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峰!”

    王婶最先惊喜叫出声,连忙把王添禄推开,把人邀请进屋上炕暖和暖和。

    “哎哟,这会儿才回来呢,没冻着吧。”

    “没,穿得厚实,路上还遇到付家店的牛车,没走几步路。”

    闫峰搓搓手掌,久未感受到的暖炕,让他有些怀念。

    “之前听说你们出事,可把我和你叔吓出个好歹,跟你一块那几个也没事吧?”

    王婶连忙使唤王添禄去倒了碗热水,送到人手里。

    氤氲的蒸汽遮住眼眸,“...小高没了,其余住半年医院,跟我一块坐火车回来的。”

    王添禄长长叹出口气,拿起烟杆,狠狠吸了一大口。

    世事无常。

    “害,甭管别的,活下来就是有福气,你早早去看看王太爷,人也没几天了。”

    王婶看得开,看到全乎人,心情大好。

    “边月不知道一天跟郑桂芬捣鼓啥呢,三天两头往镇上跑,院子锁着,让你叔去问问知青院子那边,说不定知道。”

    “吃饭没?吃个烤苞米填填肚子?”

    王添禄把放铁炉子上烘得焦糊的穗苞米塞人手里,就给人拉走。

    王婶守在窗户边,雪花变成冻雨敲在地上,半下午还有些昏暗,俩人的背景没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村小学恢复正常上课,教室里,冯悦砍的柴火烧得正旺,俩知青在教室最后头搬了两张桌子开始学习。

    “来,跟着我念课文!”

    “大雪山在川省的西部...白雪纷飞,寒风刺骨。”[注1]

    王添禄听见读书声,心里满是震惊,刚路过的院子里,大开的门里,灶台上堆满行李。

    闫峰出事还能攒下来这么大笔钱呢!

    “娘。”

    闫洋有些扭捏地在搅着衣摆,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咋了?”

    边月看得称奇,啥时候搞出这样式的动静。

    “咋,身上有狗廊子啊?”[注2]

    耿老太太扶了扶眼镜,盖着毯子的双腿上,薄书页被轻轻翻过。

    这话不得不让边月正做米粉的手一顿,狐疑盯了人一眼。

    可不能再跟闫妍一块睡,那玩意咬人疼。

    “咦~”

    在帮忙的刘卫溪,一脸鄙夷。

    今天公社小学老师统一上市里学习,只在学校玩了半天就回家的俩人没作业,积极帮忙。

    “没!我娘老带我上澡堂去洗!”

    闫洋迅速反驳,也不觉得难以开口。

    鼓足勇气,“娘,我们班小胖说我没爹,信他又看不懂,非说我骗人,我今天在供销社门口随便拉了个叔...”

    “噗哈哈——”

    刘婶叠米皮的胳膊抬起,把整张脸捂在里头笑得直不起腰。

    “出息!”

    边月操起一根笔直的柴火,就想往人身上招呼。

    [哈哈哈,大孝子!]

    [没打个屁股开花,直接取关,哈哈哈!]

    [这小不点在学校还受欺负呢?]

    [光吃不长肉啊!]

    “啊,打哥哥?”

    闫妍抱住腿,瞬间把又气又笑的边月安抚下来。

    “俺爹长啥样我都记不得,一年到头都没见过几面,还不如那个叔叔呢,好歹多俊...”

    “啊!奶,救我!”

    闫洋长期跟着冯悦锻炼的好处就出来了,在狭小的屋子中窜梭,一时之间,还没被自己娘逮住。

    “帮你揪狗廊子?这不简单,用农药往头上裹,都药死。”

    耿老太太翻到下一页,平和地说出那是让人害怕的话,嘴角还带着欣慰的笑。

    村里头被农药药死的人都不少咧!

    “赶明你爹回来,您跟他说去吧!说你给外头又认了个二爹,狗崽子!”

    边月一把捞住人,狠狠往屁股上招呼几下,才回到灶台上忙碌。

    闫洋抽抽搭搭地趴在炕上,只觉得委屈。

    “不哭,吃麦乳精!”

    闫妍从自己口粮中扣出一份,守在眼睛鼻子都哭红的哥哥身边。

    “呜呜呜,还是俺妹对我最好!”

    闫洋嘴里干香甜香的麦乳精粉混入咸咸的眼泪,也对他有了很大的安抚。

    虽然今早上在供销社门口遇见的那个叔,胡子拉碴,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跟坐一路拖拉机似的。

    但那鼻子眼睛嘴巴,也就比他妹妹差一点,多俊呢,指不定比他那不着家的爹好。

    心里带着气,一想到家里这两年全是自家娘起早贪黑,没休息过几天,才让家里时不时吃上大肉。

    那没多少印象的爹,他可不在意,反正家里唯一的男人只能是他。

    闫峰打了个喷嚏,“谢谢知青们,打扰你们上课。”

    “没事,婶子平日里对我们可好。”

    林支竹回教室里继续学习,心里却是觉得边月男人身体似乎不太行,这才下雪,人就感冒了。

    闫峰回到冷灶冷坑的院子,把东西慢慢拾掇好。

    屋顶上吊的腊肉早被边月收到直播间仓库中,万一让村里哪个偷去,都没处哭。

    越收拾,越发心惊。

    除开杂物房和大红柜下堆的冬菜,橱柜中的大袋苞米面、高粱,整个屋子里都见不着油荤。

    炕柜里的被子床褥都还在,旧棉衣也还在,以及一双才纳好的棉鞋压在柜底。

    闫峰着急地穿好衣裳,找知青借了自行车,趁着天还没黑完,骑向公社。

    小院里,还在忙活。

    边月和刘婶正在把干透的米皮折叠在一块,切分成长条的米粉。

    “砰—砰—”

    耿老太太年纪上来,手腕却是一顶一的稳当,把大鹅头颈砍下,去掉气管、食管。

    “刺啦——”

    泡好的白芷、辣椒、胡椒、花椒、葱、八角等香料下锅,炒得金黄,把砍得大块的新鲜鹅肉下锅。

    搅和匀后撒盐,肉眼可见鹅肉表面的皮收缩,肉也黄乎乎的,加入大酱一块煸炒。

    染上颜色时候在锅边淋上白酒,同白芷一样是为了去腥的。

    适量酱油,保证锅底的鹅块一半能接触到浓郁的酱汁,继续炒到融合进酱味为止,加水炖煮。

    边月和刘婶忙把白面和好,掺了些杂粮面,在炕上静待发酵。

    做完米粉,这会儿才闲下来,加入耿老太太,坐在小椅子上,烤着泥火盆,嗑着南瓜子。

    “咔哒,这倒霉玩意,真让闫峰回来听见这话,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还小呢,卫同小时候还不是不乐意认刘兴福。”

    “说起来也是愧对卫同,他从小就被留在王家屯,让他奶养着,卫明跟我们一块随军,住大院里头,性格都开明许多。”

    刘卫溪两眼中有些疑惑,用手撑着下巴,仔细听着。

    “一年到头能被他爷送大院里来回,还得好声好气大包小包送人回去!”

    刘婶想起她公公就是一肚子气,很快缓和过来,说起藏在心底的愧疚。

    “我两处跑,卫同还能记得个人,等刘兴福退下来,差点给当贼赶出院子去!”

    回想起有趣的事,嘴角勾起,又长叹口气。

    “后来俩爷子也没说好,人自个长大出去闯荡,咱也没好意思去管,把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日子过得好就成。”

    耿老太太没听清,但从人脸上的表情变化猜出缘故,“不患寡而患不均,没兄弟阋墙都算好的了。”

    ?

    三个文盲扑闪着清澈的双眼。

    [好了,我出去也能说是有文化的人了!]

    [哈哈哈,比我马上期末考的室友眼神还要清澈。]

    [老太太下放前,估摸得是个地主家小姐吧,反正没少看书。]

    [咋就地主家小姐了?]

    [之前请人吃饭那架势,不像是没钱家庭。]

    “卫溪,奶给你七颗奶糖,只能分给你两个玩得最好的,咋分?”

    耿老太太梗一下,合上夹了厚实书签的书。

    刘卫溪闷头思考,边月和刘婶也在考虑。

    不止一个孩子的家庭,很难做到绝对的公平。

    这会儿手里有钱,还好点,前头拮据的时候,恨不得一张钱掰两半花,紧着缺的孩子来,那就不可避免地忽略别的孩子。

    闫洋看着只有闫妍能喝麦乳精,可羡慕了几个月。

    “唔,一人给三个,我吃一个!”

    刘卫溪举手,她觉得她玩好的伙伴,分不出前后。

    “要我一人给一个,剩下五个留自个兜里,自个吃交朋友都成。”

    耿老太太起身,活络开身子,瞅一眼锅,咕嘟咕嘟冒泡,瞧着比糖都好吃。

    边月和刘婶大概了解人刚说那句文绉绉话是啥意思,记在心里,也起身忙活。

    把从屯里带上来的干货泡开,木耳、菜干、粉条等。

    还不到五点,天昏黑得像是要下大雪,街坊里家家户户的窗户都糊上一层雾气。

    小院的那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电灯光,边月站在灶台边上,将手里的葱油涂在刘婶擀开的面片上。

    折叠的面块切三指宽,露出因为被热油淋过而翠绿的葱叶,白芝麻也不老实地跑出来。

    两两交叠,刘婶用手指按压中间,再一拧,一个圆乎的胖花卷就成了。

    耿老太太守着灶台,锅里逐渐变粘稠的汤汁,立马将刚下锅的土豆、干货裹上。

    盖帘上,花卷躺在苞米叶上,很快又被锅盖遮住。

    “奶,还添柴不?”

    刘卫溪抬头。

    “就等最后的烧完就成,洗手等吃饭。”

    闫洋悄悄趴在门边,鼻尖全是肉香酱香葱油香。

    “吃饭!洗手!”

    闫妍积极推动他哥,出门找卫溪姐姐带她洗手。

    “啪嗒—啪嗒—”

    雪花又落下,在反着光的小水洼上格外显眼。

    冻得瑟瑟发抖的闫峰,才从机械厂找刘卫明问完,驶向车站。

    闫洋看到刚出锅的那一盆大鹅,飞快从地上爬起来,排在人后头洗手。

    围坐在炕桌上,只等长辈动筷子,眼疾手快地夹一块肉在碗中,黏黏糊糊的酱汁往下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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