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素晴的话,宁锦仪也不恼,仍是笑着让织月续茶。

    素晴是及笄前大夫人拨到停烟阁的,是宁锦仪的大丫头。织月是从小跟着宁锦仪的。“素晴,你去要马车,顺便将这封给大哥哥的信给送出去,明日我要出府。”宁锦仪写完信后看着字迹有些许汗颜。

    笔墨都是大哥哥有心准备的,原是打算督促自己好好磨练笔下功夫,可许多本字帖临摹下来,竟是一点长进也无,宁锦仪心想自己果然不是才女的料子。

    写给母亲的信,宁锦仪仔细琢磨了片刻。母亲掌家多年,自然不是老夫人一个念头一句话就能架空的。若没有些料理内宅的本事,只怕大姐与哥哥,还有自己已经喂了豺狼。

    进京前,母亲也交代了些许事情,关于大姐姐嫁去的吏部尚书家的事。大姐姐宁锦芸几年前嫁到京城,成婚两年生下了奚哥儿,随后婆母便要张罗纳妾的事。内院婆母要管教媳妇,可娘家宁府在安州,大姐姐也是有苦说不出。

    眼看女儿似要步自己的后尘,张氏绝不容忍。张氏嫁妆里的铺面有间妆铺,在京城开了二十多年了,是出嫁时外祖母添进母亲的嫁妆单子里的。来往的官眷闲暇时也会在那采买脂粉头油等物,此番张氏交代了宁锦仪去芊状阁取份东西。

    用过午膳后,宁锦仪在院子里躺着看了会医书。晚些时候素晴回来报“门房的来人说,四房二姑娘要了辆马车,现下府里马车已无可用的马车。”

    宁锦仪正练着字,握着笔杆小心下笔,雪腕微抬,可这字也有如爬虫,白白废了张纸。

    听见这话,宁锦仪叹了口气。

    “她是遇见了你,故而要马车,还是二姐姐着实要马车?”宁锦仪搁笔,抬步去多宝阁里取了几两银子。

    家里头怎么成天有人给她下绊子呢。

    “奴婢路过悦雨廊时,二姑娘和三姑娘正在采桂花,见我往外走便问了几句。”

    素晴说完眼睑一沉。

    宁锦仪见天色还算晴朗,决定去二姐姐那走一遭。今日这铺子她是定要去的,怎么去倒要看二姐姐怎么想的。

    进了宁姝凌的院子,不会儿,雨旋盈满笑意走出来:“四姑娘屋里坐。”

    看着宁锦仪来了,宁姝凌眼光一动,笑着道“四妹妹往日里可不爱出去院子里,今日怎么来我这了?”

    上完茶后,雨旋立在宁姝凌左侧。

    见宁姝凌佯装无事饮茶的样子,宁锦仪挑眉也不拆穿,只看着茶杯嫣然一笑:“二姐姐的茶也不是想喝就能喝上的,我就想来你这坐坐,叙叙话。”

    见宁锦仪不像是要做什么的样子,宁姝凌扯了扯嘴角,只能应好。

    宁姝凌让雨旋备几份糕点,只能陪着宁锦仪做做样子。

    宁锦仪眼尾划过茶台时似是见了什么东西,星眸一动。

    桌上有条雪青竹节纹的帕子还没收起来,宁姝凌把他掩在了几个香囊和几条桃红帕子下了。

    不一会儿,门房差使了一个外院的妈妈来了宁姝凌这。

    宁锦仪在这,宁姝凌只能先起身去见见。

    外院妈妈见了宁姝凌,小心翼翼道:“二小姐,今日家里都急用马车,四小姐让人驶了马车要用,现下府里没有马车了。”

    宁锦仪步履轻盈走在宁姝凌后面。

    外院妈妈话落,宁锦仪走到宁姝凌旁边,抬眸望着面色冷凝的她,扬眉微微一笑:“二姐姐的云雾毛尖是好茶水,下次再到姐姐院里来。”

    不欲再和宁姝凌耽搁时间,宁锦仪领着素晴向府外走去。

    雨旋低着头站在宁姝凌旁不岔道:“同是府里嫡出的姑娘,这门房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般怠慢姑娘你!”

    宁姝凌听了这话,眼里怒意未消,转手甩了雨旋一耳光:“若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闭上你的嘴!”

    雨旋惶恐不安,扑通一声跪在阶梯下:“姑娘息怒,是奴婢口不择言!”话落连忙磕头赔罪,不敢惹怒姑娘。

    待宁姝凌出气了让她起来时,额头上已是肿起青痕。院子里的奴婢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动,唯恐被牵连。

    一时之间,宁姝凌的院子气氛倒是冷凝下来。二姑娘教训手下的大丫头,旁的下人自然不敢置喙。

    织月背着个包裹站在马车旁,不一会就见自家姑娘出来了,扶着宁锦仪上了马车,织月才得意看着自家姑娘道:“我们姑娘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随便想点招,二姑娘就比不赢姑娘!”

    宁锦仪检查了盒子里的东西后,方才问织月:“四夫人可说了什么吗?”

    家里准备宴席已是忙不开手了,且宁锦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找个好理由搪塞过去只怕四夫人不肯放行。

    下了马车,刘掌柜领着宁锦仪往楼上雅间方向走。

    芊状阁与旁边的醉月楼有修密道,顺着过去便是醉月楼。戴上准备好的帏纱帽,宁锦仪进了一间雅座。

    片刻,一位小厮模样的小童进了雅间坐下:“宁姑娘,这是师傅让交给你的。”

    话毕,将揣着的两本书与几样药材交给了宁锦仪。两本书都是有些年头了,宁锦仪略看了几眼,将其与药材装进带来的盒子里。

    “玉清,这是四月前师傅交代的香囊,东西已经配好了,麻烦你代为转交。”宁锦仪把盒子里的香囊和书信取出,让玉清一同带走。

    接过宁锦仪的东西后,玉清便要走了,玉清年纪比宁锦仪小些,人看起来还未脱去童气,可跟着师傅的时间却久。

    他本是山野里的遗孤,师傅齐山行医济世便发了回善心,将人捡了回去。

    齐山痴迷医药,大半时候都是找不见人的,为了寻味药材是跋山涉水也要探一探,玉清便也跟着。

    宁锦仪站起身,问道:“不知师傅可会在京城停留?”

    玉清只摇了摇头:“师傅没说要来京城,兴许是不想被人烦扰。”

    玉清背着包袱一个人来,也一个人走了。

    宁锦仪提起缎裙走窗旁,倚着窗框,回想了与齐山结识的不解之缘。

    四五岁那年府里的女眷一同去城外绿拂山踏青,宁锦仪来了郊外,只想撒了欢玩。小女孩生得唇红齿白,充满灵气的眼睛望着母亲,软乎乎道想去花树下玩。

    张氏看着这乖软的小丫头,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让身边的嬷嬷领着她去玩。宁锦仪穿着袄裙去扑蝴蝶,圆润的小手怎么也够不着前边的蝴蝶,小姑娘呼哧呼哧站着看几只蝴蝶。

    身边的嬷嬷见她前襟有些细汗,想着去拿件小衫给换上免得着凉。

    “嬷嬷去吧,我来看着四姑娘。”一个模样面善的奴婢说。那位嬷嬷见她穿的是府中二等丫头的衣裳,问了句:“你是哪个院子的?”

    那奴婢笑着说是二姑娘的丫头,嬷嬷见二姑娘一行在不远处,便将宁锦仪交给了她。

    奴婢领着宁锦仪去扑蝴蝶:“姑娘看,蝴蝶往那边飞了呢。”说着指了指方向。

    宁锦仪不知那蝴蝶怎的飞到了溪边,想起嬷嬷的叮咛,准备往回走了。

    后背一股力将她推入溪中,宁锦仪不会凫水,小小的身子不一会就呛了水。

    溪边离众人不远,大哥宁泽林先前看宁锦仪往溪边走便觉得不妥,他率先跳下水把宁锦仪捞起来了。

    虽说及时把宁锦仪救起来了,可毕竟是五岁的孩子,回府后便高烧不退,急得张氏掉眼泪。反反复复几日退烧发烧,来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只说府上千金受了惊吓,开的均是些压惊的方子。

    宁锦仪病着不舒服,药还没喝下去,倒是全让弄洒了。

    几日还没好,只怕孩子要烧坏了身子,张氏已是熬红了眼眶。第四日府外来了个人,一身行头不算齐整,似是无意走到宁府歇整了一会。片刻后方才敲门,问府上可有人病了。门房原以为是什么不相干的人,一听这话头,连忙让人去通报张氏。

    张氏也是急得没办法了,忙让把人请了进来,虽说看起来不像是医馆坐镇的大夫,兴许也是有几分医术的。看过了宁锦仪苍白的小脸,缩在锦被下显得脸越发小。

    齐山号脉后施了几针,开了个方子让吃上三日,“第一日会有些难受,接下来两日就会症状好转了。”张氏让大夫看了这方子,没什么问题便恳切谢过齐山:“若是小女好转,定是重金酬谢。”

    齐山摆了摆手走了。

    第一日晚喝了药后宁锦仪哭得难受,宁泽林看她实在喝不下去撒了许多,让人重新煎了副药,亲自喂给宁锦仪。

    三日后,宁锦仪人清醒过来了。虽说身体有些虚弱,慢慢调理差不多也能好全了。

    宁洪岸在床前守了这个小女儿一夜:“锦仪,好些了吗?”摸着有些冰凉的小手,宁洪岸唤人取汤婆子来,包裹住宁锦仪的手掌。

    张氏将那日的嬷嬷与下黑手的奴婢打了板子,让人发卖了,仍不能解心头之恨。

    事情的原委查起来也不难,推人的奴婢原说自己是二姑娘身边的丫头,细细盘查后府中并无此人,打了几板子就咽气了。

    那奴婢并非受了重刑,而是服毒自杀。提去问话前,那奴婢被关在府里的柴房,让人把手脚捆了起来。定然是提早服了毒,受罚时毒发。

    张氏让人查了查这奴婢是如何入府的,偌大一个纰漏,无声无息便出现在绿拂山。张氏看着宁锦仪苍白的小脸,黯然掉泪。

    宁锦仪落水前性情活泼,爱在府中蹦蹦跳跳,张氏原先格外宠爱小女,对宁锦仪有求必应。落水后消沉了段时间,五岁的年纪倒是不爱说笑了,只爱睁着扑棱圆的眸子看,也不似从前般爱玩爱闹。任谁来逗,也只是抓着布老虎捏着玩。

    打那时起,张氏不让人离了宁锦仪,选了心腹一直跟着,把小女一直养在自己院子里,生怕小小的年纪有哪磕着碰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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