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谢宅

    谢府是吏部尚书谢华的家宅。

    谢氏家族能人辈出,仕宦显达,是众所仰望的高门大族。因为族大官多,拥有的土地和佃客也就多,经济实力雄厚。

    谢宅分主要两个部分,前院的永定宅是家里的长辈居住,后面的景云宅则是晚生后辈居住的。景云一词取自于《淮南子·天文训》中“虎啸谷风至,龙兴景云起。”象征着吉祥和好运。?

    谢华有五个儿子,大儿子谢宥是晋陵太守,二儿子谢渊曾任东阳太守已经去世,谢径排行第三,四儿子谢昆是吴兴太守,小儿子谢夷是永嘉太守。

    关杳回到房中还没来得及梳洗,就听见敲门声,“海棠。”

    海棠是谢渊侍妾叶葵的贴身丫鬟。海棠一看见关杳就哭起来: 三夫人,你终于回来了,小姐她快不行了…

    关杳吓了一跳: 快带我去。

    关杳来到南院的时候才知道太夫人和老夫人都在,难怪回来的时候管事的老婆子们都不在,原来是上这里来了,葵姐姐的病一定是恶化了。

    关杳: 奶奶,夫人。

    谢夫人一看见关杳就说: 你说去栖霞寺给阿葵祈福,就去了一整天?

    关杳: 是的,做完法事后,买了鱼虾去河道放生,所以回来晚了。

    谢夫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说:下次出门要留意时辰,女子人家早出晚归容易招人话柄,还有,下这么大的雨,你不知道躲吗?

    关杳:我着急回来,所以..

    太夫人: 阿杳,小葵要见你,快进去吧。

    关杳: 是。

    关杳来到叶葵床前轻唤道: 葵姐姐..

    许久叶葵才醒来:阿杳,你回来啦?怎么外面下雨了?

    关杳:是呀,下了好大雨,还打雷闪电。

    叶葵:我睡得太熟了,一点儿也不知道。

    叶葵病重后神志不清,声低息微,面色晦暗,且水米不进。当关杳唤醒她的时候,她两眼炯炯有神,面色红润,精神振奋,甚至还坐起来问道:你吃饭了吗?

    关杳:没有,你肚子饿不饿?

    叶葵:有一点。

    关杳:你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做。

    叶葵:豆花。

    关杳:甜豆花是不是?

    "嗯。"叶葵点头。

    "小姐你等着,我马上叫厨房给你做。"海棠意会马上跑出去了。

    “阿杳,我要走了。”叶葵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关杳:去哪里?

    叶葵:追随你二哥去。

    叶葵比关杳年长五岁,嫁过来不到一年谢渊就因病去世了,阴阳两隔,漂亮端庄的新娘成了寡妇。丈夫死后她除了读书自我安慰外,总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生了病也不愿求医。关杳进府后和她来往密切,由于叶葵和谢渊没有子嗣,人生道路仍然漫长,所以关杳曾劝她改嫁:“夫死而嫁固为失节,然而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无可奈何的。”

    但叶葵以贞女不事二夫给婉拒了。

    叶葵:失去丈夫的痛苦,你不明白,那种痛是撕心裂肺的。

    关杳:王嬷嬷,厨娘李嫂,奶娘丁氏她们都失去了丈夫,你知道的。生老病死是很平常的,人生的路上,人来人往,葵姐姐,你要好好生活下去,你还年轻,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知道吗?

    叶葵:我知道,我明白,但是我真的好想他,因为忘不了他所以我很痛苦。

    关杳:二哥仙游多年,逍遥天地,纵情山水,已远离凡尘俗事了。葵姐姐,放下吧,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叶葵: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叶葵突然清醒过来和她交谈,并且要求进食,甚至吟诗,这时候关杳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回光返照的表现,也是病情恶化的前兆,难道她真的要追随丈夫而去了?不,她才二十五岁啊。“葵姐姐,我今天出去给你找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原来是御医,医术高明,百治百效,他给你开了药方,现在小春已经在厨房熬药了,你喝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叶葵:好妹妹,为了我你寻医问药四处奔走,我很感激你。

    关杳:我们是一家人,如果你好起来,区区小事算得了什么呢。大夫说了,你的病是抑郁过度造成的,只要你别胡思乱想,谨遵医嘱,按时服药,自然就可以痊愈了。

    叶葵:病久方知身是苦,魔多反使道心坚。我啊早想离开这张床了。

    关杳:这才对嘛,只要有恒心,一定会重获生机,复旧如初的。

    叶葵: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感情如此,生命更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睡够了,还是肚饿的原因,此刻,我感觉身体里面有一股气流正在往上涌,突然间精力充沛,神志舒畅,想起来走走。

    关杳:你要起来?

    叶葵:是啊,我卧床多日,太夫人和夫人为我操心劳神,趁现在精神爽利,去给她们送茶问安。

    关杳:葵姐姐,不要起来。

    叶葵:为什么?

    关杳:其实不用去的,你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康复,最好不要下地,不如我去叫她们来。

    就这样,叶葵身体突然好转,候在外面的人都进来和她说话,趁她进食的时候,关杳回去换衣服。

    谢径回府后,贴身随从长胜就出来恭迎道: 少爷你去了哪里?怎么不让我们跟着你呢?你衣服都湿透了。

    谢径:你们去查蟠虺图的来历,查得怎么样?

    长胜:我和百年下山后寻访了当地的百姓,据放牛的老汉说,一天傍晚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飘下很多纸片,多到他误以为下雪了,纸上有画,像是乌龟和蛇的东西,他们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了,直到天妃宫的道士说,这是妖精降临人间的先兆。

    谢径戏谑道:怎么妖精降临人间会事先通知百姓的吗?

    长胜:当然不是啦,不知道是什么妖人在整蛊作怪。

    谢径:那道士呢?

    长胜:失踪了,整间宫庙一个人都没有。我们本来打算去衙门请衙差帮忙找人,谁知道下大雨,我们被困在宫庙里了。

    谢径:百年呢?

    长胜:他和全叔出去贴字符了。

    谢径:贴什么字符?

    长胜:不就是夜哭郎咯,大公子和小公子夜里啼哭不止,所以太夫人命管家全叔出去贴字符,据说这样做孩子夜里可以睡得安稳些。

    谢径:大宝二宝他们怎么样?

    长胜:也没什么不妥,婴儿就是这样的,白天吃好睡好,一旦到了晚上就啼哭不眠,通宵达旦。因为孩子“夜哭关”影响到大夫人。

    谢径:大嫂她怎么了?

    长胜:大夫人同时要照顾两个婴孩,精力不足,过度疲劳,听说已经派人去请大少爷回来了。

    谢径:应该的,大哥在家的话多多少少可以缓解大嫂的压力,婴孩感受到父亲的气息,说不定会睡得安稳些。

    长胜:就是这样的,孩子满月后大公子就不在家,要是屋里长期没有男人的话,不好。

    谢径:你又胡说什么?

    长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听老人说,妇女孩童属阴,一旦家里阴气过甚,会直接影响情绪和身体,小公子现在夜夜啼哭就是样版。

    说话间百年回来了,他看见谢径就说:少爷不得了,有怪事。

    长胜:你们撞鬼啦?

    百年:不是鬼,我怀疑是妖。我和全叔在大街上贴字符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从屋顶上飞过去,速度极快,我马上跳上去追,还是被它逃脱了,然后听见某家女人恸哭的声音,我跑去看,那婴儿就死在摇篮里,脑子被吸干了。

    长胜:真可怜,城里的婴儿前前后后已经死了近百个了。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百年:看不清,不像人。

    长胜:何以见得?

    百年:我自认轻功了得,如果是人,我就算追不上,和它的距离也不会相差太远,但那个东西“咻”的一下就不见了,你说是不是妖?

    长胜:有道理,专挑婴孩下手,吸食脑髓,人不会这样做,一定是妖。

    百年:少爷,不如我带上一些侍卫出去围剿它,一日不杀它,每天都有孩子枉死。

    谢径:这事儿有衙门管。

    百年:但我们不可以袖手旁观。

    长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说神捕“飞鹰”已经从外地回来了,有他在的话相信很快就能逮到那妖精的。

    谢径:你们管好家里的就行了,你和百年到东院去负责大嫂和孩子的安全。

    百年恍然:对哟,小公子他们也是妖怪的目标。

    长胜:差点就把小公子忘记了,少爷,我们今晚就去。

    谢径:另外派几名女护院轮流守在大嫂的房门外,男护院和侍卫一干人等如无必要不准踏进院子。

    长胜,百年:是。

    谢宅背山面水,以林木为屏障,依地势而建,与山水相互融合。宅子里清溪萦回,水声潺潺,楼榭亭阁,高下错落,溪水萦绕穿流其间,鸟鸣幽村,鱼跃荷塘。曲折的回廊,错落有致的建筑和精心布置的景观,营造出步移景异之感。

    庭院里花草树木繁茂,梅兰竹菊,占尽春夏秋冬,迷人的景物,又使庭院吸引来各种鸟雀、小动物和昆虫。谢宅的庭院,既有春的娇艳,也有夏的葱茏,还有秋的鸣叫,更有冬的静穆。

    四周一片静谧,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整个宅子一片静寂。

    蛙声和虫鸣也沉寂了。

    这时候小春提着灯笼和关杳回到西院:我换完衣服才知道你来了南院,就急忙跑来了。小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瞧见二夫人她精神抖擞,胃口大增,看样子已经好了。

    关杳:短暂的清醒,是回光返照之象,这情况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几天?甚至更快。

    小春:生死有命,无法改变。二夫人思念亡夫一心求死,或许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关杳叹了一口气说:她太傻,她知道自己的情况,还答应我要好好吃药,转过头来却和太夫人她们交代身后事。而我,也是一个大话精。

    小春:哪有人这样自己说自己的。

    关杳:我骗太夫人说出去给葵姐姐祈福放生,回来又骗葵姐姐说请了御医回来替她治病,左骗右骗里外骗。

    小春:你这样做无非是不想让她们担心嘛,善意的谎言是情有可原的,不必在意。

    关杳:小春,我梳洗后要去陪葵姐姐一晚,你没事的话就早点休息。

    小春:小姐,上吊也要喘口气吧,我们从早上到现在一粒米都没有下肚,你不饿吗?

    这时候一声凄厉,阴森的叫声从树上传来,凄惨诡异。关杳吓了一跳,差点摔倒。

    小春紧紧拉住关杳:路湿地滑,小心啊。

    关杳:像是猫头鹰在叫。

    小春:“这遭瘟的鸟突然间大叫,吓死人了。”她抬头四处望,企图找出猫头鹰的藏身处,却看见一个黑影“咻”一声跳出墙外去了,小春大叫一声,连人带灯笼扑倒在地。

    “小春有没有摔伤?快起来。”这会儿换关杳俯身去拉她了。

    小春说:小姐,我看见有个黑影窜到墙外去了。

    谢径看见小春提着灯笼和关杳一起朝南院走来,在院子里主仆二人双双摔倒,灯笼倒地后蜡烛熄灭了,紧接着又是一声深沉尖锐的尖叫声?,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谢径:是夜鸮。

    孙嬷嬷是西院的老佣人,她看见谢径回来,赶紧迎上来说:少爷,这鸟叫得好刺耳,俗话说夜有恶声鸟叫,不是好预兆。鬼哭狼嚎一般,叫得人心直发毛,要是吓到了东院的小公子,估计今晚又要哭到天明了,不行,我要去叫长胜拿弹弓把它打走。

    谢径:长胜和百年到东院去了。这夜鸮本来就是夜间出没的,但以往没听到它叫,今天却很反常,一定是什么东西将它吸引来了。嬷嬷,近日二嫂她身体怎样?

    孙嬷嬷:听闻不大乐观,大夫们来了又走,听全叔说太夫人和老夫人今天一整天都在南院呢。

    谢径:我想让你到南院去听差,二嫂那边有什么情况立刻报给我。

    孙嬷嬷:是。咦,是夫人和小春,她们应该是从南院回来了。

    “阿嚏..”关杳受凉打了喷嚏。

    小春:小姐你着凉了,你看你,回来到现在还穿着这身湿衣服,寒气入体不想生病也不行呐,关心别人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嘛。

    关杳:泡会儿热水澡,喝些姜茶就没事了。

    这时她们才注意到谢径,小春喊道:三少爷。

    关杳问道:你刚回来?

    谢径:是的。

    她应该回来很久了,还穿着这身湿衣服。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狼狈了。她很清楚现在的自己发丝凌乱,一身湿衣衫,苍白的面容,裙子沾满了泥水,鞋子上全是泥巴,平日的好神采都被大雨带走了。

    “咕咕咕咕…”夜鸮的叫声再次传荡开来,有夜色和大树的遮掩,不见影子,显得异常地凄厉,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小春很害怕:又来了,少爷,这只鸟今晚一直在叫呢。

    谢径安慰道:正值新春,府内外多树木,夜间觅食的禽鸟自然会频繁地鸣叫,没事的。

    关杳:二嫂她不大好,我今晚要去陪她,你来吗?

    谢径:我换了衣服跟你去。

    景云宅,分东西南北四个院,关杳和谢径住西院。夫妻不同房,谢径住书斋,平日除了去南院看望叶葵,关杳几乎不出房门,谢径要是在家都是早出晚归,两人几乎不打照面。

    谢径还在池子里泡澡的时候,丫鬟小玉跑来通知他:少爷,二夫人她走了..

    正如叶葵所说,她追随丈夫去了。从此夫妻比翼双飞,笑看人间。

    根据她的遗愿,死后与丈夫合葬,生则同寝,死则同穴。或许这一刻他们真的做到了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夫妻同合葬,合葬西山旁。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

    回想初次见到叶葵的时候,她素雅清新,话不多,眉宇间有化不开的哀愁,就如三月江南的烟雨。红颜女子青春守寡,居于膏粱锦绣之中,心如槁木死灰一般,终日过枯燥单调的生活,谁知道在孤独寂寞的漫漫长夜中,她流下多少眼泪。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时光不可倒流,昔日也不再重来,关杳十分伤痛。有人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开始,叶葵和丈夫又能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明年春天我会来看你的,葵姐姐再见了。”

    天色昏暗,气氛陰森,灰白色的云层压在低矮的山头上。

    乌啼鹊噪昏乔木,风吹旷野纸钱飞,

    黄泉不知生人泪,暮雨萧萧惆怅归。

    行至半路,旷野苍茫,凄风劲吹。远处一只比鹰还大的紫绿色大鸟在空中盘旋。

    是鸠。

    谢径看见鸠鸟,赶紧催促送葬的人们快走。

    关杳并没有留意到天边的飞鸟,而是看见古墓累累的坟堆上坐着一个靓装女子,她吓了一跳。

    小春察觉到她的异样,急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你流汗了,你不舒服吗?

    关杳:小春,对面的坟堆上坐着一个女人,她细长的眼睛,张着大嘴望着我笑。

    小春:对面?没有啊。

    关杳知道自己见鬼了:莫不是我眼花了,误将杜鹃花看成了红妆女子。

    谢径已经注意到了关杳的不妥。

    小春: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原地休息一下。

    谢径说道:“别停下,走。”于是他过来搀着关杳,可以说是架着她走了。

    又是一个春色浓艳而又意象凄迷的细雨尖风夜,天空浑浊而灰暗,阴冷又潮湿。

    关杳病了。

    小春发现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她急忙到书斋叫来谢径。

    谢径:她前日淋了雨,现在病了一点也不出奇,用四钱黄芩,四钱连翘,四钱桔梗..

    小春:少爷,你是在开药方吗?

    谢径:随军的医官治疗风寒用的就是这个方子,你现在先用湿布敷在她的额头上,帮她降温。药我让孙嬷嬷去拿。

    小春:是。

    自从他的房间让给关杳之后,他就没进来过,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有股淡淡的檀香味,这气味沁人心脾又略带神秘感。他以为女子的房间会充满脂粉味,但是放眼望去,反而充斥着浓浓的书卷味,古筝,字画和书占据房中,看得出来她在闲坐时以琴弦和书籍为伴。

    小春给关杳冷敷后,对谢径说:小姐刚才在睡梦中喊叫,呓语不止,仔细听又不知道说什么,她以前从不这样的,我担心她是因为见到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生病的。

    谢径:运蹇时低,如龙失水,人生在世,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先吃药,好好休息会没事的。

    小春:少爷今晚幸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深宅大院孤独寂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病落魄时无人问津。

    谢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随时找我。

    小春:我会的,但是小姐她不会,她遇到困难从不说,但你们是夫妻,不是外人。少爷,恕我直言,小姐真的是个好人,她勤奋好学又孝敬父母,你应该试着去了解她,你们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日夫妻,百世姻缘,两个人能共偕连理是很不容易的,千万要珍惜啊。

    次日。

    小春给关杳端来药: 谢天谢地,烧退了。

    关杳: 这病来势汹汹,让人始料不及。小春你也淋了雨,千万注意身体别和我一样。

    小春: 小姐你现在感觉怎样?你病的时候一直在说胡话,吓死我了。

    关杳:是吗?我说了什么?

    小春:听不清楚,不过好像在和别人说话。你不记得吗?

    关杳:不记得,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小春:小姐你不是病,我担心你是撞邪。

    关杳:撞邪?

    小春:是啊,一般的感冒发烧都要有个过程的,而你的病就像猛虎下山,来势汹汹。

    关杳:说不定是真的,小春,我真的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乱坟堆上。

    小春:我相信。府里办丧事,见到这些东西都很正常。其实撞鬼和男女相爱一样,都是讲究“缘分”的,小姐,冬梅也病了,

    关杳:病了?严不严重。

    小春:寒热症,和你的一模一样,所以我煎药都要煎两副,如果她吃了药依然不好的话,我得去请大夫来给她把脉。

    关杳:药不是大夫开的吗?

    小春:不是,是少爷。

    关杳:他?他怎么知道我病了?你告诉他的?

    小春点头:是。

    关杳:下次这种小事就别去麻烦别人了,大半夜的把他叫来,怪不好意思的。

    小春:这有什么关系呢,你突然间病了,我方寸大乱,不去找少爷难道去找老夫人吗?其实少爷他很关心你的,我去煎药的时候他一直在床榻前守着你呢。未来会怎样,没人知道,你们做不成夫妻,是可以做朋友的。还有,你好了之后要记得去答谢他。

    关杳点头道:我会的。

    这时丫鬟夏莲跑进来:不好了小春..

    小春:夏莲,发生什么事?

    夏莲:冬梅肚子痛得很厉害,你快跟我去看看..

    关杳的另一个丫鬟叫冬梅,冬梅和夏莲原先是谢老夫人身边的使唤丫头,她进府后就被调到西院来了。

    冬梅家在双元县,距离京城不远。这次母亲病了她回家照顾,回来的时候打雾水走夜路,到了晚上的时候开始发冷发热,同屋的丫鬟夏莲看见她不舒服,就到药房用关杳的药方给她抓药,谁知道喝完药后,冬梅开始嚷肚子痛。

    夏莲被吓到了,赶紧叫来小春,那时候冬梅已经痛到在床上打滚,关杳听见叫喊声立即披上单衣跑来查看,只见豆大的汗珠从冬梅头上流了下来,她捂着肚子,痛苦地蜷缩着。嘴里吱吱呜呜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啊——疼死我了!疼死了——疼死了!”

    小春:快去叫大夫。

    夏莲:是。

    突然间,冬梅趴到床边狂呕,吐了一大堆青蛙和蚯蚓,吓得关杳,小春和夏莲三人哇哇大叫。三人的叫喊声动静不小,谢径都听见了,他赶到的时候冬梅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喘大气,而关杳小春夏莲三人纷纷被吓得魂不附体。

    等冬梅神魂稍定的时候说:她走夜路的时候遇到一个女人,自称来京城看望丈夫,便一起同行,两人走了一段路后,女子给她几个小野果止渴,当曙色熹微,晨光晻霭的时候,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她才知道她是鬼。

    一下子两个人都见鬼了,不得不重视。谢径立即叫管家全叔调了几个老嬷嬷到西院来,这几个老婆子是府里的老佣人,古语云“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人生阅历和经验皆离不开时间的积累,岁月的积淀。老人就具有这种资历上的优势,无论是照顾病人还是杜绝中邪的事件发生,有她们的照看多多少少会让人放心一些。

    财源广进是景云宅里的护卫,听命于谢径。阿财和阿源从集市回来告诉谢径:昨夜城东又有一名婴儿死掉了,不过这次有人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受害者家里逃了出来,他想去追,却无能为力。毕竟更夫不会武功嘛。

    阿源:还有,城外也出了事,村里的几个樵夫失了踪,山里不时传来怪鸟的鬼叫声,森林里到处是死蛇。县尉和捕快们每天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忙进忙出,一无所获。

    阿财:城外的事我们管不着了,反而我比较担心城里专门吸食婴孩脑髓的妖精,别忘了我们府里有两个婴儿。

    阿源:以防万一,我看我们还是加派人手盯紧小公子他们。

    谢径:阿财阿源,让全叔挑几个老嬷嬷去房里轮流看护大宝和二宝。

    阿财阿源:是。

    谢径:你们去东院把长胜百年叫来。

    阿财阿源:是。

    谢径召来长胜和百年三人一起去苍梧岭狩猎。

    长胜: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时隔两年苍梧岭依旧林木繁茂,苍翠葱茏,甚至连花都开得比其他地方多。

    百年: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来这里,是协助武探花孙良捕杀老虎。

    长胜:当然记得,皆因老虎下山吃人,当地官兵和猎人一起合力围捕,我们那次一共捕杀了三只虎,五只狼和八头野猪。后来武探花因除虎有功升了职,做了虎贲校尉。

    百年:但最后一次围剿后,伤害人畜的近山猛兽已经绝迹,没了大型野兽,我们今天来能有什么收获呢?有了,我们可以猎取羚羊和山鸡。

    长胜:我们又不是猎人,打这些来干什么?自古说“草木方长不折,虫兽启蛰不杀”,少爷,现在不是狩猎的季节。

    谢径:没错,我们的目的是鸠。

    长胜,百年:鸠?

    长胜:听闻鸠是传说中的毒鸟,相传把它的羽毛放在酒里,就可以毒杀人,甚至连鸠粪都含有剧毒。

    谢径:没错,饮鸩止渴指的就是这种鸟。

    长胜:我就说嘛,怎么无端端地跑来狩猎,原来是为民除害来了。

    百年:苍梧岭有鸠吗?怎么以前没听说过?

    谢径: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百年:但是少爷,我没见过鸠鸟,不知道它长什么样。

    谢径:鸩比鹰略大,羽毛大都是紫色的,腹部和翅膀尖则是绿色的。

    百年补充道:和鹰差不多,那就是飞禽啦,但鹰栖息的地方是高山和密林,草原甚至荒漠,分布广泛,你是怎样判定鸠栖息在这里的呢?

    长胜:还有朝廷是禁止养鸠,也严禁百姓持有鸠鸟,一经发现重则斩首,轻则处以鞭刑,连鸟也要当众烧死。照理说,京城附近就算有鸠也被赶尽杀绝了。

    谢径:鸩鸟通常生活在岭南一带,京城甚至更远的地区都没有它的踪影。但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一些来了这里,鸠鸟的主要栖息在高山密林,以蝮蛇为食,而苍梧岭最多的就是蛇,符合鸠的生存条件。

    百年:原来是这样。

    长胜:但是苍梧岭这么大,怎样才能找出鸠鸟的位置呢?

    百年:我们应该叫上财源广进,再组织一队猎人,就事半功倍了。

    长胜:但是财源广进他们在东院轮流保护大夫人和小公子嘛,怎么走得开呢。

    这时候一声古怪凄厉的鸣叫传来,一只黑身赤目,紫绿色羽毛的大鸟从天上飞过。

    百年:是什么声音?

    谢径说:是鸠。

    长胜:怎么鸠是这样叫的吗?

    谢径:古书曾记载过鸠的叫声,如果我没猜错,附近一定是有事发生了。

    长胜:为什么?

    谢径:鸠深居简出,倘若外出必有事发生,快追。

    长胜,百年:是。

    丛山峻岭间有女子大声求饶的声音,他们顺着声音寻去,看见一个男子把一个女子按在石头上破腹挖心,女子撕心裂肺地惨叫,另一个受伤的女子则趁机逃走,被他杀死的女子瞬间变成一条大花蛇,而地上全是死蛇。

    “二者不肯相舍,我们坐收渔人之利。”谢径见此情景直接朝男子一箭射去。

    男子突然转身手臂一挥打掉弓箭:谁?

    长胜:谢府护卫在此。

    男子:你们好大胆,敢坏我好事?

    百年:光天化日下大开杀戒,你真是胆大包天。

    男子:你们凭什么管我?

    百年:大千世界,万物皆有生命,蛇虫鼠蚁也是,你屠杀生灵,还杀了这么多。

    长胜:你别乱说。

    男子目露凶光,杀气腾腾:多管闲事,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长胜:你是谁?为什么要杀这么多蛇?

    谢径:是鸠。

    长胜,百年:“鸠?”

    百年:“鸟怎么变成了人?”

    长胜:我们真是蠢,你看他的嘴,黑得像块碳,吃了这么多毒蛇,都毒不死他,何其毒呀,摆明就是妖精。他呀就算屙泡屎在石头上,石头也会腐烂成泥。

    百年:不会吧?

    长胜:你别忘了历代皇宫里杀人的毒药就是用他做药引,等下要小心,弄不好连命都要搭进去。

    鸠妖怒喝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谢径:听说,物久通灵,物老便可成精,看来是真的。

    鸠妖:我们千辛万苦修炼形体,追求长生不老有什么错?碍了你们哪一点?何解你们见到我们就要赶尽杀绝?

    谢径:假托人形,盗采精气,损人之寿,贻祸生灵就不行。

    鸠妖:笑话,你们的皇帝为了获得长生不老丹不知害死多少人,那三千个出海寻药的童男童女,他们就不是人?他可以牺牲人命来达到目的,我辈怎么就不行?官洲有权放火,而百姓则不许点灯,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谢径:损人利己终究害人害己,要修炼就不要走捷径。

    鸠妖:他们心存邪念就活该被我们利诱,要怪就怪他们心术不正,死有余辜。

    长胜:你以为杀了人就可以升天?别天真了。

    百年:和他说这么多干什么,他呀就跟那些炼丹道士一样,白日作梦——痴心妄想 。

    鸠妖:住口!你们屠杀我辈太甚,自相残杀的时候就捕杀我们获取鸠毒,相互猜疑,贪生怕死的时候就对我们赶尽杀绝,天下哪有这种事,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谢径:本来想用你来对付蛇妖,但你已经杀了几个樵夫,就不可以留下。

    鸠妖:好,我就像杀樵夫一样,杀了你们。

    百年:“谁死还不一定呢。”话音刚落,长胜和百年立即摆出阵势迎敌。

    长胜朝百年喊道:别用手碰它,小心他毒死你。

    百年:用弓箭射它。

    谢径和百年主攻,长胜拿着弓箭瞄准鸠妖射击,几箭下来都被他打掉了,趁着空档,谢径拔出匕首,射中鸠妖的咽喉,鸠妖一命呜呼。鸠尸开始分泌粘液,然后逐渐分解,散发出一阵恶臭。

    百年:好臭,真是臭过屎坑。

    长胜:鸠毛有剧毒,不能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

    谢径:点火。

    “是。”长胜取出火折子,烧了鸠妖。

    百年:终于铲除一害了。

    长胜:别高兴得太早,你看,这里这么多毒蛇,只怕会更加棘手。

    百年:怕什么?兵来则将挡,水来则土掩嘛。

    谢径:对了,你们这两晚在东院有没有发现什么?

    长胜:暂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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