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我要睡在这里。”

    片音说着褪下衣物。

    “如果你阻止,我可能会杀了你。”

    人闯进来,门被推开,树誉竟伸向鼠标的食指,悬停在了半空中。

    他没回头,但清楚地听到了衣料摩挲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判定出她此刻在做的事情。树誉竟自是从未预想过,她第一次进入他的卧室,会是这般场景。

    片音很快把自己剥得□□,走到床边,撩开被褥,动作熟练地躺了进去。那情形,看起来倒像是与在自己家中没有什么不同。

    鼠标继续移动,大概是模模糊糊意识到从她进门起,对方就不曾看自己一眼,片音有些生气,暗暗下定决心,再怎么样,这一晚也不能让他过得过于顺心。

    于是她喊道。

    “树誉竟。”

    他绷着脸,仍是不动。

    “树誉竟。”

    书桌旁的人犹豫着,察觉到她突然变得有些喋喋不休,还是起了身。

    片音见他停在了床边,心情飘曳,朝他招手。

    “你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他认真地紧盯着她,简直就像看着一副假面具。

    她催促道。

    “过来呀。”

    他站在床边。

    “再靠近一些。”片音开始显得有些不耐烦。

    酒气飘来,树誉竟这才意识到,她喝醉了。他没再动弹,仍只是看她,仿佛要揪出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你不听话,可真讨厌呐!”

    她抱怨着,平躺的身子向床沿动了动,掩在被单下的手臂悄悄向两边摆成一字形,像一只鹰隼缓缓伸展开翅膀,忽然腾起身朝他扑过去。

    可她的速度终究慢了些,又或者是他早已看穿她的把戏,率先一步强势地反扑过来,速度快到她的后脑勺还未来得及完全脱离枕面,便已更深地下陷进去。

    “不乖乖让老鹰捉的小鸡不是好小鸡。”她反抗道。

    “树誉竟,你不是好小鸡!”

    “你不是好小鸡。”

    见他既不理睬她,也不松手。片音有些沮丧地挣扎起来,树誉竟伏在她身上,用力按住下压的被单,她像是被牢牢钉在床榻上,这样僵持了好一会,终于一动不动地消停了。

    裸露的肩膀偶然间滑过他的手指,有些痒,又难自抑。

    片音咽喉滑动了一下,想笑,又有些想大吼大叫,可她不知道该先做哪一个,一气之下,索性就都不做,只管安安静静地躺着了。

    这倒是给树誉竟省了力。很快,片音便不再感到欣喜,等她朦朦胧胧反应过来,整个人里里外外已经被紧裹在被单做成的椭圆形蚕茧内,只勉强露出脑袋,看上去好似蚕蛹刚爬出蚕茧,只走了一步就停了下来。

    她扭动着身子,蚕茧毫无松动,再一次放弃,静躺。

    “不喜欢。”

    “这个不好,我要出去,出去。”

    片音没安静多久,眼里烟雾蒙蒙,冷不防又嬉笑起来。

    “把它掏出来,树誉竟。”

    “把它掏出来,让它也威风威风。”

    “快把它掏出来,给我瞧瞧。”

    “给我瞧瞧,树誉竟。”

    她说着抽出手臂作势要拉扯他的衣角,碰壁之后,手肘又被紧攥着裹进了蚕茧。脖颈旁两处隔着被单下压的力道又卷土重来,没再松开。

    大概是白天的血液燃烧耗费了过多精力,床上的人很快又安静下来,几分钟后,眼皮渐沉。

    室内泛起轻浅均匀的鼻息声。

    褪去的衣物凌乱堆叠,落在窗边,像带着馨热体温的小动物,于夜色中轻盈起伏。

    他移开目光,不再去看。

    灯光熄灭,幽暗愈浓。

    两小时后,他合上笔记本,走向床沿。

    桌面昏沉沉的台灯在她脸上投下一层柔和的色彩,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带着酒气的皮肤抽离了浮躁,体温回归到正常。

    他注视着那张安然熟睡的面庞,胸中积蓄起一种神秘的恍惚,不知不觉间靠近,探下身。

    片音在他滞重的吻中醒了过来,休憩后得以喘息的神思,让她很快忆起身上的人究竟是谁。

    瞳仁内像是洒了一片细微的光亮,潜伏的担忧促使她匆忙又闭上了眼睛。她有些害怕,害怕他察觉到她的清醒。

    他用手轻轻笼住她的脸颊,谨慎而迫切地吻。吻她的耳垂、她的唇,然后是头发。掩盖住肩膀的被单在他指间缓慢下移,皮肤一寸寸裸露出来,触探到空气后,微微有些发凉。

    他的吻随指尖的方向缓缓移动,往下,再往下,倏而停留在锁骨附近的凹处。

    她屏息等待着,在心里和自己紧张地商量着对策,手指紧扣着床单,心跳像吹制玻璃器皿时透明薄片中挤压出的无数微小气泡,狂乱爆裂着。

    动作停息下来,好似野兽受到触动,一头扎进琼脂玉液般梦的残余。

    这样间隔了几分钟,他抻着被单,重新遮盖住她脖颈。

    某种混杂着期望和忐忑的担忧感及时被卸除,她又变回未出茧的蛹,一只佯装睡相的蛹。

    他看了好一会,随后贴着她的面颊,把头埋进枕头里,她听到他深沉的呼吸声,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最终得以到达。

    就连时间也一道跟着换了步调,好像更快了,忽而又显得愈发迟疑。

    直到他松开她,站起身。

    关门的声响敲击着她的喉咙,她深深地喘息,像是刚经历过缺氧的鱼。

    就这样,在唇间,在指畔,夜的沉默变成了可被感知的颜色。

    黎明横切入室,扣上衣袖时,片音内里升起一种对食物的渴望。待整理好床铺,她打开房门。

    树誉竟侧过身。

    某种预感扑向她。

    “你不会昨晚就睡在这里吧?”

    他没答话。

    “为什么?”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

    “你该回去了。”

    “我饿了。”

    他漆黑的瞳眸显得沉郁,声音很低,似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回家。”

    “是在赶我走么。”

    “我让你回家。”

    她似乎有些被激怒了,不再看他,匆忙走下楼梯,可只走了几步,不想就此屈服的情绪又生发出来。

    她跑过去,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树誉竟回头,怔怔地望着她。

    “我不想走。”

    “你家里人会担心。”

    “你真的想我走吗?”

    他拉开她的手。

    “快回去。”

    她绕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鼻尖涌上酸楚,话语末尾稍带着颤音,“可你明明…”

    “回去!”

    他打断她,像是感到无可忍受的烦乱。

    片音离去的身影,恰似因突然遭受了不明确的痛苦袭击,而横卧在马路间挣扎的鸬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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