兄弟。她原以为主角是齐承舟,却不想时间线比她猜想的还迟了一年,小说原著的主角竟是齐承鹤,模样还与齐承舟九成像。加上梁志冈所说,那么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测:老寨主的死与齐承鹤有关。

    他是官,带人上木风山寨剿匪,逻辑正常。按他的视角看,擒贼先擒王,再合理不过。没有直接的证据,只是一个人的片面之词,站不住脚。

    她有些犹豫。

    旁边忽然有人靠近她的身侧,余光瞥见是个姑娘,长相普通得像条鱼跃进塘里就找不到,唯一让人有些印象的便是她那吊梢眼。

    “带我走。”声音压得极低,不偏不倚正入她耳。她眼球左右转动起来,目光对上倚着墙角休息的祁红,对方恰时合上眼皮似乎没注意到她这里的动静。

    好一个装死。接着黄普冷笑,也眼看她:“理由?凭你刚刚听到的?”她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整个牢狱里的人都听到了。

    那人却突然害怕起来,边挡住黄普的身影,边扯着她衣服的下摆,“并非胁迫。求姑娘救我,我本是一普通的木匠之女,水田干旱,疫病来袭,我们一家都被迫成了流民,接着不知道为何就被抓进这里关起来。”

    “爹娘还在外面等我。”她蓦然跪下,猛地磕头,“求姑娘相救。”

    紧缩在阴暗角落的那两人,像是得到暗号般滚爬着也跪在她面前,各个面部枯黄瘦弱,“求姑娘相救。”头咚隆地磕在结实的地面,直叫人心一颤一颤的。

    黄普摇头:“出逃可是大罪,那可是与朝廷作对。”接着双手攥住跪在地上的木匠女,手上用力,“我可不敢与之作对。诸位还请起。”

    “如今为官者全然不顾及我们这些百姓的性命,即便是与官作对又如何?是百姓是死,是流民是死,倒不如为山匪,倒是活得痛快。”最后半句木匠女压低着声音,只让周围听到。

    “那齐大人是个好官,他身为父母官,定能为大家伙主持公道,定能让大家很快出去的。”黄普不经意间抛出话头,顷刻被咬住。

    “齐大人?他不过刚上任一月,这么久了也没能做出任何事,定然是与当地的官员勾结在一起,只为谋得金银罢了!”说话的是一直躲在暗处的妇女,看起来应当有三十有余,面皮微松。

    “路边满是病死的人,棺材板都成堆烧在路旁,成群哭泣的妇女小孩烧着漫天的灰烬,略微有些好看的就被那些人带走,孩子就被丢在街上无人问津。”木匠女脑中回忆着,补充着说,“这样的地狱,没有人会看不到。只怕是睁眼瞎,睁只眼闭只眼,任由着他们死去。”

    木匠女恶狠狠地低声吼着:“就这样,这么能说他是个父母官?!”眼底流露着恨意,想来是真情实意。

    妇女接着道:“家中遭了贼,寻官来却又把家中仅剩的东西给夺去,使得年幼的孩儿生生饿死。天不佑我,就连丈夫为捞鱼,落水而死,河水胀大了他的身子,连面容都破开。仅剩两个孩儿,都得病死了。”仿若间,一股悲凉从她的身上传来。

    她掷地有声:“若非官兵上门将最后口粮给夺了,家中何至于此?”见她情绪激动,身侧的女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免得她的话被传了出去。

    “敢问如何称呼各位?”黄普沉默,随后询问。

    “她是莫娘,唤我方箐即可,她是姜楪。”方箐替情绪激动的莫娘回话道,剩下的木匠女则是姜楪,“不瞒姑娘,在这里关着的,大多是流民。有的是从北一路南下,就是为了躲灾。可到了这里却是……”剩下的话她没说,眼底满是麻木。

    心间仿若被压上了沉甸甸的石头,压得胸前沉闷不已,黄普很想说些什么,但却无话可说。无论是莫娘的经历,还是姜楪的恳求,都让悬着的心不断摇摆。

    在木风山寨上,背靠悬崖峭壁,外人不可轻易入内;内靠万山奉养,得以物资充沛,所以她极少下山去了解这些事,了解山下的百姓生活如何。黄普一心向西逃离,却不想她自己已然身处福地。

    人间处处是炼狱,唯有此地是逸境。

    她忽然知道为什么官兵一定要围剿木风山寨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试想有这样好的地方,他们又怎么会放弃。黄普的心一下子拔凉,一下子又热腾,眼神变得呆滞。手指不自觉地扣着墙上掉落的皮,松松垮垮地坠落一地。

    大块的墙皮掉落,恰好砸中她的脚,她从疼痛中清醒,看向地面的墙皮。

    “若是想走,那便一起。”黄普心底有了个想法,凑近她们之间细细嘀咕起来,在旁的祁红不知作何想法,睁着双眼看向他处,像是不合群,但又笼罩在她们的阴影之下。

    ……

    “不好啦,有人越狱啦!快来人啊!”莫娘忽然大叫起来,连同着方箐也一起喊起来。狱吏急切赶来,眼看里面少了一人,赶紧开门查看。

    眼见一个大洞口朝隔壁开,他刚蹲下脑后就传来阵痛,人斜着倒下,身上掉落一串钥匙。黄普掀开地上的草席,身一起露出长条的凹槽,那是莫娘和方箐在牢里挖的,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祁红快人一步,捡起了钥匙。她迅速转身出了牢门,关上牢门,将她们三人锁在里面。黄普只觉得心被吊悬在喉咙间,强撑着质问道:“祁红,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你我出去之后再清算。”

    只见她冷笑:“我们之间?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我可不记得。”眼见她直接将钥匙甩开至她们够不到的地方,“这足够,让你死在这里了,至于她们,那是她们的命。一个克死全家,另一个还不如早点放弃好一点,至少在这里还能勉强活着,我说得对吧,出去后你们不也是得面对那样的境地吗?何不如在这里苟活着,我要是你们,我就在这里待着。”

    心中似有一把火在燃烧,黄普满是怒气:“别相信她,她就是在骗你们的,难道你们真的要放弃?都已经走到现在了,离出去不过是一步之遥。”

    “你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说这句话难道不羞愧吗?”祁红甩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眼前。

    钥匙距离牢门起码五步远,但是用手是够不到的。

    她们忽然面色犹豫起来,黄普只觉得有些好笑,先前的豪言壮志轻而易举地就被祁红的三番两句给瓦解,何必再说这样的话,惹出来让人嗤笑。

    从草席里抽出干硬的几根,跪趴在牢门前,死命地挤压着胸腔与牢门的距离,企图能用草根碰到钥匙。

    无疑,失败。

    黄普努力挣扎着,连面部都挤压成一团,鼻梁被重重地摁压着,胳肢窝被压得疼痛起来,额头想必都青紫一块了,她想着。

    还差两个身位。

    倏然间,两只手透过牢门,手指捏着绑成条的草根,两端捏在手上,成结的地方抛出去一点一点地够着钥匙。

    就差一点。

    “绑上我这根。”黄普对着姜楪说。她不推脱,直接将草根拿过,迅速绑起来,钥匙随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挪动起来。

    “拿到了!”姜楪高兴地喊着,回头一看,她们俩人又回到了阴暗处,黑暗笼无情地蚕食着她们的身影。

    黄普头也不回,光是看着她露出的神情已然知晓,轻轻说了一声:“外面世界还很大,日子还很长。”接着对姜楪说:“走吧。”

    刚踏出牢门往右走时,一道身影叠加着重重身影显露出来。

    “走?要走哪里去?”齐承鹤的脸透过黑暗显现出,扭曲的昏黄光线打在他脸上,明明平静的脸上却多了一丝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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