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停月面上坦然,并未有忐忑之色,因为她并非随意伤人,是那陆从礼蛮横在先。

    施敬闻言,问向施停月:“当真伤了伯爵府公子?”

    她点点头,遂将事情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施敬和施远潮皆是瞠目结舌。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当真是玩物丧志,为了区区一只蟋蟀,竟要人命来填,何其荒谬!

    “月儿做得没错,只是下手是否重了些?那陆从礼毕竟是伯爵之子,咱们这样的人家得罪不起。”

    施停月小声嘀咕:“我打他的时候并未用全力……”

    施敬父子哑然,这要是用全力,只怕人早废了。

    无法,施敬只得又问儿子:“陆公子之伤你能否治好?”

    施远潮:“我已允了伯爵府,十日内必治好。”

    施敬满意地点点头,儿子的医术他是知道的,虽不及当年他婶娘那般妙手回春,但却别有精妙之处。原本,施远潮也想当大夫,治病救人、悬壶济世,施敬不想他再步婶娘后尘,便只让他开了一家药馆,以求安稳此生。

    “那伯爵府可知道月儿的身份?”

    施停月这才想起来,她打架时曾自报姓名。“陆从礼知道我的名字,不过当时有一人出来解了围,他才没有再为难我。”

    施敬:“是何人解围?”

    “他未报姓名。”

    施敬了然:“既如此,你这段时日就在家中休憩,莫让忠义伯爵府的人知道你的住处,待你哥哥医好了陆从礼,我再带你登门致歉。”

    施停月不愿:“我又没有做错,为何要致歉?”

    施敬知道这孩子心思纯净,认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可世间事又岂是如此简单就能划分?若不去陆家,往后她在京城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还有远潮,他的药馆总要开下去,得罪权贵绝非好事。为了孩子们的前程,不如好好去陆家说个清楚、赔个不是,也好将此事做个了结。

    “咱们在京城立足,不能树敌太多,你还年轻,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伯父的意思。”

    施远潮也劝她:“是啊妹妹,你就听爹的吧,我看那陆从礼正在气头上,势必要找你算账的。不如咱们先发制人,好好地低个头,这事就了了。”

    施停月没有做声,她并不认为伯父和兄长的决定是对的,要按她的意思,定打得陆从礼乖乖认错才是。

    报完信,施远潮又急巴巴地往药馆去,他得带些上好的伤药去医治陆从礼。也许将陆从礼完全治好,陆家可以不为难妹妹。

    施停月被伯父吩咐只能待在家中避祸,免得撞到陆家气头上。可是施家就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哪关得住从来自由的她?

    往日在云横山,她同山中的鸟雀一般来去自如,高可攀峭壁悬崖,低可寻幽谷深潭,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而现在只能百无聊赖坐在西厢房的廊下,伸手够着垂下来的爬山虎叶子,就靠数那叶片上的经络打发日子,着实烦闷。

    她也想过偷跑出去看看京城繁华,可是伯父待她一片慈爱,她不忍叫伯父失望。

    鹿竹看出她的心事,在屋内浅浅问道:“姑娘可愿意学刺绣打发时间?若愿意,我与云黛都可教你。”枯坐难度日,鹿竹是真心为她着想。

    施停月扔掉手中叶片,站起身走入房中,来到鹿竹身边坐下,只见她们正在绣一幅百蝶穿花图样,细细长长的各色丝线在绣布上翻飞、跳跃,直到绣出百花齐放和蜂蝶共舞的春日盛景,颇为赏心悦目。

    虽然施停月不识绣品好坏,但眼前这幅确实叫人心生欢喜,她忍不住上手摸了起来。极致顺滑柔软的布料,平若无纹的花样,比哥哥给她买的那些衣裙都更为精致华丽。

    “姐姐们的手可真巧,绣出来的花样比画师画得还好看!只可惜我天生粗苯,这双手是拿不起绣花针的……”

    她的手抚过布料时,细心的鹿竹早已注意到了,那双手不似寻常闺秀的手,同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们更是没法比。施姑娘的双手有不少密密麻麻的碎小伤口,虽然都已好了,但肌肤新陈代谢留下的疤痕还在,有些甚至还有未褪尽的粗皮,想来是她从小习武所致。

    施停月试着拿起一根绣花针,可那闪着银光的针实在太细小,陷在她手指凹陷的伤口处,难以掌握,更不消说用来穿针引线。

    云黛看此情景,笑着拿下她手中的绣花针:“咱们姑娘哪里需要干这种粗活,往后这些事都是我和鹿竹两个的,姑娘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这天后面便一日日凉了起来,我和鹿竹就用这百蝶穿花给姑娘做一件披风,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我们手拙才好。”

    经过几日相处,云黛在鹿竹点拨之下,言辞已收敛许多,在施停月面前也不敢随意说话。

    “姐姐们的好意我珍惜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亲手为我绣过花样呢。”她捧起布料,倍加爱护,看得移不开眼。

    鹿竹在心里感叹,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喜怒皆写在脸上,比旁人可是好相与多了。

    得了鹿竹和云黛的百蝶穿花,施停月明显心情好了不少,悠哉悠哉躺在榉木雕花罗汉榻上,不时往嘴里丢几颗葡萄,十分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鹿竹和云黛见她睡得香,两人没有闹出动静,只静静绣花。

    等她醒来已是戌时,早过了施家的晚膳时间。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骨碌爬了起来,心中担忧伯父那般严肃守礼之人,会不会责备她贪睡误了用膳?

    她整理一番衣装,正欲去给伯父解释,鹿竹和云黛还有厨娘徐妈一齐来了,三人端着菜肴说说笑笑进屋来,看起来有什么喜事一般。

    徐妈嘴快:“姑娘,老爷知道您饿了,特意命我留了饭菜给您,都是刚出锅的,可趁热吃。”

    施停月听说是伯父吩咐的,心里的担忧松了下来,看来伯父还不至于太严厉。她浅笑道谢:“多谢徐妈。”

    “姑娘不用谢我老妈子,倒是我老妈子要给姑娘道喜啦!”徐妈高兴得眉眼都挤到一处,仿佛喜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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