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街道，裴涧涧的身子随之一晃一晃。
她虽人在车内，心思早飞到其他地方。
也不知道宋母听到刚刚的消息是什么反应？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阮青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裴涧涧连忙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愣了愣，低声道：“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阮青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裴涧涧毫无凶意地瞪了她一眼。
片刻后，裴涧涧将刚才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了阮青，她问道：“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赵世子所作所为，罪有应得。”
阮青继续道：“文书已发，事已尘埃落定，小姐也不能再为此忧心。但老夫人那里，小姐可多去安慰，劝她保重身体。”
裴涧涧心中叹息，这一切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尽力去平抚宋亲的心绪。
她暗自决定，回府后去主院瞧瞧宋母。
然而，主院的情况却令她意外。
大白天的，房门紧闭，院内的仆人竟也都被赶了出去。
正当她靠近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宋母忧愁的声音：“云州荒芜，他年纪也大了，身体根本吃不消！你能不能去求皇上，看在昔日平国府的功劳，留他一人在长安养老？”
说的是赵侯爷？她正要推门而入，屋内却传来宋淮的声音，裴涧涧不由得驻足。
宋淮的语气冷清：“皇上并非未曾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知珍惜。若他能稍加收敛，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宋母闻言，竟哭出声来，带着些许责备：“你若是不愿帮忙便直说，我去找你父亲求情。”
宋淮叹了口气，态度却依旧坚决：“昔日他不顾父女之情，早已与你恩断义绝，你又何苦趟这趟浑水。”
或许是因为这些往事太过沉重，宋母一时无言，低低地沉默着。
片刻后，她又轻声道：“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外祖父……”
这话像是踩了宋淮的尾巴，他声音猛地拔高，怒气隐隐：“当初他纵容赵鹏伤我时，可曾记得我是他的外孙？”
听到此处，宋母无言以对，许是想到儿子昔日受过的屈辱，不禁哽咽。
片刻后，宋淮冷静下来，淡淡道：“母亲可知我此次受伤，是谁所为？”
“……难道是赵鹏？”宋母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宋淮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测，宋母再度哭了起来。
宋淮的语气冷冽：“不过是全家流放，并未取其性命，已是皇上的宽容。”
宋母泣不成声中，忽而止住哭泣，怔怔地望着他：“你这算什么话？我怎会有你这般冷酷无情的儿子？”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震惊和痛心。
裴涧涧站在门外，心底也一阵震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淮，冷酷决绝。
“世家权势过重，皇上自然会有戒备之心。外祖父买卖官职，结党营私，早已成了皇上的心头刺，迟早会被除去。”
是啊！历代权臣与世家若过于庞大，势必会威胁皇权，结局无非是覆灭。
她的心悄悄揪紧，不免想起魏国公府——皇上会否也将目光投向裴家？若魏国公府遭难，宋淮是否也会这般无情无义？
仿佛心有灵犀，宋母忽然问道：“我且问你，倘若抄家流放的是魏国公府，你又会如何？”
宋淮微微一滞，语气有些生硬：“不会的，母亲，请勿作此假设。”
“若一定要假设呢？”宋母继续逼问。
庭院陷入一片静寂，风声卷着落叶，格外刺耳。
宋淮此时根本想不到，院中竟有两人正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宋淮始终未曾出声。
裴涧涧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痛苦、失望，仿佛一瞬间对他寒了心。
她不敢听那个答案，转身决然离去……
......
若要说起四季中裴涧涧最难耐的时节，莫过于这寒冬腊月了。
每当冬日来临，她总是手脚冰凉，恨不得整个人蜷在厚厚的冬被之中，待在暖炉旁，静待春日将她从这刺骨的寒意中解救出来。
昨夜一场大雪将庭院的梅枝与小径装点得银装素裹，落雪在阳光下消融，院中侍女忙着将地上的雪水扫向一旁。
屋内，裴涧涧裹着厚厚的冬衣，缩在暖炉旁，炉中炭火烧得正旺，红艳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不知是被火光映照还是炉火烤红了脸颊，微微透着些桃色。
这时，门口的厚毯轻轻一掀，一阵冷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裴涧涧不由得身子一缩。
随风而入的是丫鬟阮青那铃铛般的笑声：“小姐，外头人传话说姑爷已进府了，可要准备些点心？”
裴涧涧抬眼瞧了一眼桌上，蜜饯、山楂、干果皆是现成的，便道：“不必了吧，待会儿就该传晚膳了。”
二人正说话间，门口已传来轻响，宋淮一只脚踏进了屋子。他解下披风，阮青忙不迭地接住，他便在裴涧涧旁坐下，目光带笑：“你这般裹得严严实实，人都缩在炉边，倒像是只冬日里不见天日的熊，难道阮青舍不得加炭不成？”
裴涧涧被他说得有些郁闷，瞪他一眼，却带了几分娇憨，半分威慑力也无。
倒是阮青掩唇一笑，道：“姑爷莫要取笑小姐，小姐自小就怕冷。既然姑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厨房瞧瞧晚膳。”
炉火中木炭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起，映得裴涧涧眼神明亮，愈加动人。宋淮望着她，语气稍缓道：“你今日可去看过母亲了？她近日如何？”
半月前，平国公一家被抄家流放之事已成定局，宋淮特意派人沿途照应，又送去御寒衣物与干粮，以确保赵家老小能平安到达流放之地。
自那日他与宋母争执后，宋母对他冷淡了许多，裴涧涧每日代为请安，方才得知宋母近况。
裴涧涧微微一笑，温声道：“母亲一切安好，无甚大碍，身子也康健。”
宋淮听罢，面色稍霁，长舒一口气，淡淡道：“如此，便好。”
裴涧涧看出他眉间隐隐的愁色，心中不忍，轻声劝慰道：“我今早去探母亲的口风，瞧她也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生气了。母子之间岂有隔夜仇？不如明日你亲自去瞧瞧她，解解心结。”
宋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
裴涧涧忽而想起一事，兴冲冲地道：“今日母亲遣小厮传话，说明日要我回一趟家，说是哥哥的亲事有了眉目，特邀我参详一二。”
裴子文年方二十一，原本去年便该商议亲事，奈何他整日嬉笑游乐，心思尽放在招猫逗狗之上，致使亲事一拖再拖。裴母心中已下定决心，务必于今年年关前定下人选，以便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将喜事操办妥当。
宋淮轻笑道：“大舅哥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裴涧涧摇头道：“大概没有吧，倒是母亲瞧上了几家合适的人家，想让我看看姑娘的画像。”
宋淮沉吟片刻，笑道：“若画像不尽人意，倒不妨在府中办场茶会，邀各家闺秀一聚，也好仔细甄选。”
裴涧涧点头，心中也暗暗欢喜，想着若是天好，热闹一场，闺阁中的小姐们也会欢欣雀跃。
她满怀憧憬地望着窗外一片雪后的明朗，心中充满期待。
然而，期待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中化为泡影。
翌日一早，府中小厮急匆匆禀报，魏国公府门外竟已聚集了一队官兵。
裴涧涧心中如坠冰窖，不待细思，已急切地奔向马厩，翻身上马，飞奔至魏国公府。
她亲眼见到家门被贴上封条，家人皆带上枷锁，那偌大的府邸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般呈现在眼前，仿佛瞬间将她的整个世界吞噬。
心中的痛楚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她眼前一黑，待再睁眼时，发觉身在马车之中，身旁唯有宋淮——这一切，竟不是梦。
她虽人在车内，心思早飞到其他地方。
也不知道宋母听到刚刚的消息是什么反应？
“小姐，你在想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阮青的声音将她从沉思中拉回。
裴涧涧连忙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愣了愣，低声道：“只是胡思乱想罢了。”
阮青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裴涧涧毫无凶意地瞪了她一眼。
片刻后，裴涧涧将刚才发生的事详细告诉了阮青，她问道：“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那赵世子所作所为，罪有应得。”
阮青继续道：“文书已发，事已尘埃落定，小姐也不能再为此忧心。但老夫人那里，小姐可多去安慰，劝她保重身体。”
裴涧涧心中叹息，这一切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尽力去平抚宋亲的心绪。
她暗自决定，回府后去主院瞧瞧宋母。
然而，主院的情况却令她意外。
大白天的，房门紧闭，院内的仆人竟也都被赶了出去。
正当她靠近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宋母忧愁的声音：“云州荒芜，他年纪也大了，身体根本吃不消！你能不能去求皇上，看在昔日平国府的功劳，留他一人在长安养老？”
说的是赵侯爷？她正要推门而入，屋内却传来宋淮的声音，裴涧涧不由得驻足。
宋淮的语气冷清：“皇上并非未曾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知珍惜。若他能稍加收敛，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宋母闻言，竟哭出声来，带着些许责备：“你若是不愿帮忙便直说，我去找你父亲求情。”
宋淮叹了口气，态度却依旧坚决：“昔日他不顾父女之情，早已与你恩断义绝，你又何苦趟这趟浑水。”
或许是因为这些往事太过沉重，宋母一时无言，低低地沉默着。
片刻后，她又轻声道：“可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你的外祖父……”
这话像是踩了宋淮的尾巴，他声音猛地拔高，怒气隐隐：“当初他纵容赵鹏伤我时，可曾记得我是他的外孙？”
听到此处，宋母无言以对，许是想到儿子昔日受过的屈辱，不禁哽咽。
片刻后，宋淮冷静下来，淡淡道：“母亲可知我此次受伤，是谁所为？”
“……难道是赵鹏？”宋母声音中满是难以置信。
宋淮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测，宋母再度哭了起来。
宋淮的语气冷冽：“不过是全家流放，并未取其性命，已是皇上的宽容。”
宋母泣不成声中，忽而止住哭泣，怔怔地望着他：“你这算什么话？我怎会有你这般冷酷无情的儿子？”她的话语带着深深的震惊和痛心。
裴涧涧站在门外，心底也一阵震撼。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淮，冷酷决绝。
“世家权势过重，皇上自然会有戒备之心。外祖父买卖官职，结党营私，早已成了皇上的心头刺，迟早会被除去。”
是啊！历代权臣与世家若过于庞大，势必会威胁皇权，结局无非是覆灭。
她的心悄悄揪紧，不免想起魏国公府——皇上会否也将目光投向裴家？若魏国公府遭难，宋淮是否也会这般无情无义？
仿佛心有灵犀，宋母忽然问道：“我且问你，倘若抄家流放的是魏国公府，你又会如何？”
宋淮微微一滞，语气有些生硬：“不会的，母亲，请勿作此假设。”
“若一定要假设呢？”宋母继续逼问。
庭院陷入一片静寂，风声卷着落叶，格外刺耳。
宋淮此时根本想不到，院中竟有两人正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许久，宋淮始终未曾出声。
裴涧涧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痛苦、失望，仿佛一瞬间对他寒了心。
她不敢听那个答案，转身决然离去……
......
若要说起四季中裴涧涧最难耐的时节，莫过于这寒冬腊月了。
每当冬日来临，她总是手脚冰凉，恨不得整个人蜷在厚厚的冬被之中，待在暖炉旁，静待春日将她从这刺骨的寒意中解救出来。
昨夜一场大雪将庭院的梅枝与小径装点得银装素裹，落雪在阳光下消融，院中侍女忙着将地上的雪水扫向一旁。
屋内，裴涧涧裹着厚厚的冬衣，缩在暖炉旁，炉中炭火烧得正旺，红艳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不知是被火光映照还是炉火烤红了脸颊，微微透着些桃色。
这时，门口的厚毯轻轻一掀，一阵冷风从缝隙中钻了进来，裴涧涧不由得身子一缩。
随风而入的是丫鬟阮青那铃铛般的笑声：“小姐，外头人传话说姑爷已进府了，可要准备些点心？”
裴涧涧抬眼瞧了一眼桌上，蜜饯、山楂、干果皆是现成的，便道：“不必了吧，待会儿就该传晚膳了。”
二人正说话间，门口已传来轻响，宋淮一只脚踏进了屋子。他解下披风，阮青忙不迭地接住，他便在裴涧涧旁坐下，目光带笑：“你这般裹得严严实实，人都缩在炉边，倒像是只冬日里不见天日的熊，难道阮青舍不得加炭不成？”
裴涧涧被他说得有些郁闷，瞪他一眼，却带了几分娇憨，半分威慑力也无。
倒是阮青掩唇一笑，道：“姑爷莫要取笑小姐，小姐自小就怕冷。既然姑爷回来了，我这就去厨房瞧瞧晚膳。”
炉火中木炭噼啪作响，火星偶尔溅起，映得裴涧涧眼神明亮，愈加动人。宋淮望着她，语气稍缓道：“你今日可去看过母亲了？她近日如何？”
半月前，平国公一家被抄家流放之事已成定局，宋淮特意派人沿途照应，又送去御寒衣物与干粮，以确保赵家老小能平安到达流放之地。
自那日他与宋母争执后，宋母对他冷淡了许多，裴涧涧每日代为请安，方才得知宋母近况。
裴涧涧微微一笑，温声道：“母亲一切安好，无甚大碍，身子也康健。”
宋淮听罢，面色稍霁，长舒一口气，淡淡道：“如此，便好。”
裴涧涧看出他眉间隐隐的愁色，心中不忍，轻声劝慰道：“我今早去探母亲的口风，瞧她也没有前些日子那般生气了。母子之间岂有隔夜仇？不如明日你亲自去瞧瞧她，解解心结。”
宋淮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浅笑。
裴涧涧忽而想起一事，兴冲冲地道：“今日母亲遣小厮传话，说明日要我回一趟家，说是哥哥的亲事有了眉目，特邀我参详一二。”
裴子文年方二十一，原本去年便该商议亲事，奈何他整日嬉笑游乐，心思尽放在招猫逗狗之上，致使亲事一拖再拖。裴母心中已下定决心，务必于今年年关前定下人选，以便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将喜事操办妥当。
宋淮轻笑道：“大舅哥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裴涧涧摇头道：“大概没有吧，倒是母亲瞧上了几家合适的人家，想让我看看姑娘的画像。”
宋淮沉吟片刻，笑道：“若画像不尽人意，倒不妨在府中办场茶会，邀各家闺秀一聚，也好仔细甄选。”
裴涧涧点头，心中也暗暗欢喜，想着若是天好，热闹一场，闺阁中的小姐们也会欢欣雀跃。
她满怀憧憬地望着窗外一片雪后的明朗，心中充满期待。
然而，期待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中化为泡影。
翌日一早，府中小厮急匆匆禀报，魏国公府门外竟已聚集了一队官兵。
裴涧涧心中如坠冰窖，不待细思，已急切地奔向马厩，翻身上马，飞奔至魏国公府。
她亲眼见到家门被贴上封条，家人皆带上枷锁，那偌大的府邸如同一具冰冷的尸体般呈现在眼前，仿佛瞬间将她的整个世界吞噬。
心中的痛楚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她眼前一黑，待再睁眼时，发觉身在马车之中，身旁唯有宋淮——这一切，竟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