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半夜，暗黑的包铁木门已经落锁，角山矿场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老疯子，一边当当敲着饭碗，一边叫魂似得哭喊：“饿啊，饿啊……”
闻着肉味，老疯子咂着嘴寻到南区，颤巍巍地伸出饭碗哀求：“长官，给口吃的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呵斥：“滚！”
闻到肉味，老疯子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扑上去就要抢，被士兵一脚踢趴在地上。老疯子想吃肉啊，挣扎着伸手去够。
士兵见状，一脚踩住他的脊背，枪口抵着他的脑袋，“再动，毙了你。”
有个新兵不忍，“诶，算了，给他碗肉汤吧。”
那士兵拢了拢怀里的冲锋枪，“今天喂饱他，明天就会反咬你一口。”说着，一脚将老疯子踹到一边，“滚远点，别碍老子眼。”
差点挨了枪子，老疯子有些害怕，幽灵似得蹲在火光之外的阴影处，端着饭碗直直盯着士兵们，不发出一丝声响。
士兵们围坐在火炉旁，大口吃鸡，偶尔将吃剩的骨头戏谑地丢给老疯子。
饿疯的人此刻还挑什么，老疯子饿狗一样捡起来嘬，如果运气好，能啃下几丝肉来。即使没有肉，骨头也是宝，嚼碎了吸里面的髓汁，吸干了将骨头渣咽肚。
吃了一整只鸡，老疯子心情美美地，躺在地上枕着胳膊翘起二郎腿，看着悬在九天之上的炽莲台，咿咿呀呀唱起歌来。
“哥哥你去西天路，妹妹来给你砍树，砍树给你做老屋，老屋里铺的是棉花褥，哦哥哥呦，我的哥哥呦，到了阴间你好住……”[1]
悠远嘹亮的歌声荡在角山矿场上空，淹没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远处，密麻集结了上千人。
带头的是个汉子，身量比一般人高壮，破布衫下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
卢渔最后问江满：“你他娘的真不去？”
江满举目四望，瞧这一个个——
除了带头的拖着杆破枪，其余拿的都是什么，榔头，铁锹，粗棍，但这都算得上是上等装备，大多数人不过握着两块石头。
江满此时只想说八个字：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这大老粗肯定听不懂，于是摇头，送死的事她不干。
卢渔一晃脑袋，“绑了。”
上来俩瘦猴将江满双手反绑，搡着后背推进窝棚。
门外下钥，防止里面的人出来，也防止外面的人进去。
门窗紧闭，窝棚昏暗无光，江满无声叹息，为天明之后的悲惨遭遇发愁。
这该死的地方。
门外嘈杂又复归安静，卢渔带队出发了。
角山矿场关着四千多个矿工，这次造反集结了将近四分之一，是近十年规模最大的一次。
矿场守卫两百人，七比一，还有一大半在睡觉，卢渔很有信心。他没读过书，但江满说过一句话，他深深记在了心里——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黑压压一群人匍匐前进，避开哨台和高空扫射的探照灯。
铿铿铿！
卢渔突然抬起一只手叫停队伍，远处出现一个落单的士兵，正朝这边来。
他展开五指，倒计时：三，二——
一！
就在手指落下的瞬间，乱哄哄一群人疯涌上去把士兵摁在地上。
卢渔一屁股坐在士兵的背上，来回碾，“让你神气，老子今天坐死你，坐死你。”
士兵刚开始还挣扎，但很快就口吐鲜血，真就被生生坐死。
“大哥。”手下扒下士兵那双走路铿铿响的军靴，双手递了过去。
卢渔笑么啧地接过来，鞋带对折打了一个结，挂在脖子上。这东西看起来威风，但走路声音太大，不如布鞋实用，打赢了再穿不迟。
除了鞋，枪也是卢渔的，他稀罕地摸着冲锋枪，咔哒一声上膛。
“这才是男人该用的玩意儿。”
“大哥，真是好东西啊。”
旁边伸出无数双脏黑的手，被卢渔一一打掉，“别他娘瞎碰，万一走火了呢。”
“嘿嘿，大哥，那……”手下笑嘻嘻朝卢渔腰间瞟去。
卢渔拔出那杆破枪，甩手扔了过去，没有子弹，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得枪那人，欢喜得跟个什么似得，啪啪朝天连放好几个空响。
三下五除二，士兵很快被扒得精光，卢渔让手下分了去。
苦惯了的矿工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拿到手就急忙往身上套，背心套在衣服上，裤衩套在裤子上，耍宝似得穿梭在人群中炫耀，引起一阵哄笑。
卢渔并不阻止，他就是让其他人看看，扛枪的不过如此，有什么打不过、反不得的，江满就是个娘们心思。
哦对，她本来就是个娘们，打天下是爷们该干的事。
得了枪，卢渔虎虎朝天嚎了一嗓子，有股子猛兽出笼的架势。
江满摇头叹笑，那边开始行动了，她也该动起来了，谁不想逃出这牢笼。
身上的绳子绑得并不紧，当有人撬开木板爬进来的时候，江满已经挣开绳子，手里攥着一只发钗隐在暗处。
待来人爬到足够近的距离时，江满一脚踹向对方膝窝，膝盖顶着对方后背摁在地上，发钗对准颈部大动脉，准备刺下——
“满姐，是我。”一个充满慌张的声音响起。
是赵小北。
江满松了口气，抓着他的衣领拎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赵小北跺了跺脚，刚才那脚踹他麻筋上了，“我说跟你这头的，死也要跟着你死的。”
江满没什么所谓，一个半大孩子顶不了天也出不了乱，她一边挽头发，一边问：“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赵小北坚定说没有。
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发现江满被捆绑着关在窝棚里，那可不得了，他一路上都挑偏僻的小路走，避开别人视线。
“满姐，外面可多人都盯着呢，要不今晚别去了吧。”
赵小北口中的“可多人”并不是指士兵，而是藏在窝棚后面，狐狸?一样狡猾贪婪的收尸队。
收尸队负责清死人，捡活人。
清死人是分内工作，真正创收的是捡活人，五人换一个月温饱，再多可以兑换官职，十人当组长，五十人当队长……
被捡到的活人最终也会被处决。
总之，一旦踏上造反这条路，要么生，要么死。
“怕死就别跟来。”说完，江满钻出帐篷。
赵小北才不怕，跟在后面出去，“满姐，卢哥能打下来吗？”
江满头都没回，平静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能打下来我就管他叫爹。”
两人一路朝南，江满有自己的计划——
学肖申克打洞，嘿。
感谢现代文明。
摸黑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过了城墙转角，江满放缓步子，摸着墙壁缓缓前进，当摸一处轻微凸起时，到了。
抠出松动的石砖，里面是一个半圆形的空洞。
江满取出一个包裹，解开外面的破布垫在地上，将书包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上面，手电、绳索、巧克力、肉罐头，还有一把匕首。
江满撕开一块巧克力，自己咬了一半，剩下的塞进赵小北嘴里。
浓郁甜香在舌尖化开时，少年眼睛都笑弯了，但很快就皱起眉头，“满姐，这东西咋越吃越苦？”
“再苦还能有你命苦？”江满笑了一声，打开罐头递过去，“吃完赶紧挖，情况不对就先撤，别等我。”
说完，江满背着空包走了。
南边没有动静，江满不敢抄近道，只能走外围绕大圈。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面出现一座瞭望台。江满隐在暗处远远看着，周围很安静，只听得烧焦的木炭噼啪响。
根据计划，卢渔会最先端掉这个岗哨。
瞭望台上没人，地上倒是躺着六个。江满小心靠近，躲在木柱后面观察，地上的人胸口没有起伏，死了？
她上前试鼻息，没气了。
迅速试第二个，第三个……最后试老疯子，都死了。
江满沉默半晌。
卢渔，这可是你干爷。
够狠的。
西边浓烟升腾，是卢渔大部队掀起的地面浮沉，那边快进攻了。
江满快速卸了两把手枪揣进包里，但真正的好家伙是冲锋枪，她拎起来试了下，这东西太沉，一把将近十斤。
算了，这是边哨没人来，回来再取。
造反在这里是家常便饭，驻守的卫队总结出一套镇压的固定流程——拉警铃，闪光弹，突突枪。很多时候，一根烟还没抽完，造反就已经被镇压下去。
但今天，警铃没响。
卢渔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炮台，他看着前面四个狂奔的身影纳闷，这不是角山矿场的全部武装吗，就这么弃了？
他娘的，一群怂包。
一群人围着炮台打转，这是真家伙，一颗炮弹就能轰烂城门，但这玩意咋操作？
研究半天，没有人会。
卢渔主打一个自己用不了别人也甭想用，命人将炮弹全部摆在炮台周围，一把火丢过去，连炮一起全炸了。
火光冲天起，整座矿场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抖了几抖。
江满看愣了，咬牙骂：“这蠢货。”
这一炸，败局已定，动作必须快点。
仓库附近的守兵没动，全副武装守着军械库，没人管生活物资。
江满轻车熟路地摸进仓库，随手撕开一个面包，三两口就吞了下去，一连吃了好几个，胃里总算感到一丝充实。
她一边吃，一边往包里塞东西，专挑那些密封性好、保质期长的。直装到背包发出危险的刺啦声，衣服口袋撑得要爆炸，嘴里叼着，怀里抱着，她才满意地离开。
江满躲在墙后瞄了眼军械库，人一个没少，严防死守。她忍不住又骂卢渔，这傻子抢那几门破炮干什么，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回程路江满抄近道取枪，可到那儿时她懵了，地上只剩老疯子一具尸体。
“枪呢？人呢？”
她迅速爬上瞭望台，目之所及哪还有人。
刚才把枪拿上就好了呀，一把也行啊。
江满站着看了会，卢渔大部队的速度很快，凭着血气之勇就快打到东门。
东门的城墙上有重武器，他们空手接白刃，就算摸到城门也是打不出去的。
她惨然一笑，只希望造反的余波不要波及自己。
离开前，她又看了眼老疯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老疯子唇色发紫，是中毒而死，他哪儿来的药？
算了，先撤。
回到城西时，赵小北还在里面挖，江满把他喊出来，“出来，该撤了。”
赵小北灰头土脸地退出来，一边拍灰一边说：“满姐，你进去看看，声音听着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赵小北不确定说：“外面好像有东西。”
里面已经挖了九米左右，就快挖到底了。江满用匕首敲了敲前面的石壁，沉闷中带着一丝回声，她把耳朵贴在石壁上细听——
铿铿响，像金属声。
没时间细琢磨，他们把物资全部塞进去，清理干净地面往回走。
浓烟迷眼。
江满突然停下脚步。
赵小北没来得及反应，下巴磕到她的脑后勺，“满姐，怎么……”
江满迅速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手势，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
烟的颜色不对劲，不是尘土的灰，而是深邃的黑。夜风一卷，吹来硝烟味道，其中夹杂着浓重的腐臭。
黑烟中，有东西在机械地晃动。
这里是异域。
这里军阀混战，魑魅横行。
这里人有贵贱，贵如金玉，贱如草芥。
这里人都不怕死，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都要拼命活。
江满缓缓摘下发钗，两年来，活下去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老疯子，一边当当敲着饭碗，一边叫魂似得哭喊：“饿啊，饿啊……”
闻着肉味，老疯子咂着嘴寻到南区，颤巍巍地伸出饭碗哀求：“长官，给口吃的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呵斥：“滚！”
闻到肉味，老疯子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扑上去就要抢，被士兵一脚踢趴在地上。老疯子想吃肉啊，挣扎着伸手去够。
士兵见状，一脚踩住他的脊背，枪口抵着他的脑袋，“再动，毙了你。”
有个新兵不忍，“诶，算了，给他碗肉汤吧。”
那士兵拢了拢怀里的冲锋枪，“今天喂饱他，明天就会反咬你一口。”说着，一脚将老疯子踹到一边，“滚远点，别碍老子眼。”
差点挨了枪子，老疯子有些害怕，幽灵似得蹲在火光之外的阴影处，端着饭碗直直盯着士兵们，不发出一丝声响。
士兵们围坐在火炉旁，大口吃鸡，偶尔将吃剩的骨头戏谑地丢给老疯子。
饿疯的人此刻还挑什么，老疯子饿狗一样捡起来嘬，如果运气好，能啃下几丝肉来。即使没有肉，骨头也是宝，嚼碎了吸里面的髓汁，吸干了将骨头渣咽肚。
吃了一整只鸡，老疯子心情美美地，躺在地上枕着胳膊翘起二郎腿，看着悬在九天之上的炽莲台，咿咿呀呀唱起歌来。
“哥哥你去西天路，妹妹来给你砍树，砍树给你做老屋，老屋里铺的是棉花褥，哦哥哥呦，我的哥哥呦，到了阴间你好住……”[1]
悠远嘹亮的歌声荡在角山矿场上空，淹没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远处，密麻集结了上千人。
带头的是个汉子，身量比一般人高壮，破布衫下隐约可见结实的肌肉线条。
卢渔最后问江满：“你他娘的真不去？”
江满举目四望，瞧这一个个——
除了带头的拖着杆破枪，其余拿的都是什么，榔头，铁锹，粗棍，但这都算得上是上等装备，大多数人不过握着两块石头。
江满此时只想说八个字：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但这大老粗肯定听不懂，于是摇头，送死的事她不干。
卢渔一晃脑袋，“绑了。”
上来俩瘦猴将江满双手反绑，搡着后背推进窝棚。
门外下钥，防止里面的人出来，也防止外面的人进去。
门窗紧闭，窝棚昏暗无光，江满无声叹息，为天明之后的悲惨遭遇发愁。
这该死的地方。
门外嘈杂又复归安静，卢渔带队出发了。
角山矿场关着四千多个矿工，这次造反集结了将近四分之一，是近十年规模最大的一次。
矿场守卫两百人，七比一，还有一大半在睡觉，卢渔很有信心。他没读过书，但江满说过一句话，他深深记在了心里——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黑压压一群人匍匐前进，避开哨台和高空扫射的探照灯。
铿铿铿！
卢渔突然抬起一只手叫停队伍，远处出现一个落单的士兵，正朝这边来。
他展开五指，倒计时：三，二——
一！
就在手指落下的瞬间，乱哄哄一群人疯涌上去把士兵摁在地上。
卢渔一屁股坐在士兵的背上，来回碾，“让你神气，老子今天坐死你，坐死你。”
士兵刚开始还挣扎，但很快就口吐鲜血，真就被生生坐死。
“大哥。”手下扒下士兵那双走路铿铿响的军靴，双手递了过去。
卢渔笑么啧地接过来，鞋带对折打了一个结，挂在脖子上。这东西看起来威风，但走路声音太大，不如布鞋实用，打赢了再穿不迟。
除了鞋，枪也是卢渔的，他稀罕地摸着冲锋枪，咔哒一声上膛。
“这才是男人该用的玩意儿。”
“大哥，真是好东西啊。”
旁边伸出无数双脏黑的手，被卢渔一一打掉，“别他娘瞎碰，万一走火了呢。”
“嘿嘿，大哥，那……”手下笑嘻嘻朝卢渔腰间瞟去。
卢渔拔出那杆破枪，甩手扔了过去，没有子弹，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得枪那人，欢喜得跟个什么似得，啪啪朝天连放好几个空响。
三下五除二，士兵很快被扒得精光，卢渔让手下分了去。
苦惯了的矿工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拿到手就急忙往身上套，背心套在衣服上，裤衩套在裤子上，耍宝似得穿梭在人群中炫耀，引起一阵哄笑。
卢渔并不阻止，他就是让其他人看看，扛枪的不过如此，有什么打不过、反不得的，江满就是个娘们心思。
哦对，她本来就是个娘们，打天下是爷们该干的事。
得了枪，卢渔虎虎朝天嚎了一嗓子，有股子猛兽出笼的架势。
江满摇头叹笑，那边开始行动了，她也该动起来了，谁不想逃出这牢笼。
身上的绳子绑得并不紧，当有人撬开木板爬进来的时候，江满已经挣开绳子，手里攥着一只发钗隐在暗处。
待来人爬到足够近的距离时，江满一脚踹向对方膝窝，膝盖顶着对方后背摁在地上，发钗对准颈部大动脉，准备刺下——
“满姐，是我。”一个充满慌张的声音响起。
是赵小北。
江满松了口气，抓着他的衣领拎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赵小北跺了跺脚，刚才那脚踹他麻筋上了，“我说跟你这头的，死也要跟着你死的。”
江满没什么所谓，一个半大孩子顶不了天也出不了乱，她一边挽头发，一边问：“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看见？”
赵小北坚定说没有。
他心里清楚，如果有人发现江满被捆绑着关在窝棚里，那可不得了，他一路上都挑偏僻的小路走，避开别人视线。
“满姐，外面可多人都盯着呢，要不今晚别去了吧。”
赵小北口中的“可多人”并不是指士兵，而是藏在窝棚后面，狐狸?一样狡猾贪婪的收尸队。
收尸队负责清死人，捡活人。
清死人是分内工作，真正创收的是捡活人，五人换一个月温饱，再多可以兑换官职，十人当组长，五十人当队长……
被捡到的活人最终也会被处决。
总之，一旦踏上造反这条路，要么生，要么死。
“怕死就别跟来。”说完，江满钻出帐篷。
赵小北才不怕，跟在后面出去，“满姐，卢哥能打下来吗？”
江满头都没回，平静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能打下来我就管他叫爹。”
两人一路朝南，江满有自己的计划——
学肖申克打洞，嘿。
感谢现代文明。
摸黑走了将近半个小时，过了城墙转角，江满放缓步子，摸着墙壁缓缓前进，当摸一处轻微凸起时，到了。
抠出松动的石砖，里面是一个半圆形的空洞。
江满取出一个包裹，解开外面的破布垫在地上，将书包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上面，手电、绳索、巧克力、肉罐头，还有一把匕首。
江满撕开一块巧克力，自己咬了一半，剩下的塞进赵小北嘴里。
浓郁甜香在舌尖化开时，少年眼睛都笑弯了，但很快就皱起眉头，“满姐，这东西咋越吃越苦？”
“再苦还能有你命苦？”江满笑了一声，打开罐头递过去，“吃完赶紧挖，情况不对就先撤，别等我。”
说完，江满背着空包走了。
南边没有动静，江满不敢抄近道，只能走外围绕大圈。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面出现一座瞭望台。江满隐在暗处远远看着，周围很安静，只听得烧焦的木炭噼啪响。
根据计划，卢渔会最先端掉这个岗哨。
瞭望台上没人，地上倒是躺着六个。江满小心靠近，躲在木柱后面观察，地上的人胸口没有起伏，死了？
她上前试鼻息，没气了。
迅速试第二个，第三个……最后试老疯子，都死了。
江满沉默半晌。
卢渔，这可是你干爷。
够狠的。
西边浓烟升腾，是卢渔大部队掀起的地面浮沉，那边快进攻了。
江满快速卸了两把手枪揣进包里，但真正的好家伙是冲锋枪，她拎起来试了下，这东西太沉，一把将近十斤。
算了，这是边哨没人来，回来再取。
造反在这里是家常便饭，驻守的卫队总结出一套镇压的固定流程——拉警铃，闪光弹，突突枪。很多时候，一根烟还没抽完，造反就已经被镇压下去。
但今天，警铃没响。
卢渔不费一兵一卒就占领炮台，他看着前面四个狂奔的身影纳闷，这不是角山矿场的全部武装吗，就这么弃了？
他娘的，一群怂包。
一群人围着炮台打转，这是真家伙，一颗炮弹就能轰烂城门，但这玩意咋操作？
研究半天，没有人会。
卢渔主打一个自己用不了别人也甭想用，命人将炮弹全部摆在炮台周围，一把火丢过去，连炮一起全炸了。
火光冲天起，整座矿场在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中抖了几抖。
江满看愣了，咬牙骂：“这蠢货。”
这一炸，败局已定，动作必须快点。
仓库附近的守兵没动，全副武装守着军械库，没人管生活物资。
江满轻车熟路地摸进仓库，随手撕开一个面包，三两口就吞了下去，一连吃了好几个，胃里总算感到一丝充实。
她一边吃，一边往包里塞东西，专挑那些密封性好、保质期长的。直装到背包发出危险的刺啦声，衣服口袋撑得要爆炸，嘴里叼着，怀里抱着，她才满意地离开。
江满躲在墙后瞄了眼军械库，人一个没少，严防死守。她忍不住又骂卢渔，这傻子抢那几门破炮干什么，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回程路江满抄近道取枪，可到那儿时她懵了，地上只剩老疯子一具尸体。
“枪呢？人呢？”
她迅速爬上瞭望台，目之所及哪还有人。
刚才把枪拿上就好了呀，一把也行啊。
江满站着看了会，卢渔大部队的速度很快，凭着血气之勇就快打到东门。
东门的城墙上有重武器，他们空手接白刃，就算摸到城门也是打不出去的。
她惨然一笑，只希望造反的余波不要波及自己。
离开前，她又看了眼老疯子，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老疯子唇色发紫，是中毒而死，他哪儿来的药？
算了，先撤。
回到城西时，赵小北还在里面挖，江满把他喊出来，“出来，该撤了。”
赵小北灰头土脸地退出来，一边拍灰一边说：“满姐，你进去看看，声音听着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赵小北不确定说：“外面好像有东西。”
里面已经挖了九米左右，就快挖到底了。江满用匕首敲了敲前面的石壁，沉闷中带着一丝回声，她把耳朵贴在石壁上细听——
铿铿响，像金属声。
没时间细琢磨，他们把物资全部塞进去，清理干净地面往回走。
浓烟迷眼。
江满突然停下脚步。
赵小北没来得及反应，下巴磕到她的脑后勺，“满姐，怎么……”
江满迅速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手势，眼睛直勾勾盯着前面。
烟的颜色不对劲，不是尘土的灰，而是深邃的黑。夜风一卷，吹来硝烟味道，其中夹杂着浓重的腐臭。
黑烟中，有东西在机械地晃动。
这里是异域。
这里军阀混战，魑魅横行。
这里人有贵贱，贵如金玉，贱如草芥。
这里人都不怕死，但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都要拼命活。
江满缓缓摘下发钗，两年来，活下去成了她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