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哥,好久不见。”陈芃礼貌地打招呼,一眼就瞧见不远处灯笼架下的一群人,“咦,儇姐怎么来得比我还快?”

    章二眼珠一转,莫名来了句:“儇妹妹正和叶家人说话呢。”

    “叶家人?哪个叶家?”

    “还能是哪个叶家,就刚刚武举登科的那个叶寒舟啊。”

    陈芃身边朋友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新崛起的大家族呢,原来不过一寒门士子!”

    另有人道:“我们沧州确有个姓叶的家族,但是世代为奴,揉肩捏腿倒是有独门秘籍!”

    众人哄笑。

    章二趁机道:“别看人家出身寒微,却一心惦记着攀上高门迎娶贵女呢。”

    陈芃听他话里有话,奇道:“章二哥此言何意?难不成那个姓叶的还看上了我儇姐?”

    章二支支吾吾道:“我听,听他们话里话外,确实有点这意思……当然了,也可能是我会错意了……”

    陈芃立马垮下脸,周围朋友也嘲笑的嘲笑,恼怒的恼怒——

    “怎么,运气好考了个第二,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儇妹妹身份何等金贵,岂容此等乡野之徒肖想?”

    “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陈芃越听越气,大踏步冲到灯笼架下,陈儇见了,奇怪道:“怎么了?打架又输啦?”

    “姐!不是我的事,是你的事!”

    “我什么事?”陈儇更奇怪了。

    陈芃眼神不善地看了言清清和采采一眼,恼道:“叶寒舟是不是想娶你?”

    他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实则不然,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质问,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言清清连连咳嗽,采采瞠目结舌,身边同行的几位公子小姐,皆目瞪口呆,就连路过的其他宾客,也不由伫立原地,震惊地望向这边。

    至于陈儇,更是瞳孔颤动、如遭雷击,很快,一抹红晕显而易见地爬上了她白皙的脖子,短暂的沉默之后,她突然扬起右手,一巴掌狠狠拍在陈芃腰臀上,怒气冲冲:“小兔崽子又皮痒了是吧?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什么浑话呢?你真是……”每说一句,手就重重拍一下,疼得陈芃嗷嗷叫,“你真是一点儿不念着你姐的声誉!”

    言清清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叹道:“看来赵霖躲着这位陈姑娘,也是情有可原。”

    采采皱眉道:“他刚才说什么?寒舟想娶他姐,这哪跟哪啊?”

    那边陈儇边打边问:“谁告诉你叶寒舟想娶我的?”

    陈芃边躲边回:“章二哥说的!”

    陈儇往人群里一瞧,哪里还有章二的影子?

    那章二本想挑拨,没曾想这陈家小公子和大小姐一样是个直来直去、没城府的性子,一番嚷嚷吵得人尽皆知,他哪里敢再待下去?见势不对,已经灰溜溜逃走了。

    “奇怪,刚才还在呢。”陈芃寻人不着,便也作罢,摸摸屁股讨饶,“儇姐,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别打了吗?你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

    “你刚才大喊大叫的时候怎么不给我留点面子?”

    “我那是着急嘛,一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妄想打你主意,我就觉得作呕,就……”

    “陈小侯爷。”采采听不下去了,站出来打断他,“你应该是误会了,我们叶家自知身份卑微,从未想过攀高枝,寒舟更未说过要娶陈小姐之类的妄言。”心里却道,就算你日后想嫁寒舟,我们也未必看得上你呢!

    “是吗?”陈芃哼了哼,“可章二哥……”

    “小侯爷。”言清清边说边轻拍采采的手,示意她不要动怒,“现在那位章公子不在,无法当面对质,何况这里是兵部宴会之所,而非兴师问罪的京师衙门,普天同庆之日,当以和为贵。”

    会武宴是为三位新科进士而办,任凭陈家如何看不上叶寒舟,他也是今天当之无愧的主角。

    陈儇到底比陈芃年长,也更知进退,闻言顺势道:“言姑娘说得对,陈芃,莫要再说些捕风捉影的话了。”

    “诸位大人!”一个着官服的青年匆匆走来,“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现在就入座。”

    众人听了,都整理好衣冠,有序走进会场,在兵部安排下一一落座。

    言清清放眼望去,但见一排排桌椅井然有序地放置,每一张桌子上又都摆有精致冷盘和瓜果糕点,辅以时花装饰,新颖别致。

    珠帘低垂,将会场又分成了内外两间,内间更加金碧辉煌,宫灯明亮,熠熠生辉。

    陈家姐弟很自然地进了内间,言清清和采采则被拦在外面,礼官丢下一句“随便坐吧”就不再管他们。

    采采不满道:“这宴席是为寒舟他们办的,凭什么我们作为家眷却只能坐在外面?”

    言清清倒是不以为意,真就随便找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拉了拉采采的衣摆。

    采采哼了声,不肯动,言清清从盘中拿起一块糕点晃了晃:“快坐吧,有你喜欢吃的山药糕。”

    采采迅速瞄了眼,终是抵不住美食的诱惑,乖乖坐了下来。咬一口言清清递到嘴边的甜食,眼角漾出笑意:“还是枣泥馅的!”

    “嗯。”言清清也咬了一口,香甜软糯,口感极佳,“多吃点,不能白来。”

    正吃得起劲,忽见周围人都纷纷站了起来。

    “煊王殿下!”

    “奕王殿下!”

    言清清赶紧将吃了一半的糕点放下,也跟着匆匆站起来。

    悄悄抬眼,先是看见了一如既往闲雅含笑的奕王,而奕王左手边,与他并肩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

    男人身量高大,着一袭杏色华服,袍身上印有大片精美的卷云纹,衣襟、袖摆、腰带处则用金色串珠丝线镶边,玛瑙玉佩、羊脂发簪,无一不彰显出端庄华丽,正是齐帝长子,煊王云庆。

    煊王眼观六路,最后在采采面前停下,笑问奕王:“想必这位就是救赵霖出障山谷的叶公吧?”

    奕王道:“正是。”

    采采便行礼道:“老朽见过煊王殿下。”

    煊王正色道:“当日本王和王妃仰慕先生才华,曾邀先生去府中一聚,可惜先生身染风寒未能赴宴,实在遗憾。今日得见,先生果真气度不凡,有大家风范。”

    他竟然直接当着奕王的面,将自己曾经邀请叶老赴宴的事说了出来,也不知是当此事本就瞒不过奕王,索性说了也无妨,还是当真心怀坦荡,不惧流言蜚语?

    惊诧之下,言清清不由多打量了煊王几眼。

    单论相貌,煊王不及自己兄弟,但面容温和、体态端方,倒更加让人觉得亲民。

    此前言清清从未见过煊王,每每听人提起,脑海里出现的形象,都带着煜王的影子,只因他们是亲兄弟,她就自然而然觉得,他们连相貌、气质都是相近的,但如今一见,竟是大不相同,实在叫人诧异……

    “殿下谬赞,老朽一介布衣,愧不敢当。”

    “叶公谦虚了。”煊王亦回一礼,目光随即移向扶着叶老的言清清,但也只是匆匆掠过,似乎并不在意。

    奕王笑道:“大哥,下次我定带着叶老和寒舟登门拜访。”

    话说得很明白了——这两个都是我的人,想接触他们可以,但得通过我才行。

    分明带着一丝警示。

    煊王又哪里听不出来?不便多言,只是笑着点点头,继续朝前走。

    重新坐下后,采采小声道:“这个煊王,和传闻中倒是差不多,看上去的确是个温厚可亲之人。”

    言清清“嗯”了声。

    采采:“真想不到,这么一个人,竟然是丽贵妃的儿子,煜王的亲兄长……”

    她兀自喃喃,言清清的注意力却已飘向了宴席上的其他宾客。

    先是看到了对面的秦君浩,他正和另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说话,其间与言清清目光相触,还客气地朝她笑了笑……

    接着看到了丁明哲,六七个人围着他,殷勤地向他敬酒,他一一回敬,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还看到了沈钊,宴席还未开始,他就已然是一副微醺的姿态。

    再然后,就是煜王云斐。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言清清依旧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云斐也在这时把目光投了过来——明明只匆匆见过两面,他却立刻就认出她来,还冲她扬起嘴角,礼貌地微笑。

    言清清却表情麻木,手脚冰凉。

    她看到对方在笑——尽管这笑只在那人脸上,不在眼底,她只好使出全部力气,强迫自己也同样挤出一个笑来。

    云斐得到回应,点了下头,很快就把脸别开。

    她大大松了口气,才发现刚才拿在手里的酥饼已经被捏得粉碎。

    手上沾了饼屑,她忙不迭用手帕去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就像那些留存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无论如何拼命忘记,总会在午夜梦回时悄然浮现……

    鼓乐声响,一个悠远绵长的声音吟唱道:“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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