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府举家入京这半月来,整府上上下下梳理了个遍,上至府里头老夫人房里的,下至几个少爷姑娘身边伺候的,多了许多新入府的新面孔。

    几个房里头的夫人暗里惦记着这管家权,大房掌家那位不知怎的被老夫人和大老爷留在了安州。

    大老爷宁洪岸原是安州通判,半月前升任了户部郎中。照理说宁通判在安州熬了些许年份,家眷随其入京应是通判夫人长脸时候。

    可这宁府只说大夫人张氏染了病,要些许时候方能入京,调理个身子康健了再说后话。

    这剩下几房琢磨了这意思,便是大房自个儿出了什么岔子,在入京前出了这档子事。升任书刚到,后脚这老太太就发话了。虽说老太太对大房夫人张氏一直是明里暗里立规矩的,可这话一出,宁通判也是一言未发。

    来京后,这管家权暂时还是回了老太太这,故而几房来玉安堂都勤快了些。三房心里都打着些主意,请安时带着几房的小姐来讨老太太欢心。几个姑娘正是花一般的年纪,挨个乖觉请安。

    二房跟三房是庶出,为原先老太爷的妾所生,大老爷与四老爷是老太太亲生的,故而请安时应是大房先,虽说张氏留在了安州,可这府里也没坏了规矩。

    大房大姑娘宁锦芸几年前已经出嫁了,如今大房待字闺中的便只有宁锦仪,芳年十六,已过及笄之礼。不过虽说是大房嫡女,却是个娴静绵软的性子。

    阖府上下皆知,四小姐素来是不爱掺和家里头哪房姑娘之间斗气了,亦或是脂粉衣裳不合心意要支银子置办,诸如此类。

    等几房都到齐了,宁锦仪先向老太太请安。

    面前女子身着粉锻倚罗裙,是京中时兴的料子,前些日子老太太给置办的。宁锦仪素来是不爱出风头的,平日里选着月白的亦或是青烟色穿,对芳龄姑娘家总归是素淡了些。

    “锦仪问祖母安,祖母安好。”宁锦仪容貌生的极美,气韵悠然,谈话间明眸似水,从前往来的官眷夫人见了这杏眼明仁的嫡女都是赞叹有加。

    府里对几个姑娘都是请了嬷嬷教礼仪的,老太太庄氏嫁给老太爷前是户部尚书郎家的嫡女,对府里姑娘们也是从严要求。

    庄氏发髻端庄,虽已生华发,可眼神平静,仍露出掌家二十几年的余威。庄氏旁边站着的是身边的老人王妈妈,也有五十年纪了,立在老夫人身边也有几分薄面。

    话毕,庄氏面目慈祥,点头示意。

    宁锦仪请过安后,剩下几房陆陆续续问老夫人安康,四房两位姑娘,二姑娘宁姝凌处处要拔得头筹,许是与宁锦仪上下年纪,同是嫡女,总有些许想较量。

    “祖母安康,孙女们这几日总盼着能在您膝下,一尽孝道。”四房二姑娘宁姝凌容色清秀,谈吐得宜,言语礼仪得当,素来是是挑不出错的。

    五姑娘娇憨,正是豆蔻年华,很得老夫人欢心。“祖母近日都不爱叫我们请安,孙女总惦记着您上回赏我的桂花糕和糖蒸酥酪。”五姑娘宁姝媛圆眼含笑,白皙可人。

    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得了老夫人一句笑话“你这孩子,最爱哄我,我这的厨司可让你这丫头看上眼了。”

    话间又是惹的一众夫人姑娘欢笑。

    今日是入京以来,阖府已规整好的日子,前几日泥瓦匠修整园子已然完工,人牙子那买的仆人也已分配到各房,剩下的就由几房夫人调教了。

    过几日便要宴请京城里的亲眷,达官贵人,一些有往来的官眷,通一通这刚入京中的情谊。府中姑娘也有几位要开始想看人家了,可这管家权尚且还在老太太手里,想来是她老人家亲自操持,府中几位夫人协理。

    若是论嫡出的,大房的内院夫人张氏不在,便是四房的刘氏出风头了。二房三房原是老太爷的宠妾所生,老太爷走后,家里便消停了,没翻出什么风浪 。

    可老太爷走前也是给这两房谋了差事,算下来就算是将来分房后,也是够两房能安身立命的 。

    二房三姑娘宁晴雯跟四房的二姑娘走的近,因宁锦仪不爱搭理府中的事,久而久之,四姑娘独来独往多了些。

    可内院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人,总要言语上几句。宁锦仪高山流水般平静的性子自然跟二姑娘三姑娘合不到一处,

    不过五姑娘倒是爱粘着宁锦仪,闲来无事总要要来停烟堂走上几圈,或是留在四姐姐这打发时间。

    早上的请安也是为着十日后的宴席把几房召到一处,四房是嫡出,这操持的事宜虽说是老太太挂名,可采买管事什么的都是四房接手。

    大老爷升迁也并非机缘巧合,在安州熬了些许年份了,半夜前才升了官来了京城。大房张氏娘家是京中兵部的人,有心也使不上力,亦或是心不在焉,给应付过去了。

    谁料事有转机,老太太娘家子侄升任正三品,斗转了几圈终于把宁通判这事给办成了,阖府这才入了京,老太太在这家中更是说一不二了。

    张氏留在了安州也是事出有因。近些年来宁洪岸与张氏终是从年少欢喜走到有些淡然。张氏当时育有大姑娘,二少爷宁泽林,本是一生无忧。

    宁大人也是与其相敬如宾,日子虽平淡可也欣然。宁大人十几年前纳回一妾室,生下的便是如今的六姑娘。

    老太太当年属意的并不是大夫人,是宁通判一意求娶。十几年前老太太娘家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来省亲,兰氏正是青春年纪,一来二去,宁洪岸与这女子有了首尾。事情一出,老太太说一不二将这兰氏纳进门。

    张氏原也以为夫妇相随便可终老一生,可经了这事儿,日日以泪洗面便也不可,往后便有不如不相见之势。

    宁洪岸对张氏是心有愧疚的,可这十年了磋磨后也是所剩无几,半月前大吵一架后心灰意冷。

    张氏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时常爱说笑,可见了宁大人入院后,虽不是刻意冷面,却也无心伺候,长此以往,夫妻间竟是形同陌路。

    宁洪岸有心想一续往前和美的夫妻关系,捡着话问张氏,可张氏有一句没一句地不愿搭理。最后,夫妻二人坐在台云阁内两厢无话,宁大人升任的喜悦也一点点冷下来。

    那日,冷冻了多年的关系终于是爆发了,宁洪岸上前抓着张氏的胳膊,面上带着愠怒,太阳穴突突的跳。

    “你我二人非要闹成今日这样吗?”宁洪岸说完只盯着张氏,满腔怒火无法发泄。

    张氏年轻时也是玉面美人,如今虽过了四十年纪,可冷脸时倒让宁洪岸怀念起年轻时求取的不易。

    “宁大人升任是天大的喜事,怎的到我这云台阁里耍起威风来了?”张氏柳眉倒竖,冷冷怼了回去。

    宁洪岸现下倒有些冷静下来了,苦涩地吐出了几个字“泓兰,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闹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这厢刚闹了一通,老太太房里就喊人来话了,让张氏前去。

    老太太冷着脸,呵斥道“你是大房话事的,应该有大夫人的肚量,这些年大爷在你这碰了多少软钉子,嫉妒是犯了七出的!”

    张氏跪在玉满堂内,下人都被打发出去了,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给张氏长长记性,婆婆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张氏往常也懒得费什么口舌。

    不知是与宁大人吵了一架的缘故,张氏跪着,视线冷凝前方,“老太太若是不满,就给大爷多纳几房,总能讨大爷欢心,开枝散叶,媳妇儿也算全了夫妻情谊。”话毕,张氏嘴巴紧抿,不吐一言。

    这话看似大方得体,明白的都知道这是刺老太太当年没问过张氏便将兰姨娘抬进门。

    老太太脸色铁青,心里怒火翻腾,让人去前院唤了大爷来。

    宁洪岸来到玉满堂只见老太太面色不虞,张氏挺拔跪在老夫人面前,两人之间似是剑拔弩张。

    “张氏不孝婆母,出言顶撞,我看此番入京,你便留在安州好好捡起规矩来!”老太太发话了,宁洪岸似是想说点什么,却也没开口。

    张氏听罢,冷笑仍是不为所动,就算跪立也不屈着身子。

    宁锦仪回了停烟阁后唤了素晴备笔墨,家里这半月真是翻天覆地了,还未来得及给哥哥去封书信,也要给母亲写封家书。

    玉满堂发生了那事以后,宁锦仪第二日原想去云台阁问问原委,谁知,老夫人派了身边的王妈妈传话,让她呆在停烟阁里,家里请了绣娘教几位姑娘针法,无事便琢磨琢磨绣艺。

    故而只得了张氏身边的余妈妈同素晴传话,方知母亲无事。

    这厢素晴回来后。

    “姑娘,府中近日都忙着十日后的宴席,门外小厮也不肯帮我们递信呢,不知是否得了老太太授意。”

    “老太太是要把咱们大夫人架空在安州吗!”织月端着茶水放在檀木桌上,嘀咕着手上用了点劲,杯里的滇红茶溅了几滴出来。

    宁锦仪见这丫头平时挺机灵,现下嘴里没把门,惹得她明眸含笑,也不介意,端起茶碗喝了起来。

    在玉满堂呆了许久,听各房安排理事采买各种琐事,老夫人让几个姑娘们呆在那,一是为了学学掌家的过程,二是为了磨练心性让几个姑娘站了一个时辰。

    宁锦仪也没喝上几口热茶,现在抬起茶碗动作有些忘了嬷嬷的教导,抬手间衣袖滑落,皓腕雪白。

    “姑娘,再渴也不能这般豪饮呀!”素晴是大夫人拨给宁锦仪的,备好笔墨后见自家姑娘这般不羁,一时也是着急。

    往日里嬷嬷教导礼仪时,姑娘一向是乖巧听话,嬷嬷说什么,姑娘自是照做的,一回到停烟阁倒是原形毕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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