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

    边月忙里忙外收拾,脚沾不到地。

    闫妍都乖巧地做炕上帮忙剥大蒜,整个小院没一个闲着的人。

    耿老太太捋起袖子正调肉馅,“咱说话算话,啥都不缺,做个羊肉锅子不费啥事!”

    偷偷冲那傻不愣登小孩,使了个眼色。

    成没正眼瞧她,盯着锅子呢。

    “咱家也没铜锅子啊!”

    边月筷子搅动,芝麻酱泄开,同花生酱调和在一块,黏稠又喷香。

    是了,灶台上这俩铜锅子都是严麦昨儿下工后送来的,还非死皮赖脸买了份卤肉饭。

    这样的锅抛费多,一般家庭买不起,年到头也用不上几回。

    “谁要吃果子?”

    “铜锅子!”

    “差点给老婆子耳朵吼聋了。”

    耿清纾把手洗干净,往屋里一进,门挡着谁也看不着。

    边月把辣椒油做出来的时候,一个小巧的铜炉放在灶台上,就是底座有些不稳,歪歪扭扭的。

    不过没多大事,找东西垫着不影响吃。

    “能吃上了?”

    耿清纾继续搅和盆里的肉馅,又分开调成白菜猪肉、茄子肉丁、三鲜馅的,帮着边月忙活。

    “吃,放开了吃!”

    第三个羊肉锅子准备好,庆幸昨个骨头汤准备多着,浇在肉上,香飘十里。

    外头俩爷子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刨出来一盆羊肉卷。

    闫洋把刨子交给他爹,累得只想坐地上,呼吸间闻到的浓香,那可比昨天的卤肉饭还要香。

    拍拍腚上的雪,抢过刨子,让他爹摞上冻肉片。

    “来,今晚要能吃多少肉,全靠你俩了。”

    边月将新的空盆换上,还附赠了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要不是刘婶提前一天招呼她一块排队,哪里买得到这样好的肉。

    [我就说以前谁家里有切肉卷的机器,方法哪有困难多。]

    [但是美食博主家真的什么都有诶。]

    [诶,那为啥不直接用菜刀切呢?]

    [完蛋啦,今天学着主播做卤肉,但是材料不够,灵机一动加了点板蓝根。(图片.jpg)]

    [?]

    [啥?咋不加点泡面呢?]

    冻好的羊肉红白交映,揉搓得紧实,即便薄薄能透光的一片,也没松散开。

    五花肉片长长一条,白色和粉色间隔排列,瞧着就好吃。

    [板蓝根是药材,卤料也是药材,所以板蓝根=卤料?]

    [天才,但做饭禁止灵机一动。]

    “新年好!”

    换上新衣服的严麦,帽子边还插了朵鲜艳的红色假花,衬得被冻红的脸格外美丽,后面跟着不满的严粟。

    那花钱给国营饭店还成,咋乱找人。

    院门口还有俩等着端锅,正踢着雪活动身子。

    “等着嗷,这还给你现切肉吃呢。”

    边月收拾着篮子,垫上干净棉布,雪花状的肉片堆叠成山,青菜萝卜填好每一寸空隙。

    再打上满满一壶酸菜肉汤,同调好的酱料被严麦带走。

    “婶子,明年见!”

    “新年见!”

    “你咋认识这婶子的?”

    拎着篮子的严粟不禁好奇,这眼熟的,好像以前还在一张桌上吃过饭的。

    “天机不可泄露...今天甭跟姐夫回去,我就...”

    严麦俩手拎着热水壶,略傲娇地抬起头。

    数着手里的钱,边月喜滋滋地夹出几根烧红的炭火放进铜锅,等填补肉菜钱的小半块羊肉刨出来。

    “吃饭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外头适时地响起震耳的鞭炮声,边月捂住女儿的耳朵,闫峰捂住媳妇的耳朵,闫洋捂住自个的耳朵,耿老太太擦干净筷子,碗里的调料搅和好了。

    忙活一下午,收拾出这一桌子。

    咕嘟冒泡的铜锅子让本就模糊的窗户又添上一层雾气,围着一圈摆上肉片、青菜、卤肉、虾滑、牛肉丸和鱼丸等。

    红色的喜气挂在屋檐下,贴在门上,被屋里的灯光一照,外头的雪堆上都是红艳艳一片。

    [新年好啊大家!]

    [好饿啊,中午吃完年夜饭,这会儿光看主播吃的馋。]

    [羊肉火锅,嘿嘿,吃上了。]

    边月碗里的麻酱滴上香油、辣油,些许白糖和辣椒段。

    筷子向白肉进发,瞧着没滋没味,从碗里转一圈出来,像是穿上扎染出来的衣服,上面还有些许凸起点缀。

    没人搭理它长啥样,只用味蕾细细品尝。

    醇香的芝麻酱先占领高地,紧跟着的香辣不肯认输,时不时挑战上位,但等牙齿咬开厚实的白肉,筋道的皮、软糯的油脂、韧劲的瘦肉,带着酸香的汤汁瞬间将芝麻酱打得落花流水。

    精华留在汤里,酸菜本身残留的香味减淡,但仍不失风采。

    像是咬下一口化开的冻梨,熬出胶质的骨汤在嘴里瞬间迸发,入口即化对它是最好的诠释。

    吸饱汤汁的蔬菜口感不一,恰是解腻神器,催促着众人大口吃肉。

    刚下去肉片刚变色,蜷曲在一块,最大限度留下酱汁,新鲜弹牙的同时竟然还有些脆爽。

    “诶,我下的肉!”

    闫洋显然一副吃美了的样子,刚怨天载地干活,这会儿倒还不满起来。

    “再来一盘我都吃得完!”

    [啧,还好我们让主播做的丸子都能烫火锅。]

    [还好我内测能分到。]

    王琦放下手机,转头一看,锅里的丸子全军覆没。

    “我说咋不讲我吃饭玩手机了!”

    王妈妈把碗往怀里收收,一颗颗圆滚滚的肉丸子冒着热气,下巴都不用擦补水了。

    “嘶-”

    王爸爸筷子上的牛肉丸跌落到碗底,立马又弹出来,丸子接连在桌上蹦跶,内部留下的空隙中残留的汤汁滴落。

    “诶!洗洗还能吃。”

    王琦叫住龇牙咧嘴的人,紧盯着戳着肉丸子去冲洗的背影,手疾眼快地从留下的碗里夹了俩。

    王妈妈小口咬着滚烫的肉丸子,紧实的质地,鲜美的味道,嚼劲十足,一口接着一口。

    旁边吵起来的父女俩?

    反正没抢她的丸子吃就成。

    边月用勺子将虾滑下进锅,桌上残留的红色虾壳数量众多,正说明这虾肉的美味。

    只将虾肉拍开切散,保留着些许颗粒感,加上淀粉的虾滑,很快在高温下变成红色,浮在汤面上。

    比沟里的泥鳅还要滑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送进嘴,边月只觉得值得。

    鲜嫩爽滑的虾肉跳到舌尖上,凹凸不平的表面留下辣椒段,在某一口突袭味蕾,深刻品尝到虾肉的甘甜鲜美。

    鱼丸是王家屯里今年冬捕分的鱼做的,赶在刚捞出还没冻上的时候处理干净,洁白的鱼肉剁成泥,搅打上劲,虎口一捏就是个圆滚滚的丸子。

    在铜锅中滴溜溜滚动,膨胀一圈,入口如同鸡蛋羹一样细腻,鱼肉的清甜,尝不出一点腥味。

    “啊,打我!”

    闫妍嘴里掉落的鱼丸碰到碗壁,反弹到嘴,一瘪,朝自家娘诉苦。

    “坏东西,那就不吃了。”

    边月想把那鱼丸夹出。

    闫妍用手遮住大半个碗,“坏东西,全吃完!”

    “吃坏的成啥事,咱要吃吃好的!”

    耿老太太夹了一个大大的牛肉丸到孩子碗中,她牙齿不成吃不来这玩意,差点最后几颗牙也落下,鱼丸倒是在嘴里轻松化开。

    边月往铜锅里倒上满满的汤,静待沸腾。

    [坏东西我来吃,我牙齿倍棒!]

    [那天跟主播一块做的,手工真的比外头卖的还好吃!]

    [前面愿意出吗?]

    严麦只恨自己的嘴不耐烫,一边哈着气,一边快速从铜锅里捞出满满的菜。

    大虾和白肉自不必多说,该有的年年有余也全消灭干净,她嘴都没停过,还比不过身边炕上人的嘴。

    她爹,每年必在饭桌上唠半天,最后总得挂落在她身上。

    今年因为这个锅子,耳根子清静不少,但坏处也十分明显。

    一筷子满满的羊肉片被她爹夹进碗里,刚裹上韭花酱,趁热乎吃完咽下,下一筷子又来了。

    大家第一筷子的还没吹冷呢!

    先前容易突击人的丸子他也一口咽下,等看到剩余的白菜、萝卜、豆芽,兴致缺缺。

    “啧,我来说两句啊!先唠咱爹...诶,新年快乐!”

    能打断严麦她爹话的不是其他,是现在刚端上来的肉,自家做的白肉。

    没赶上趟,买的瘦多肥少的部分。

    一下锅,刚准备放下筷子的众人又提起一颗心。

    “都还没进味呢,抢啥啊!”

    严麦震惊,她的筷子都插不进去,炕下那桌也没好到哪里去,瞬间消失在每个人的口中。

    “都赶不上热乎的!”

    严粟飞速将抢来的一筷子白肉丢在自家妹妹碗里,同时照顾女儿。

    “好吃也不是你们这样造的,五六斤羊肉都没啦,多吃点菜!”

    严麦娘忙跟女儿们咬耳朵,把冻豆腐、泡好的干菜端出来。

    足够美味的汤汁,半夜守岁的时候都用这汤煮的饺子,鲜得人舌头都能咬掉。

    “唔,娘!牙痛!”

    闫妍皱着眉头,眼睛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缓了好一阵儿才吐出一个干净的硬币。

    “吃到硬币,明年有福气啦!”

    边月刮了一下女儿的鼻梁,精挑细选出还能有硬币的饺子。

    闫洋是荤素不忌,反正都好吃得不行,沾上加辣油的蒜酱,肚子分明饱饱的,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海碗。

    闫峰咬着饺子,眼睛却是一刻都不愿远离家人。

    “噼-啪——”

    窗外的黑夜突然被火光划破,焰火四散,是难得的美丽。

    闫妍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饺子交给她娘,趴窗台上,张大嘴,瞪大眼睛,看眼前新奇的一切。

    “京市电视台春节文艺晚会顺利落下帷幕,听,钟声敲响,1978年来啦!”

    “今晚上《新闻联播》都没赶上听!”

    耿老太太念叨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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