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小少年前脚骑出树廊,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后脚追上来,手里攥着一条皮带,怒气冲天的那劲儿,像是把人抓到了,不打断腿解不了这口气。

    “这不简副团吗?怎么又跟文笙闹上了?”林静月笑盈盈地和男人打招呼。

    五年没见,简战容看到林静月,稍显窘迫地整理自己的海军装,并将手里的皮带背到身后,讪笑地点头:“林同志好久不见,回国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林静月嫣然一笑,开玩笑道,“难不成简副团还想和我重续前缘?”

    “哈哈哈哈……林同志还是老样子,风趣有意思,不过,这话千万别让你新嫂子听到了,她心眼小,又得跟我闹,”简战容揉了揉额角,一副头痛得要死的表情,“一个逆子够让人糟心了。”

    “简副团好福气,又娶新媳妇了!”简文笙那孩子是跋扈了些,但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也委实可怜。

    和简战荣分开后,巴图尔八卦,问林静月到底咋回事?

    五年前,林华国给她介绍的二婚对象,就是简战荣,林华国和其父简相富是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友,家属房也分到做邻居,不过简战荣一直住在老家,成家后才搬过来,那个时候,林静秋已经嫁到额善。

    简战荣靠着他爹的关系,从陆军转到海军,在琼岛驻守了四年,一路高升,五年前坐上副团的位置,期间结发妻子病逝后,结了两次婚,这是第三次。

    “不是说军婚不能随便离吗?”巴图尔疑惑。

    “他又不是离婚,是丧偶。”林静月也是回国后,听赵春群提了一嘴,说简战荣命中就没媳妇这个命,娶一个病一个,病一个死一个,还好五年前她没嫁过去。

    “不就克妻命吗?还有人嫁给他。”

    “抵不住人家有钱有权,多得是小姑娘拿命去赌,就是可怜了那孩子,后妈换得比家里的勤务兵还勤,弟弟两年添一个,搁谁心里舒坦,是我比他还能闹。”听小姨将话题转到小少年身上,林可叮竖起两只小耳朵。

    这边边防部队大院谁不知道,简家出了一个转世魔王,只有谁惹到他,不管大人还是小孩,他都得十倍百倍还回去,大人碍于简老爷子面子,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躲得起。

    小孩们心思不一样,谁厉害就跟谁玩,简文笙七八岁就成了大院的孩子王,比他大好几岁的都喊他笙哥。

    简战荣每次结婚,简文笙必闹一场,把后妈捉弄得哭个三天三夜,有老爷子撑腰,简战荣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对他来说,儿子,简文笙,简直就是瘟神。

    如果不是老爷子下死命令,他才不会把新媳妇领回来,他甚至怀疑,他前面几个媳妇都是给简文笙气死的。

    “哈哈哈哈……所以说刚刚的炮声是简文笙搞出来的?”巴图尔大笑地在格日乐脑袋上拍了下,“终于有个比你还皮的死小子了!”

    格日乐捂住脑袋瓜,不服气地要跟人一较高下。

    巴图尔又是一巴掌,“你脑子装的牛粪?这个有啥好比!你咋不跟你哥比比读书?”

    “读书又不能当饭吃。”格日乐嘟囔。

    巴图尔难得跟他说,“长大就知道厉害了。”

    出了林荫小道,远远看到等在院门口的赵春群,林静月立马挥手打招呼,赵春群笑眯眯地迎上去,巴图尔和林静秋喊了声嫂子,林静秋搂住格日乐的后脑勺,“格日乐,喊人。”

    格日乐喊了声大舅妈。

    赵春群摸摸他的头,笑得慈和可亲,“格日乐都长这么大了。”

    说着,视线落到巴图尔怀里的林可叮身上,小丫头缓缓地转过头,头顶的小揪揪跟着晃了晃,漂亮的小脸冲她甜甜一笑,软绵绵地喊:“大舅妈。”

    赵春群拖长尾音地唉了一声,抬手揉她头上的小揪揪,“我们小叮当都瘦了。”

    赵春群深居简出,几十年如一日地待在家属院,林静秋生林可叮和格日乐那会儿,她也没随林华国前去探望,让丈夫带了两床她亲手做的婴儿抱被。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林可叮。

    虽然并没感情,但听到林可叮被狼叼走的消息,她还是担心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后面林华国因为林可叮和林静秋闹不痛快,她也时常劝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别人不明白那份心,为人父母者岂能不懂?

    如今回来了,赵春群真心替林静秋夫妻高兴,同时感谢他们一直坚持,不然小叮当肯定会很难过。

    “大舅妈可以抱抱我们小叮当吗?”赵春群笑眯眯地看着她。

    林可叮乖巧地伸手过去。

    赵春群接过去,轻轻地掂了掂,比想象中还要轻,更加心疼了,“大舅妈煲了鸡汤,晚上多喝两碗。”

    林可叮小手搂住她的脖子,“谢谢大舅妈。”

    林静月往院子里张望,“大嫂,怎么就你一个人?大哥和牧仁呢?他们不在家吗?”

    “你大哥和你大外甥,你还不知道?躲家里呢。”赵春群跟林静秋和巴图尔道歉,“别介意。”

    “一家人介意什么,再说了,牧仁一直住家属院,给您和大哥添麻烦了,”巴图尔将用网篓子装起来的旱獭往前递了递,“家里也没什么可送的东西,这只旱獭是小叮当前两天在山里捡到的,晚上红烧了给你们尝尝鲜。”

    “我们小叮当真能干,”赵春群夸完林可叮,对巴图尔说,“不瞒你们说,我馋这口好久了,走吧,都别站这了,进屋说。”

    进了院子,林静月往二楼牧仁住的房间瞥了眼,兴冲冲地上前两步,用胳膊碰了下林静秋,“你大儿子在楼上偷看呢。”

    牧仁站在窗前挺久了,布帘只拉开一条细缝,侧着身子,躲在墙后,小心地打量着父母和已经三年没见过面的妹妹。

    妹妹一直被抱在怀里,始终看不清她的脸,只能见得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一边缠了一根红丝带,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像草原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好久没回家了。

    他常做噩梦,梦里,额吉和阿布把他送给了大舅……

    就在牧仁走神之际,底下的林静秋突然抬头往他这边看来,他唰地一下蹲下去。

    蹲完,不忘把布帘也拉上。

    “啧,让你把牧仁给大哥带,这下好了吧,脾气养得一样一样,别扭死了。”林静月摇头,担忧道,“再这么下去,长大怕媳妇都讨不到了。”

    听到老伴领着妹妹一行人进了院子,躲在门口偷看的林华国,赶紧连蹦带跳地退回沙发上,拿起茶桌上的报纸,假装不在意地看起来。

    门打开,赵春群边招呼林静秋他们不用换拖鞋,边喊林华国赶紧出来,小叮当他们来了。

    林华国稳如泰山,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赵春群拿丈夫没办法,给林静月使了个眼色,林静月会意地快步走上去,趴在林华国身后的沙发背上,半个身子往前一探,嗤笑出声:“大哥看报纸呢。”

    明知故问,林华国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没搭理她。

    “报纸都拿倒了,哈哈哈哈……”林静月笑得险些从沙发背上栽下去。

    林华国尴尬地轻咳一声,睨她一眼,找说辞道:“你懂啥?这叫倒背如流!”

    “知道了知道了,你最厉害了,”林静月敷衍地应一句,抽走林华国手里的报纸,摁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人转向玄关处,“大哥,你最爱的二妹妹回来了,你也不欢迎欢迎,多让人伤心。”

    林华国看林静秋一眼,死丫头,还知道回来?让你别嫁去草原,你不听,看吧,瘦得跟猴子样,黑得跟煤炭样。

    心里再关心,嘴上也不说一句,连眼神也冷冷的,像谁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林静月冲林静秋挑眉:姐,我的好姐姐,喊人啊。

    说好的哄哄就好了。

    林静秋也想哄,嘴皮子张开又合上,就是出不了声,甜不了一点。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服软,巴图尔嬉皮笑脸破冰:“大舅哥,我可想死你了!”

    林华国看都不看他一眼,哼地将脸转向一边,就你死小子,拱了我家大白菜!

    丈夫热脸贴了冷屁股,林静秋心里不舒坦,将巴图尔拉回自己身后,“别搭理他。”

    林华国像一炮仗,一点就着,“不搭理我,来我家干嘛?哪儿来给我回哪儿去!”

    “回就回,谁稀罕……”林静秋脾气也不好,冲动起来像疯牛,林静月和巴图尔赶紧稳住两人。

    林静月收回刚才的话,牧仁的脾气不是随了大舅舅,而是和他额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了,别闹了,看把小叮当都吓到了。”赵春群原本想说俩孩子都吓坏了,结果发现格日乐自己坐在沙发上,围观大人吵架,那叫一个兴致勃勃,眼睛亮了又亮,才临时改的口。

    林静秋和林华国同时看向赵春群怀里的林可叮。

    小丫头趴在赵春群怀里,两只小手绞在一起,明显的紧张和不安。

    林静秋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头,心中后悔,大哥对让她的关心,对她的照顾,不用别人传达,她都知道,来之前也下定决心,不能再跟大哥置气,有话好好说。

    怎么就没控住呢?看把闺女吓成鹌鹑了。

    林华国心中也懊恼,摘下老花镜,起身走上去,语气尽量温和地向林可叮搭话:“你就是小叮当啊?我是大舅舅,小时候还喂过你奶。”

    林可叮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可能,男人怎么有奶?

    林华国回想道:“你妈一胎生了你和格日乐,奶、水不够,你又抢不过你小哥,每天都要另外再喝一顿鲜牛奶,有时候是羊牛奶,骆驼奶也喝过,说起来也算是喝百家奶长大的。”

    原来是这样啊,林可叮想多了,羞得小脸通红。

    “想什么呢?脸这么红?”林华国笑呵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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