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在昏暗的晨光中缓缓开启，卡车一辆接一辆驶出城门，运送昨晚的死人。
东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跪着一片矿工。
被活捉的五十二人戴着锁链跪成一排，卢渔作为带头的有特权，没上锁链。他跪得笔直，恨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包铁木门。
这道门叫生死门。
角山矿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大概是不想把人逼得太惨，给矿工留下一线希望：只要逃出这扇大门，就能恢复自由身。
每隔几年，总能逃出那么一两个。
但更多时候，结局像今天这样，血流成河，尸体随意往城外一堆，任其腐烂。
生死门两侧连接着三丈高的坚固城墙，上面每隔十米站着一名士兵，架着机枪对准城内跪着的男女老少，以防暴乱。
远处浓烟滚滚，活阎王来收尸了。
人未到，声先至。
尖锐的啸声刺耳入心，白眉掠过城墙，在低空盘旋，掀起一阵烈风。
传闻白眉有神鸟毕方的血统，青色羽翼间，红纹如烈焰，好生威风。
白眉盘旋半天，最后扑闪着翅膀落到江满身前，歪头打量她。
江满没抬头，她讨厌这只耀武扬威的畜生，程度仅次于它的主子。
周围矿工悄咪咪地向外散开，给白眉留足空间。这畜生落地两米高，展翅十米长，简直就是一架小型滑翔机。
五分钟后，一辆辆军用越野开进矿场，车上跳下几十持枪士兵，列队站好。
簇拥在中间的越野停在空地中央，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从副驾下来，绕到后排打开车门。
所有士兵都挺直腰杆，神情肃穆。
车内探出一只军靴，包裹在靴子里的小腿刚猛有力。军靴轻点地面，而后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下了车。
那是一张英挺的脸，但更让人记住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那一身的威势。
贺道英出身世代簪缨的军人世家，十二岁从军，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领军打仗，积累军功无数，五年前接管北川军团南方军队，手握十万兵马。
秋收时节，各地频发动乱，抢秋粮。
贺道英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杀气，藏都藏不住。
如果说刚才是寂静，现在就是一片死寂。
矿工埋低头，几乎贴在地面。江满更是缩成一团，此刻十分庆幸前面站着一只傻鸟，可以挡住贺道英的视线。
贺道英鼻哼一声，视线拉回近处，落到卢渔身上，淡说一句：“你很不错。”
贺道英很少夸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看，连身后的亲兵和副官也都侧目，将军这是在夸谁呀？
被夸的正主浑然不觉，目光呆滞地盯着身前那双军靴，想着昨晚就该穿了那鞋。
副官喝了一声：“带头的，将军和你说话呢。”
哦，原来是在夸他，脑子真是有病，卢渔神情落寞，“再不错有什么用，人他娘都要死了。”
贺道英围着他缓缓踱步，军靴铿铿响，“谁说你会死？”
古往今来，败寇都有一条活路——投诚。
而投诚，要拿投名状。
卢渔苦笑，“杀一群吓破胆的废物对将军没有任何意义，十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生事，将军没必要再开杀戒。”
贺道英点头称赞，“有点见识，你叫什么名字？”
“卢渔。”
“鲈鱼。”贺道英好心情地笑了声，“家是哪里的？”
“角山矿场。”
“可还有亲人？”
“没了，都他娘被杀光了。”
卢渔始终没抬头，一直盯着军靴。
贺道英问他：“喜欢？”
卢渔点头。
“送你了。”
副官立刻去车上取了一双新鞋，准备给贺道英换。
贺道示意他退下，朝人群看了一眼。
副官意会，冲白眉方向吼了一嗓子：“江满！”
江满几乎心梗，跪着不动。
白眉低头啄她的头顶，喂，叫你呢。
江满吃痛地捂着头，死鸟。
副官又喊了声，“江满，上前。”
真是倒霉。
江满小心绕过白眉，穿过三千人群，垂头站到贺道英面前。
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
贺道英：“你来。”
来什么？江满跪在最后，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她看看副官，又看看卢渔，那两人哪敢搭话，都沉默不语。
贺道英点了下脚尖，“换鞋。”
“……，是。”
换鞋而已，小事，活着不容易。
江满恨恨地蹲下身，拔出靴筒里的匕首，放到大腿上夹着，嘿……不料旁边伸出一只手。
“我来保管。”副官平静地说，上次将军戏弄她换鞋的时候就丢了一把，那可是龙骨打造的，心疼死了。
她暗骂一声，递过去。
趁她换鞋功夫，贺道英和卢渔聊天，“你是七区的？”
卢渔点头说“是”。
“昨晚一场，七区死绝了吧？”
卢渔点头说“对”。
“不对吧。”贺道英弯腰，摸狗似得揉着某人的脑袋，“诶，换鞋的，你不也是七区的吗，你怎么没参加？不合群啊。”
江满吃力地解鞋带，她非常恨，觉得贺道英是故意把鞋带绑这么紧的。
听到问话，她认真回答：“将军怕是记性不大好，卢渔就是捉了我才当上区长的，还是将军亲封的呢。他平时防我跟防贼似得，这种事情怎么会让我参加。”
说完，江满伸直胳膊，露出手腕上一圈浅红色痕迹。
这就是证据。
“想起来了，难怪觉得鲈鱼格外投缘。”说着，贺道英攥着她手腕，弯腰闻了下，“硝烟？”
“昨晚满城都飘着这味道。”江满皱着鼻子空闻几下，“现在也有。”
贺道英顺势将她提起来，隔着衣服，摸她微鼓的肚子，表情似笑非笑，“这是吃了多少饭团，不怕撑死？”
江满收回肚子，“总比饿死好。”
贺道英笑了，“吩咐下去，以后江满每天十个饭团，不吃完不许下工。”
副官答是。
江满瞪他，她最讨厌吃饭团，三个都是折磨。
贺道英很满意，松开她手腕，“继续吧。”
这时，副官走上前汇报，声音压得很低，却恰好让江满和卢渔听个清楚，“将军，昨晚有人溜进仓库偷东西，时机把握得极为精准，看起来是事先得知造反的消息。”
听到这话，卢渔下意识瞥了江满一眼：你他娘的，果然溜出去了。
江满手上一用劲，解开一只鞋带，“将军，抬脚。”
贺道英抬脚，“鲈鱼，这是有人借了你的东风啊。”
卢渔面色没什么变化，“我能踩着别人上位，别人也可以把我当台阶，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满只道卢渔是个蠢货，想不到活得挺通透。
贺道英颇为赞赏地看着他，“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副官继续汇报：“南边七座要销毁的炮台让卢渔炸得稀碎，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时间。”
贺道英朗声笑道：“正愁那几个破铜烂铁没法子处理，扔了可惜，不扔占地方，你居然给炸了，你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语气学的是卢渔。
卢渔缓缓攥起拳头。
昨晚攻下南边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贺道英有钱，北川军团的装备用度都是最好的，所谓的“全部武装”怎么是这几个生了锈的炮台？
而这个消息，是江满“无意”间透露的——贺道英的全部武装集中在南边，只有打下南边，才有夺取东门的可能性。
这女人一直在利用他，他把全部兵力放在攻打南边，只是为了助她偷几个破罐头。
卢渔别过头去，江满递给他的靴子也不接。
江满暗骂：通透有个屁用，说到底还是个蠢货。
她说的“全部武装”是指军械库，只有抢了军械库，才有拼上一拼的可能性。你以为那三丈高的城墙是白筑的，你以为城墙上那些人都是吃素的，这可是贺道英的钱袋子，弄丢了多少脑袋都不够掉。
这货竟然蠢到赤膊上阵，现在还敢给她脸色看，江满直接朝他脸砸过去。
卢渔恶狠狠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一晃脑袋，把靴子捡起来穿。
江满曾说卢渔像狗，智商不高但执行力强，脾气臭但很好哄。
她嗤了一声，给贺道英穿上鞋后和另一根鞋带较劲。
副官汇报伤亡数据，烧死五人，坐死一人，其他无损伤。
卢渔听得清清楚楚，是无损伤，昨晚那仗算什么？他顿时萎下气来，身子矮了半截。
江满的心也一沉，硬碰硬没有胜算，挖墙脚也没戏，贺道英这个王八蛋。
她狠狠拍了王八蛋的小腿，“抬脚。”
贺道英好脾气地配合，“看吧，就说你有当丫鬟的天赋，熟能生巧。”
这就是江满烦贺道英的原因，就他高贵，别人生该当牛马。我不当丫鬟行吗，我要靠这个活命啊。
副官压了下军帽，继续汇报：“昨晚又丢了五把冲锋枪，前后算起来，已经丢了二十把，一千两百发子弹。”
贺道英的笑容渐渐消失，盯着跪在左右的两人，“有点意思，我的矿场里，竟然出了一只硕鼠。”
不是我。
江满暗自辩驳，我只偷了吃的和两把手枪。
也不是我。
卢渔内心喊冤，我昨晚一直在打仗。
但怀疑就是这样的。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好啊你，竟然背着我藏枪。
江满把另一只鞋砸过去，砸得卢渔偏过头去。
呵，心虚。
卢渔捡起鞋穿在脚上，学贺道英那样脚尖点地，啪一声，真他娘的好听，他就应该是这鞋的主人。
突然间，他不想死了，高墙外面的世界他还没见过呢。
能让他活的人就在旁边，他偏头看过去：满啊，别怪我，我也想活啊。
江满浑身炸毛：死鱼，你想活别拉我下水。
下一秒，两人同时喊：“报告！”
贺道英用下巴指了一下卢渔，“你说。”
江满气得牙痒痒。
卢渔知道芝麻绿豆大的投名状不足以引起贺道英的兴趣，这种情况下，他孤注一掷赌一把。
“将军，我知道冲锋枪藏在哪儿。”
对贺道英来说，丢几把枪根本无所谓，他真正忌惮的是能够在四千个矿工和百余士兵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人。
他敢肯定，枪就是这女人偷的，藏在洞里。
江满被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砸晕，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她观察贺道英的表情，果然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然后莫名奇妙地看着自己。
好想哭，真不是我啊。
冷静。
比起矿工搞小动作更严重的是什么？她想啊想，想啊想——
是贺道英他自己人搞小动作。
于是她也赌一把，抬头说：“将军，你的人不干净，有内鬼。”
两个赌徒，难怪能成为挚友，相爱又相杀。
狗咬狗，贺道英喜欢看这出戏。
“找不到枪，立刻枪毙。还有你——”贺道英转头看江满，“敢胡说八道，割了你舌头，带路！”
东门前的空地上，黑压压跪着一片矿工。
被活捉的五十二人戴着锁链跪成一排，卢渔作为带头的有特权，没上锁链。他跪得笔直，恨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包铁木门。
这道门叫生死门。
角山矿场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大概是不想把人逼得太惨，给矿工留下一线希望：只要逃出这扇大门，就能恢复自由身。
每隔几年，总能逃出那么一两个。
但更多时候，结局像今天这样，血流成河，尸体随意往城外一堆，任其腐烂。
生死门两侧连接着三丈高的坚固城墙，上面每隔十米站着一名士兵，架着机枪对准城内跪着的男女老少，以防暴乱。
远处浓烟滚滚，活阎王来收尸了。
人未到，声先至。
尖锐的啸声刺耳入心，白眉掠过城墙，在低空盘旋，掀起一阵烈风。
传闻白眉有神鸟毕方的血统，青色羽翼间，红纹如烈焰，好生威风。
白眉盘旋半天，最后扑闪着翅膀落到江满身前，歪头打量她。
江满没抬头，她讨厌这只耀武扬威的畜生，程度仅次于它的主子。
周围矿工悄咪咪地向外散开，给白眉留足空间。这畜生落地两米高，展翅十米长，简直就是一架小型滑翔机。
五分钟后，一辆辆军用越野开进矿场，车上跳下几十持枪士兵，列队站好。
簇拥在中间的越野停在空地中央，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从副驾下来，绕到后排打开车门。
所有士兵都挺直腰杆，神情肃穆。
车内探出一只军靴，包裹在靴子里的小腿刚猛有力。军靴轻点地面，而后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下了车。
那是一张英挺的脸，但更让人记住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那一身的威势。
贺道英出身世代簪缨的军人世家，十二岁从军，十五岁上战场，十七岁领军打仗，积累军功无数，五年前接管北川军团南方军队，手握十万兵马。
秋收时节，各地频发动乱，抢秋粮。
贺道英刚从战场上下来，一身杀气，藏都藏不住。
如果说刚才是寂静，现在就是一片死寂。
矿工埋低头，几乎贴在地面。江满更是缩成一团，此刻十分庆幸前面站着一只傻鸟，可以挡住贺道英的视线。
贺道英鼻哼一声，视线拉回近处，落到卢渔身上，淡说一句：“你很不错。”
贺道英很少夸人，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看，连身后的亲兵和副官也都侧目，将军这是在夸谁呀？
被夸的正主浑然不觉，目光呆滞地盯着身前那双军靴，想着昨晚就该穿了那鞋。
副官喝了一声：“带头的，将军和你说话呢。”
哦，原来是在夸他，脑子真是有病，卢渔神情落寞，“再不错有什么用，人他娘都要死了。”
贺道英围着他缓缓踱步，军靴铿铿响，“谁说你会死？”
古往今来，败寇都有一条活路——投诚。
而投诚，要拿投名状。
卢渔苦笑，“杀一群吓破胆的废物对将军没有任何意义，十年之内，不会有人再敢生事，将军没必要再开杀戒。”
贺道英点头称赞，“有点见识，你叫什么名字？”
“卢渔。”
“鲈鱼。”贺道英好心情地笑了声，“家是哪里的？”
“角山矿场。”
“可还有亲人？”
“没了，都他娘被杀光了。”
卢渔始终没抬头，一直盯着军靴。
贺道英问他：“喜欢？”
卢渔点头。
“送你了。”
副官立刻去车上取了一双新鞋，准备给贺道英换。
贺道示意他退下，朝人群看了一眼。
副官意会，冲白眉方向吼了一嗓子：“江满！”
江满几乎心梗，跪着不动。
白眉低头啄她的头顶，喂，叫你呢。
江满吃痛地捂着头，死鸟。
副官又喊了声，“江满，上前。”
真是倒霉。
江满小心绕过白眉，穿过三千人群，垂头站到贺道英面前。
低眉顺眼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
贺道英：“你来。”
来什么？江满跪在最后，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她看看副官，又看看卢渔，那两人哪敢搭话，都沉默不语。
贺道英点了下脚尖，“换鞋。”
“……，是。”
换鞋而已，小事，活着不容易。
江满恨恨地蹲下身，拔出靴筒里的匕首，放到大腿上夹着，嘿……不料旁边伸出一只手。
“我来保管。”副官平静地说，上次将军戏弄她换鞋的时候就丢了一把，那可是龙骨打造的，心疼死了。
她暗骂一声，递过去。
趁她换鞋功夫，贺道英和卢渔聊天，“你是七区的？”
卢渔点头说“是”。
“昨晚一场，七区死绝了吧？”
卢渔点头说“对”。
“不对吧。”贺道英弯腰，摸狗似得揉着某人的脑袋，“诶，换鞋的，你不也是七区的吗，你怎么没参加？不合群啊。”
江满吃力地解鞋带，她非常恨，觉得贺道英是故意把鞋带绑这么紧的。
听到问话，她认真回答：“将军怕是记性不大好，卢渔就是捉了我才当上区长的，还是将军亲封的呢。他平时防我跟防贼似得，这种事情怎么会让我参加。”
说完，江满伸直胳膊，露出手腕上一圈浅红色痕迹。
这就是证据。
“想起来了，难怪觉得鲈鱼格外投缘。”说着，贺道英攥着她手腕，弯腰闻了下，“硝烟？”
“昨晚满城都飘着这味道。”江满皱着鼻子空闻几下，“现在也有。”
贺道英顺势将她提起来，隔着衣服，摸她微鼓的肚子，表情似笑非笑，“这是吃了多少饭团，不怕撑死？”
江满收回肚子，“总比饿死好。”
贺道英笑了，“吩咐下去，以后江满每天十个饭团，不吃完不许下工。”
副官答是。
江满瞪他，她最讨厌吃饭团，三个都是折磨。
贺道英很满意，松开她手腕，“继续吧。”
这时，副官走上前汇报，声音压得很低，却恰好让江满和卢渔听个清楚，“将军，昨晚有人溜进仓库偷东西，时机把握得极为精准，看起来是事先得知造反的消息。”
听到这话，卢渔下意识瞥了江满一眼：你他娘的，果然溜出去了。
江满手上一用劲，解开一只鞋带，“将军，抬脚。”
贺道英抬脚，“鲈鱼，这是有人借了你的东风啊。”
卢渔面色没什么变化，“我能踩着别人上位，别人也可以把我当台阶，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满只道卢渔是个蠢货，想不到活得挺通透。
贺道英颇为赞赏地看着他，“我都有点舍不得杀你了。”
副官继续汇报：“南边七座要销毁的炮台让卢渔炸得稀碎，倒是给我们省了不少时间。”
贺道英朗声笑道：“正愁那几个破铜烂铁没法子处理，扔了可惜，不扔占地方，你居然给炸了，你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语气学的是卢渔。
卢渔缓缓攥起拳头。
昨晚攻下南边时，他就觉得不对劲，贺道英有钱，北川军团的装备用度都是最好的，所谓的“全部武装”怎么是这几个生了锈的炮台？
而这个消息，是江满“无意”间透露的——贺道英的全部武装集中在南边，只有打下南边，才有夺取东门的可能性。
这女人一直在利用他，他把全部兵力放在攻打南边，只是为了助她偷几个破罐头。
卢渔别过头去，江满递给他的靴子也不接。
江满暗骂：通透有个屁用，说到底还是个蠢货。
她说的“全部武装”是指军械库，只有抢了军械库，才有拼上一拼的可能性。你以为那三丈高的城墙是白筑的，你以为城墙上那些人都是吃素的，这可是贺道英的钱袋子，弄丢了多少脑袋都不够掉。
这货竟然蠢到赤膊上阵，现在还敢给她脸色看，江满直接朝他脸砸过去。
卢渔恶狠狠地看了她半晌，然后一晃脑袋，把靴子捡起来穿。
江满曾说卢渔像狗，智商不高但执行力强，脾气臭但很好哄。
她嗤了一声，给贺道英穿上鞋后和另一根鞋带较劲。
副官汇报伤亡数据，烧死五人，坐死一人，其他无损伤。
卢渔听得清清楚楚，是无损伤，昨晚那仗算什么？他顿时萎下气来，身子矮了半截。
江满的心也一沉，硬碰硬没有胜算，挖墙脚也没戏，贺道英这个王八蛋。
她狠狠拍了王八蛋的小腿，“抬脚。”
贺道英好脾气地配合，“看吧，就说你有当丫鬟的天赋，熟能生巧。”
这就是江满烦贺道英的原因，就他高贵，别人生该当牛马。我不当丫鬟行吗，我要靠这个活命啊。
副官压了下军帽，继续汇报：“昨晚又丢了五把冲锋枪，前后算起来，已经丢了二十把，一千两百发子弹。”
贺道英的笑容渐渐消失，盯着跪在左右的两人，“有点意思，我的矿场里，竟然出了一只硕鼠。”
不是我。
江满暗自辩驳，我只偷了吃的和两把手枪。
也不是我。
卢渔内心喊冤，我昨晚一直在打仗。
但怀疑就是这样的。
两人恶狠狠地对视：好啊你，竟然背着我藏枪。
江满把另一只鞋砸过去，砸得卢渔偏过头去。
呵，心虚。
卢渔捡起鞋穿在脚上，学贺道英那样脚尖点地，啪一声，真他娘的好听，他就应该是这鞋的主人。
突然间，他不想死了，高墙外面的世界他还没见过呢。
能让他活的人就在旁边，他偏头看过去：满啊，别怪我，我也想活啊。
江满浑身炸毛：死鱼，你想活别拉我下水。
下一秒，两人同时喊：“报告！”
贺道英用下巴指了一下卢渔，“你说。”
江满气得牙痒痒。
卢渔知道芝麻绿豆大的投名状不足以引起贺道英的兴趣，这种情况下，他孤注一掷赌一把。
“将军，我知道冲锋枪藏在哪儿。”
对贺道英来说，丢几把枪根本无所谓，他真正忌惮的是能够在四千个矿工和百余士兵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人。
他敢肯定，枪就是这女人偷的，藏在洞里。
江满被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砸晕，被这个蠢货害死了。
她观察贺道英的表情，果然他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然后莫名奇妙地看着自己。
好想哭，真不是我啊。
冷静。
比起矿工搞小动作更严重的是什么？她想啊想，想啊想——
是贺道英他自己人搞小动作。
于是她也赌一把，抬头说：“将军，你的人不干净，有内鬼。”
两个赌徒，难怪能成为挚友，相爱又相杀。
狗咬狗，贺道英喜欢看这出戏。
“找不到枪，立刻枪毙。还有你——”贺道英转头看江满，“敢胡说八道，割了你舌头，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