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楼给她的任务没完成,不过由于雇主自身原因没到,他们倒没有责怪程拾一。

    只是笑眯眯打着算盘,把马车损坏费和她师父欠下的银子展示给她看。

    示意她还需为千丝楼打工。

    程拾一叹一口气,将顾执留下的银子赔给千丝楼。

    去除林公子的雇佣费,再扣除马车损耗费,剩下下次再还给他。

    春风卷落叶,她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看着院外的风景,手上轻柔抚摸着猫咪的脊背。

    顾执走后,家里又恢复成死一样的寂静,阿舟依旧没有回来。

    她依旧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踽踽独行,所幸还有一群猫咪。

    ***

    顾执倒在朝阳庵的柴火堆里,高热昏迷,手臂还负着伤,前来探寻的官兵有人眼尖,拨开外面盖着的破布才发现。

    急急忙忙上报给给刑部和顾府的人,说顾大人已经找到。

    朝阳庵离阜阳门不过三里路,许是贼人想将顾大人带离城门,不成,惊慌失措间将人抛在此处。

    朝廷命官光天化日下遇刺,贼子胆大,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竟是传到龙椅那位耳中。

    皇帝年迈,身体不如壮年,膝下皇子皆有所长,望着龙椅虎视眈眈,世家大族早早站队,龙子夺嫡,厮杀激烈。

    皇帝本就多疑,何况眼下官员审核即将到来,官员任命升迁考核至关重要,世家皆欲借机插入自身势力。

    顾执是皇帝亲自挑选的文选司郎中,处事圆滑公正,他若出事,那便由员外郎补上。

    恰恰员外郎是三皇子的人,巧的是三皇子堂前刚与顾执起了争执,有人便借着这个时机,栽赃陷害三皇子。

    若是顾执死了,更好,即便不成,也能离间皇帝和三皇子的感情。

    “好一个一箭双雕”。

    顾执沉如寒潭的眼眸睁开,他看向侍女端上的药碗,皱了皱眉,想让林峰给它撤下。

    林峰向来清楚自家主子的德行,他眼皮一跳,赶紧上前把他扒碗的手拉开“主子啊主子,这药你得喝啊,你都昏迷一天了,郎中说再烧下去人就傻了”。

    顾执瞅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你皮厚实了是吗?”。

    林峰讪笑几声,不敢回话。

    他依旧没有碰那碗黝黑浓稠的药,而是沉默看一会,忽然问:“我让你装的银子,放进去了吗?”。

    “放了放了,还有那张纸条,也一并压在下方,保准错眼不了”,林峰赶紧回答道。

    铃铛被顾执带走了,生硬冰冷的死物有些咯手,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抬眸问:“她看见了吗?”。

    其实他更想问程拾一的反应,只是这么一问显得自己对她上心,顾执骄矜傲娇,不允许自己对旁人放过多的心思。

    “也许是看见了吧”,林峰不确定地挠了挠后脑勺,“属下见那姑娘拿起字条看了好一会,然后折起放进袋中”。

    顾执面无表情看着他,林峰二丈摸不着头脑,好一会突然恍然大悟,小心翼翼道“那姑娘应该很舍不得主子您吧,我瞧她把屋内的一包糖果子喂给野猫,孤零零坐在院内,看起来很是落寞”。

    顾执一听,脸色黑沉沉,让林峰越看越心惊胆战。

    他欲哭无泪,怎么主子出去几天,越发喜怒无常了啊!!?

    落寞什么,顾执目光阴沉沉,压抑不住的怒气溢出。

    他人前脚刚走,程拾一便将他的糖果子分了,认定与他不会再有瓜葛。

    指不定在为摆脱自己而欣喜不已。

    人是顾执卑劣欺骗得来的,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铃铛虽是凌疏白,如今到顾执手中,那属于他的。

    即便骗不了长久,那又如何。

    顾执从不为自己的低劣为耻,他向来坚信贪婪的人会拥有更多。

    如今他找到一个好玩新奇的玩具,除非腻味,否则谁也不能夺走。

    白色绸缎中衣穿在他身上,更添了几分病弱瘦消,他拂过落在嘴边的一束头发,黑如浓墨的眼眸抬起,懒懒道“算了”。

    “来日方长”。

    白云在空中聚集散开,小雨点落鱼塘,戏弄藏身荷叶的锦鲤。

    日为朝,月为暮,朝暮交叠,四季周而复始前进了。

    程拾一站在窗前,抬手接下滑下屋檐的雨水,雨水不大,氲湿掌心。

    她时常意志低沉,提不上任何兴趣,只窝在小小的木柜里。

    等能打起精神了,程拾一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一并处理完,周而复始。

    跑上窗户的橘猫甩着尾巴,好奇看她百无聊赖玩着手指,看一会小雨,又把窗边摆放的木雕重新轮一遍位置。

    顾执的梨花她依旧每天折下放在窗边,很是新鲜的梨花,木雕的数目没增多,依旧是那么几个。

    阿舟只是喜爱花草,并不偏爱任何,程拾一便由着当季花草更换,她并不在意花瓶中插的是什么,只是习惯罢了。

    所以顾执说要梨花时,她便顺着他的意,改换梨花,即便他走后也没有换别的。

    糖果子程拾一包好放在柜子上方,她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只是顾执那天非要吃上,程拾一只好冒雨替他买回。

    只是他没吃几口便又包了起来。

    家中只有程拾一一人,她修长分明的五指在浆白的米水中搅拌,把水倒掉后,估摸有着一指头的水量,便下锅蒸去了。

    仅有自己,吃食也简单起来,屯的粮物还没吃完。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下着,木柴燃烧噼里啪啦的细碎声响,一掀开锅,蒸腾的雾气氤氲她漂亮的眉眼。

    焯水的猪肉被她干煸,表面泛起焦焦的褐色,程拾一把锅中的肉铲倒一边,划拉把闷制好的洋芋连同酱汁一同倒入锅中。

    舀了点薯粉勾芡,褐色的酱汁瞬间浓稠起来,包裹着每一块肉,香味四溢。

    一柱香香时间过后,程拾将锅盖掀起,香味同被蒸腾而上的雾气带出,炖烂的洋芋,裹满酱汁的肉块被米饭盖住。

    吸饱汤汁的米饭被肉汁浸亮,软而不烂,程拾一眉眼舒展,素来平静的眼眸透出点点的笑意。

    她把菜端到圆桌上,待她坐下,守候多时的狸猫蹿一下跳到她怀里,等待她的投喂。

    程拾一好笑地撸了撸它的耳朵。

    饭吃完不久,千丝楼的信鸽停在了窗台,程拾一把家中门窗关好后,腿外缘绑了把短刃,便出门了。

    千丝楼顾名思义,任何一处都有它的踪影,建筑隐藏在人海中,不起眼,却如蛛网一般,丝丝缕缕连接交叠。

    程拾一举着一把墨青色油纸伞,走街串巷,黄泥粘上鞋底,却又在踏上下一个水坑中消失。

    她是在一处小门中停下,白墙黑瓦,木门有些裂缝,门的两边挂着桃联,上面的雕刻已显陈旧。

    她弓起食指,用指骨关节梆梆连续敲了三下。

    门吱吖一声,很快就开了,来人是一位弓着背的老妇人,拿着扫帚,耷拉着的眼皮撩起,面无表情看她一眼“有何事?”。

    程拾一摩擦着指尖,“我带了鯈鱼来,你要吗?”。

    “要的,多谢姑娘”,老妇人勾起嘴角,吊着眼阴恻恻看她片刻,背过身去“还请姑娘随老身来”。

    程拾一不是第一次来,她收回放在老妇人身上的视线,顺手替她把门合好,将手中油纸伞倾斜一半。

    沿着地下阶梯往下走,入目是一条厚厚的石廊,闯过石廊便到了另一方天地。

    高高砌起的墙壁满是密密麻麻的凹槽,凹槽内放着红木牌,各色各样的人从大厅中穿过,穿着妖艳的女子翘着腿,坐在中央半圆弧状的盒状桌前。

    涂着蔻红指甲的手漫不经心拨几下算盘中的木珠。

    发现程拾一时,她惊喜呀了一声,凤眸微微睁大,招呼着她过来“小拾一呀,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怎么来了京城,你那不靠谱的师父又死哪去了,就你一个吗?”。

    “柳姐姐”,柳遥知靠得太近,身上的馨香扑满她的鼻翼,程拾一脸色的红蔓延到脖子,眼神闪躲“师父不在,我来接任务”。

    柳遥知平日最爱逗弄乖巧内敛的孩子,见程拾一羞红了脸不敢看她,笑得更明媚“好好好,接任务是吧”。

    她从背部挂满木牌的墙上拾下一张,递给程拾一,红唇亲启“自个去任务墙看看吧,一个小任务”。

    程拾一乖乖接过。

    “有问题来找姐姐喔”,柳遥知朝她抛了个媚眼。

    “嗯”。

    任务墙,顾名思义,上面张贴任务细枝叶末的地方,获得特定木牌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

    程拾一把木牌交给看守的人,核验后,寻到对应的一面墙,观看起任务内容。

    这次的任务是要从江阳大盗陈深身上夺回贺阳陈家丢失的传家宝:金丝嵌玳瑁象牙簪。

    根据情报人得知,明日酉时的上半时,杜康仙庄将在自家酒楼展示闻名已久的杜诗酿。

    届时,嗜酒如命的陈深必定出现在此。

    陈深年二四,身高不足六尺,锁骨上有一颗黑痣,极善乔装,为人倨傲,喜欢将偷来财物带在身上以来炫耀。

    相比从前刀口舔血的生活,这个任务看起来的确简单,程拾一想。

    黄纸上给出的信息只有这么多,翻来覆去也看不出太多其他内容,她将画了陈深人像的纸张带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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