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戌时，莳星要了宵夜，厨房送来一碗胭脂粥，外加一碟酒腌虾，一碟糟瓜茄。
她一看便有了食欲，坐在里间的花梨小桌旁，没多久就剥出一堆虾壳，小脸也因醇厚的酒味而变得红红的。
桌底下蜷着一只小鹤，长脖子盘起来，小脑袋藏在翅羽下面打盹。
小奚照例驱赶，小鹤也照例不理，反而挪向了主人，莳星脚面一沉，顿时笑了起来，“让它睡吧，别打搅。”
“惯得它们没边了，若是让侯爷瞧见——”小奚咕嘟着嘴。
话没说完，外间传来了推门声，小奚马上对她使了个眼色。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莳星张了张嘴，话卡在了喉咙里。
桌底的小鹤察觉到门风中夹杂的危险，倏地直起脖子，瞪起黑溜眼，莳星动了动脚，小鹤便假模假式地扑张翅膀，窜了出来，正好从颜玦进门的脚边落荒而逃了。
颜玦向后张望了一眼，回头时嘴边带了无可奈何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个精美的楠木盒子，金色的木纹像一个个鬼眼，一看便知用的是好料。
小奚提起眼角一溜，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桌上食物剩得不多，原就只备了莳星一个人的，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句什么，更不知为何，她搛起一只虾，冲他举了举。
颜玦意味不明地睐了睐她，莳星脸上只剩茫然。
他便在坐在了旁边，微微提起袍摆抖平，将锦盒推到她面前，“给你的，打开看看。”
莳星看了一眼，不仅没有动手，甚至露出了些许棘手的表情。
“你没用夕食？”颜玦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湿手巾擦干净手，接过她筷子上的虾，专注剥起了虾壳。
骨节分明有力，这是一双习武的手，漂亮而精悍。
莳星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只虾个大弯曲，她本来很想吃的！
目光从他的手来到面前的盒子，莳星慢吞吞地掀起眼帘，揭开盒盖，当盖子立起来，显出里面的刹那，她眼睛定住了。
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金刚石静静地躺在额黄漳缎上，辉光灼烧着四周的空气，莳星为它的光芒所震慑，珠眸很诚实地一动不动。
一粒完整的虾肉放进她的碗里，颜玦一边剥第二个，一边说，“我从走海路的朋友那里买的，价格不贵，你拿去玩，做簪子，头面也是好的。”
他侧眸观察着她的反应，因她的痴迷之色而感到几分心喜，手上动作不停，又剥出一粒虾仁搁进她的碗里。
终于打动了她。
莳星压下心底的惊呼，低下头看向碗里，万分可惜这几只糟得相当入味的大虾。
莳星抬起头，费力地眨眨眼，目光难解，“不贵？”
这个品相、大小、价值起码千金！
颜玦擦着手，“不贵，我照底价付的。”
今天下午，东西送到金罔阁后，欧仲长痛得捂着胸口跟他抢，可惜身手不敌，被他压着打，还气得说出了从此甩手不干的话！
不是说这门亲事没意思吗？不是说计划绝不受干扰吗？
欧仲长气得哇哇乱叫，颜玦只是轻描淡写：她出银子修葺府邸，这也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欧仲长罢不了，桃花眼瞪大，闪着一千两黄金的光芒。
颜玦回想一瞬，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礼尚往来嘛。
莳星珠眸颤动，他点什么头？
知道他藏富，不知道他藏的什么鬼心思！
颜玦到底什么意思？这份重礼意在何为？他想迷惑我？让我放松警惕，他才好动手？
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泡沫一样冒起来，莳星手忙脚乱地盖上盒子，“这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颜玦的笑意有些消淡，侧眸向她道，“你在府里侍奉祖母辛苦，妹妹们也总是来打搅你，这是专门买给你的，收下吧。”
莳星长睫低垂，半边身子被他的气息弄起了不自在的紧绷，一颗心颤移不定，半晌才道，“那便多谢侯爷了。”
声音细得跟猫叫似的，颜玦注视着她绷直的肩线，“几个妹妹不懂事，但她们心眼都不坏，我最近在外忙碌，让你受累照顾她们，以后我会尽量早些回府。”说完将碗推给了她。
莳星癖好洁净，别人的手指洗得再干净，她心里也膈应。
完整的虾肉被酒腌制入味，香气诱人又可怕，颜玦轻轻锁住她的目光，眼里的莹渐渐亮了起来，“吃吧。”
像一个英俊的魔鬼，要拒绝他，又没那个胆子。
她便一咬牙，搛起一粒虾肉送进嘴里。
虾肉在唇齿间咀嚼，似乎残余了他的手温，莳星不敢细品，慌张一口赶紧咽下。
吃完才想起，他刚说了什么？以后要早些回来？
莳星心里又是一顿大急，想告诉他大可不必。
她组织着语言，“祖母性情和善，几个妹妹也活泼可爱，与她们亲近我并不觉得累，侯爷不必为了我耽误正事，只要夜里回来就好。”说完最后一句，她自己感觉怪怪的。
颜玦表情也怪怪的，她一说话他就痒，从喉咙到心里，沿着说不清楚的地方，一直往深处钻。
难道是刚才那只小鹤的绒毛钻进鼻子了不成？颜玦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游离到她绯红脸庞以外的地方。
这身浅荷红的裙裳颜色很适合她，不如明日去金罔阁，让颜大把各港商号的上等荷红绸缎都送到永都，让她多做几身换着穿，颜玦怔怔地想，忽然又一激灵，惊觉自己入了迷障。
他站起来去了净房。
莳星心里七上八下，又有些无可奈何，心不在焉地喝着胭脂粥，忽然目光一凝，想起两人在班楼初见那日。
颜玦出现在隔壁，真的只是个巧合？
等到熄灯各自上床，她还琢磨着这个念头，乃至颜玦一直暗沉沉地盯着她看，也无丝毫察觉。
男人的心思阴晴不定，最后转过身去，背对她不动了。
次日陪老太太吃朝食，她便有意煽动几个妹妹出门，一时说起各大酒楼的特色新宴，一时又说起永都新流行的百梨冰——一种玉葡萄酿的美酒。
“百梨冰多半送进宫，只有几家大酒楼才有售少量的存货，一瓮竟然要价几十两，据说滋味蜜蜜甜，酒味浓郁却不醉人，是极俏的上等货。”
颜丹听完倒是热切沸腾，她的钱袋子虽喝不起这样贵的酒，但大嫂既然说了，是不是就有希望尝一尝？
颜玥也颇为心动，只是几十两银子买一瓮酒，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
儿孙们每日凑趣陪伴，文氏不仅饮食变好，精神也渐佳，病容消失大半，见孙女们喜欢，她爽快道，“祖母出银子，你们一道去受用！”
莳星忙说，“岂能让祖母破费，既是我提的，自然是我来请，不单百梨冰，再点一桌班楼的荷花宴，让妹妹们好好乐一乐，祖母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妹妹们看顾稳妥。”
自她进门，文氏的身子就向好，她对颜家人出手又大方，文氏看着她笑弯了眼，“有你在祖母还有什么不放心。”
“那我们今天就留着肚子，去班楼用夕食。”颜丹立刻拍手捧场，眼风使劲吹向颜玥。
颜玥收到那阵风，怀里搂着抿嘴笑的小颜敏，欢欢喜喜道，“我们也留着肚子。”
“辉儿也去，你娘那里我会去说。”文氏怜惜孙子读书辛苦，赶紧打了包票。
因二房袭不了爵，便把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平日里逼得太紧，颜辉一听，艳羡又失落的脸上即刻有了神采，他兴奋得站起来，“多谢祖母，多谢大嫂。”
回到茗宣堂，莳星便派小奚去班楼定阁子，特意交待她“一定要二楼最里边第二间，不论掌柜开价多少，都不还价。”
小奚二话不说就应了，那块粉色金刚石稀世罕见，不仅把之前送出去的补了回来，还赚了好几倍。
待到申时，马车满载着一车欢声笑语，驶向城中最贵的酒楼。
莳星却有几分心神不宁，回想小奚从班楼回来时那瘪着嘴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感到了不对劲。
小奚摇头，“姑娘指定的那间阁子是被豪客长租的，无论出多少银子借用，班楼的掌柜都不允许，哪怕那位豪客不来，掌柜也宁肯空着。”
“掌柜说，别的阁子随意选，单就那间不行，我便挑了靠里第三间。”
莳星心事重重。
那日她一到班楼，就有伙计上前搭话，主动将她引导二楼最里面的阁间，直到最近她才起了疑心。
她拍拍小奚的手，“第三间也不错，就这样吧。”
第二间不让进，那与之相连的第一间和第三间能否查得出古怪？
*
“她指明要那间阁子？”
金罔阁里，来报信的班楼掌柜毕恭毕敬，“是，主子，小奚姑娘指明了就要那间。”
颜玦兀自一笑，“够聪明，她是怎么想到的。”
今日过后，她恐怕也能猜到，当时她与曹岱的对话全都落进了自己的耳中。
他明知二皇子要倒，却不出声提醒。
她对此会产生什么联想？
颜玦摇摇头，真是个麻烦的小姑娘，可他脸上却带着轻柔的笑意。
*
抵达班楼，便先点了满满一桌招待弟弟妹妹们，在众人只顾欢喜时，莳星的注意力落到了阁子的布置上。
如她所猜，那天她去的第一间，和今天的第三间布局完全相同，只是陈设的朝向相反，坐位一律安置在靠近隔墙处。
她用手轻叩墙体，凭借多年习琴的过人耳力，听出墙是空心的，且共振灵敏，是用擅于传导声音的特殊材料所制。
也就是说，自己向阿黛通风报信一事，他一直都知晓，却从未露出一言半语，眼睁睁看着二皇子被阿黛查倒。
颜玦绝对不是二皇子的人，那他到底是谁的人？他在替谁做事？还是他自己......
很多异常的事情一起涌上心头，心脏剧烈地一颤，她想起有人曾经进过父亲的书房。
而颜玦也曾到苏府拜访，登门的时间就在他听到自己和阿黛的对话之后。
他来的那日，苏大苏二的状态便很异常，它们从不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发现，颜玦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莳星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心中恍然大悟。
从班楼回来后，趁着天色未暗，无人留意，她再次去了家祠附近寻找。
拿了一根短木棍，四处敲敲打打，利用自己的专长，靠听回声来辨别与众不同之处。
果然让她找了出来，一棵两人合抱的苍劲柏树，底部的树干几乎被掏空，厚实的树皮被整齐切割成洞形，可以像门一样开合。
她提着灯笼，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迷失在地道里。
四周干爽静谧，墙壁有不少壁龛，有的里面还点着油灯，脚下的路望不到头，她甚至走过了几条分岔路口。
这是一个连通城外的地下王国，四通八达，若遇紧急情况，可以藏人，藏粮食，藏兵器。
油灯正常燃烧，说明有专人管理。
她从后脊梁泛起了寒意。
壁龛里的油灯噼啪爆出灯花，无边无际的恐惧一瞬间侵袭了整个心神，她扔下灯笼，转身拔足狂奔。
灯笼掉落，在地道中静静地烧完，黑烟在微弱的光线中扭动。
整个地道听不到一丝声音。
戌时，莳星要了宵夜，厨房送来一碗胭脂粥，外加一碟酒腌虾，一碟糟瓜茄。
她一看便有了食欲，坐在里间的花梨小桌旁，没多久就剥出一堆虾壳，小脸也因醇厚的酒味而变得红红的。
桌底下蜷着一只小鹤，长脖子盘起来，小脑袋藏在翅羽下面打盹。
小奚照例驱赶，小鹤也照例不理，反而挪向了主人，莳星脚面一沉，顿时笑了起来，“让它睡吧，别打搅。”
“惯得它们没边了，若是让侯爷瞧见——”小奚咕嘟着嘴。
话没说完，外间传来了推门声，小奚马上对她使了个眼色。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莳星张了张嘴，话卡在了喉咙里。
桌底的小鹤察觉到门风中夹杂的危险，倏地直起脖子，瞪起黑溜眼，莳星动了动脚，小鹤便假模假式地扑张翅膀，窜了出来，正好从颜玦进门的脚边落荒而逃了。
颜玦向后张望了一眼，回头时嘴边带了无可奈何的笑意，他手里拿着个精美的楠木盒子，金色的木纹像一个个鬼眼，一看便知用的是好料。
小奚提起眼角一溜，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桌上食物剩得不多，原就只备了莳星一个人的，她犹豫了一下，不知该说句什么，更不知为何，她搛起一只虾，冲他举了举。
颜玦意味不明地睐了睐她，莳星脸上只剩茫然。
他便在坐在了旁边，微微提起袍摆抖平，将锦盒推到她面前，“给你的，打开看看。”
莳星看了一眼，不仅没有动手，甚至露出了些许棘手的表情。
“你没用夕食？”颜玦笑了笑，拿起桌上的湿手巾擦干净手，接过她筷子上的虾，专注剥起了虾壳。
骨节分明有力，这是一双习武的手，漂亮而精悍。
莳星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只虾个大弯曲，她本来很想吃的！
目光从他的手来到面前的盒子，莳星慢吞吞地掀起眼帘，揭开盒盖，当盖子立起来，显出里面的刹那，她眼睛定住了。
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粉色金刚石静静地躺在额黄漳缎上，辉光灼烧着四周的空气，莳星为它的光芒所震慑，珠眸很诚实地一动不动。
一粒完整的虾肉放进她的碗里，颜玦一边剥第二个，一边说，“我从走海路的朋友那里买的，价格不贵，你拿去玩，做簪子，头面也是好的。”
他侧眸观察着她的反应，因她的痴迷之色而感到几分心喜，手上动作不停，又剥出一粒虾仁搁进她的碗里。
终于打动了她。
莳星压下心底的惊呼，低下头看向碗里，万分可惜这几只糟得相当入味的大虾。
莳星抬起头，费力地眨眨眼，目光难解，“不贵？”
这个品相、大小、价值起码千金！
颜玦擦着手，“不贵，我照底价付的。”
今天下午，东西送到金罔阁后，欧仲长痛得捂着胸口跟他抢，可惜身手不敌，被他压着打，还气得说出了从此甩手不干的话！
不是说这门亲事没意思吗？不是说计划绝不受干扰吗？
欧仲长气得哇哇乱叫，颜玦只是轻描淡写：她出银子修葺府邸，这也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欧仲长罢不了，桃花眼瞪大，闪着一千两黄金的光芒。
颜玦回想一瞬，自己对自己点了点头，没错，就是礼尚往来嘛。
莳星珠眸颤动，他点什么头？
知道他藏富，不知道他藏的什么鬼心思！
颜玦到底什么意思？这份重礼意在何为？他想迷惑我？让我放松警惕，他才好动手？
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泡沫一样冒起来，莳星手忙脚乱地盖上盒子，“这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颜玦的笑意有些消淡，侧眸向她道，“你在府里侍奉祖母辛苦，妹妹们也总是来打搅你，这是专门买给你的，收下吧。”
莳星长睫低垂，半边身子被他的气息弄起了不自在的紧绷，一颗心颤移不定，半晌才道，“那便多谢侯爷了。”
声音细得跟猫叫似的，颜玦注视着她绷直的肩线，“几个妹妹不懂事，但她们心眼都不坏，我最近在外忙碌，让你受累照顾她们，以后我会尽量早些回府。”说完将碗推给了她。
莳星癖好洁净，别人的手指洗得再干净，她心里也膈应。
完整的虾肉被酒腌制入味，香气诱人又可怕，颜玦轻轻锁住她的目光，眼里的莹渐渐亮了起来，“吃吧。”
像一个英俊的魔鬼，要拒绝他，又没那个胆子。
她便一咬牙，搛起一粒虾肉送进嘴里。
虾肉在唇齿间咀嚼，似乎残余了他的手温，莳星不敢细品，慌张一口赶紧咽下。
吃完才想起，他刚说了什么？以后要早些回来？
莳星心里又是一顿大急，想告诉他大可不必。
她组织着语言，“祖母性情和善，几个妹妹也活泼可爱，与她们亲近我并不觉得累，侯爷不必为了我耽误正事，只要夜里回来就好。”说完最后一句，她自己感觉怪怪的。
颜玦表情也怪怪的，她一说话他就痒，从喉咙到心里，沿着说不清楚的地方，一直往深处钻。
难道是刚才那只小鹤的绒毛钻进鼻子了不成？颜玦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游离到她绯红脸庞以外的地方。
这身浅荷红的裙裳颜色很适合她，不如明日去金罔阁，让颜大把各港商号的上等荷红绸缎都送到永都，让她多做几身换着穿，颜玦怔怔地想，忽然又一激灵，惊觉自己入了迷障。
他站起来去了净房。
莳星心里七上八下，又有些无可奈何，心不在焉地喝着胭脂粥，忽然目光一凝，想起两人在班楼初见那日。
颜玦出现在隔壁，真的只是个巧合？
等到熄灯各自上床，她还琢磨着这个念头，乃至颜玦一直暗沉沉地盯着她看，也无丝毫察觉。
男人的心思阴晴不定，最后转过身去，背对她不动了。
次日陪老太太吃朝食，她便有意煽动几个妹妹出门，一时说起各大酒楼的特色新宴，一时又说起永都新流行的百梨冰——一种玉葡萄酿的美酒。
“百梨冰多半送进宫，只有几家大酒楼才有售少量的存货，一瓮竟然要价几十两，据说滋味蜜蜜甜，酒味浓郁却不醉人，是极俏的上等货。”
颜丹听完倒是热切沸腾，她的钱袋子虽喝不起这样贵的酒，但大嫂既然说了，是不是就有希望尝一尝？
颜玥也颇为心动，只是几十两银子买一瓮酒，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
儿孙们每日凑趣陪伴，文氏不仅饮食变好，精神也渐佳，病容消失大半，见孙女们喜欢，她爽快道，“祖母出银子，你们一道去受用！”
莳星忙说，“岂能让祖母破费，既是我提的，自然是我来请，不单百梨冰，再点一桌班楼的荷花宴，让妹妹们好好乐一乐，祖母就放心吧，我一定把妹妹们看顾稳妥。”
自她进门，文氏的身子就向好，她对颜家人出手又大方，文氏看着她笑弯了眼，“有你在祖母还有什么不放心。”
“那我们今天就留着肚子，去班楼用夕食。”颜丹立刻拍手捧场，眼风使劲吹向颜玥。
颜玥收到那阵风，怀里搂着抿嘴笑的小颜敏，欢欢喜喜道，“我们也留着肚子。”
“辉儿也去，你娘那里我会去说。”文氏怜惜孙子读书辛苦，赶紧打了包票。
因二房袭不了爵，便把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平日里逼得太紧，颜辉一听，艳羡又失落的脸上即刻有了神采，他兴奋得站起来，“多谢祖母，多谢大嫂。”
回到茗宣堂，莳星便派小奚去班楼定阁子，特意交待她“一定要二楼最里边第二间，不论掌柜开价多少，都不还价。”
小奚二话不说就应了，那块粉色金刚石稀世罕见，不仅把之前送出去的补了回来，还赚了好几倍。
待到申时，马车满载着一车欢声笑语，驶向城中最贵的酒楼。
莳星却有几分心神不宁，回想小奚从班楼回来时那瘪着嘴的样子。
“怎么回事？”她感到了不对劲。
小奚摇头，“姑娘指定的那间阁子是被豪客长租的，无论出多少银子借用，班楼的掌柜都不允许，哪怕那位豪客不来，掌柜也宁肯空着。”
“掌柜说，别的阁子随意选，单就那间不行，我便挑了靠里第三间。”
莳星心事重重。
那日她一到班楼，就有伙计上前搭话，主动将她引导二楼最里面的阁间，直到最近她才起了疑心。
她拍拍小奚的手，“第三间也不错，就这样吧。”
第二间不让进，那与之相连的第一间和第三间能否查得出古怪？
*
“她指明要那间阁子？”
金罔阁里，来报信的班楼掌柜毕恭毕敬，“是，主子，小奚姑娘指明了就要那间。”
颜玦兀自一笑，“够聪明，她是怎么想到的。”
今日过后，她恐怕也能猜到，当时她与曹岱的对话全都落进了自己的耳中。
他明知二皇子要倒，却不出声提醒。
她对此会产生什么联想？
颜玦摇摇头，真是个麻烦的小姑娘，可他脸上却带着轻柔的笑意。
*
抵达班楼，便先点了满满一桌招待弟弟妹妹们，在众人只顾欢喜时，莳星的注意力落到了阁子的布置上。
如她所猜，那天她去的第一间，和今天的第三间布局完全相同，只是陈设的朝向相反，坐位一律安置在靠近隔墙处。
她用手轻叩墙体，凭借多年习琴的过人耳力，听出墙是空心的，且共振灵敏，是用擅于传导声音的特殊材料所制。
也就是说，自己向阿黛通风报信一事，他一直都知晓，却从未露出一言半语，眼睁睁看着二皇子被阿黛查倒。
颜玦绝对不是二皇子的人，那他到底是谁的人？他在替谁做事？还是他自己......
很多异常的事情一起涌上心头，心脏剧烈地一颤，她想起有人曾经进过父亲的书房。
而颜玦也曾到苏府拜访，登门的时间就在他听到自己和阿黛的对话之后。
他来的那日，苏大苏二的状态便很异常，它们从不主动攻击人，除非它们发现，颜玦进了不该进的地方。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莳星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心中恍然大悟。
从班楼回来后，趁着天色未暗，无人留意，她再次去了家祠附近寻找。
拿了一根短木棍，四处敲敲打打，利用自己的专长，靠听回声来辨别与众不同之处。
果然让她找了出来，一棵两人合抱的苍劲柏树，底部的树干几乎被掏空，厚实的树皮被整齐切割成洞形，可以像门一样开合。
她提着灯笼，虚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迷失在地道里。
四周干爽静谧，墙壁有不少壁龛，有的里面还点着油灯，脚下的路望不到头，她甚至走过了几条分岔路口。
这是一个连通城外的地下王国，四通八达，若遇紧急情况，可以藏人，藏粮食，藏兵器。
油灯正常燃烧，说明有专人管理。
她从后脊梁泛起了寒意。
壁龛里的油灯噼啪爆出灯花，无边无际的恐惧一瞬间侵袭了整个心神，她扔下灯笼，转身拔足狂奔。
灯笼掉落，在地道中静静地烧完，黑烟在微弱的光线中扭动。
整个地道听不到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