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穿着兄长李元的旧衣,脚步轻快,长发高高束起,看着天际的晨光,对自己即将开启的书院生活充满期待。

    “李元,上书院呢!帮刘大娘把你阿弟一起带去呗,大娘今日事忙,下学大娘买糕点送你家去。”隔壁吕家娘子看见李元,立刻叫住他,请他帮忙。

    李元这小子虽书读得不怎样,但性子好,是个好小子,十里八村乡邻都十分喜欢他,有点小事找他必能办稳妥。

    “可,刘大娘,可否叫吕二快些?我今日带妹……阿弟一同去书院。”李元牵着李瑶的手,在吕家门口候着,刘大娘本想邀他们兄妹入内等候,但看他们没这意思,朝着里屋吆喝了一声,催促自己那还在吃饭的儿子:“吕二,快些吃,你李元兄都要出发了,别磨叽。”

    听到次子应声,她又转头,一双笑眼直直地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李瑶,说道:“你家阿瑶早该去书院的,上回我家吕二入学时,还问你家阿瑶来着,听闻阿瑶不去,还失落好久。我那小子好多都是阿瑶教的,阿瑶去书院定能拔得头筹。”

    “嗯?”李元纳罕地望向李瑶,遗憾刘大娘怎么对妹妹突然变成男子毫不奇怪。

    李瑶捏了捏兄长的手,示意他下学回去再谈,正巧吕二叼着饼挎着包往外跑,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俩面前,熟练地勾住李瑶的肩膀:“李二,你爹终于凑够钱了?我都先你一年去书院了。”说着,他四处看看,然后凑到李瑶耳边说:“书院里的学子学问皆不如你,你去了定独占鳌头。”

    “别胡说,吕二,走吧!”

    李元往日也顺道带吕二这小子一起去过书院,他可不像今日这般……聒噪,在他面前像个鹌鹑,半天憋不出个字来。

    “李兄,吕二,在下这厢有礼了,这位贤弟是?”临近书院大门时,一青衣俊朗少年快步行至他们身前,似是对新来的李瑶十分纳罕。

    李瑶微微仰头与少年对视,朝他躬身行礼以示友好:“我乃李家次子,李瑶,兄台,这厢有礼了。”

    “哦!我乃江南郭氏,郭恒。贤弟便是吕二常常挂在嘴边的天才师父,久仰大名,怎今日才来,愚兄可是等候多时。”郭恒又问,他这人素来善于交际,早便听闻李瑶大名,今日一见,自是言辞热络。

    “郭兄,久仰。”她的家事不便与外人道明,只得扯开话头,邀郭恒一起进去,“时候不早了,郭兄,咱们边走边说,请。”

    李元因之前官课未过所以和吕二不在一个讲堂,而季夫子急着邀她入学,尚未安排她的讲堂,于是她只能先行一步,到夫子书房寻季夫子。

    “问夫子安!”李瑶朝着季夫子拱手鞠躬问安。

    “李瑶,还叫夫子呢!”季夫子双手矜持地背在身后,语气里全是雀跃,半分矜持也无。

    为师者,有幸教此天资,只盼望自己才学更高些,才不枉托自荐。

    “师父请受弟子一拜。”李瑶再朝季夫子一拜,语气谦卑又恭顺。

    季夫子实在是太欣赏这个谦逊有礼的少年郎,昨日看到她那手熟悉的字迹,了解她的家世之后,季夫子便断定去岁李元课业的代笔出自这小小少年郎之手。

    如今再看她那字体愈发行云流水遒劲有力,竟是更胜于往昔!

    两厢交谈,季夫子竟是比当年在太学当太傅时还要兴奋。

    犹记得昨日李瑶找到书院的时候,这个少年身高堪堪到他腰际,走路却十分稳健,眼睛闪亮清澈,她望向自己,恭谨地问:“先生可知夫子身在何处,李瑶有好些问题想要求教夫子。”

    也不知是昨日秋高气爽,他心情颇好,还是这个小娃娃,实在是看起来机灵可爱,求学若渴,他竟是好脾气地点头应下,放缓了收拾书册的动作,颔首:“我便是,你有何疑惑请问吧。”

    “谢夫子!”李瑶咬字清晰,一字一顿说着那些对她这个年纪来说过分晦涩难懂的字句。

    季夫子耐心听着,为他一一解答,在来回的交谈中,愈发心惊。

    他本以为以这少年的年龄和阅历,那些疑惑必定幼稚可笑,却不想是他狭隘了。

    这般天资,若未去书院读书,也应当有良师在家悉心教授才是,怎么独身一人来这书院寻夫子。

    他心下纳罕,问是谁教她时,才得知李瑶时常来书院外面旁听,然后记在心里,偶有去书铺看书,一来二去便有了些自己的领悟。

    但长此以往心中疑惑也越来越多,无人能为她解释,这才试着来书院请教。

    季夫子方才对谈中随意点拨两句,李瑶便能立刻融会贯通,甚至得到新的启发,这简直是治学天才,越聊季夫子兴致越高,“李瑶,你今年几岁?”

    “六岁。”

    “六岁,早已过了开蒙的年纪,你兄长八岁都已来我这读书两年有余,你父亲怎的不送你来?”季夫子诧异不已,这样的天资,竟是被那个没眼光的老李耽误了。

    “母亲说家里没有余钱,不能送我来书院。”李瑶觉得这位夫子十分良善耐心,愿意为她答疑解惑,她十分感激,于是又问:“谢夫子解惑。夫子,李瑶还有个不情之请,日后……李瑶若还有疑惑能再来叨扰吗?”

    “夫子我授课繁忙,你若是不来书院的话,夫子我可能没有功夫为你解惑。”

    “好吧,但还是谢谢夫子。”李瑶沮丧地低头,但无事,夫子已为她解答所有疑惑,若下次仍有不解,她还是会再来书院,说不准她运气好能遇见其他好心又有时间夫子。

    李瑶想着耽误夫子已久,于是告别后准备离去,却不想这位好心的夫子叫住了她,“李瑶,我乃书院季夫子,你可愿做我弟子,我自会与你父李跌说明,书院会为你免去束修,你只需要平日帮我抄书,晒书,整理文集即可。”

    “真的?谢夫子。不!谢谢师父!”李瑶见夫子神情不似作伪,立马跪下朝着夫子磕头行拜师礼,似乎怕再晚一点,季夫子便会后悔。

    “嗯!”季夫子倨傲点头,招呼新收的弟子回家,自己也改变方向往李家开的店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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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新来的学子,李瑶,也是夫子我新收的弟子,日后便是诸位同窗。同窗之间一起做学问要沉下心来,互相帮助,谦虚谨慎,不可攀比。好了,把书拿出来吧。”季夫子清了清嗓子,手捧书册开始讲解。

    今日讲授的内容是《三字经》,讲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时季夫子颇有些隐晦地看了李瑶一眼,见其神情无任何异样,目光仍坚定闪亮地看着他,季夫子心间竟泛起心疼。

    李瑶好似并不在意父母偏心兄长,她目标简单坚定,心思纯澈,竟是只有一方讲堂和手里的这捧书。

    季夫子回神,把心里多余的情绪抛到脑后,然后继续给学生们讲述孟母三迁的典故,等他讲完,他请大家畅谈理解。

    一王姓学子感叹:“我家早前也从吵闹的菜市口搬到了书铺旁。父亲说这样出入皆是学子,我儿必能安心做学问。我当时还不能理解,可如今听夫子讲了孟母三迁的典故,我才醒悟,他日定不负父亲,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

    另一学子听完却说:“看来学问不好,与我无关,都是周遭环境太杂乱,导致我根本无法静心学习,日后,我爹再骂我,我便也与他说说这‘孟母三迁’的典故。”

    “你小子!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哈哈!赵兄聪慧,聪慧啊!”

    讲堂里,学子谈论及其热烈,反而是初入书院的李瑶陷入了沉思,她看着季夫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夫子,李瑶有几问,不知作何解,求夫子为李瑶解惑。”

    “可!”季夫子也很好奇,这新弟子能问出什么疑惑来,是否又有新的理解。

    “其一,孟母是孟子的母亲么?她的名字叫什么呢?其二,孟母是自己织布赚钱么,竟然可以随意给孩子更换房屋?其三,若是做学问需要他人管束,甚至割断换取生活钱财的布匹以此威慑,那有强迫的必要么?”

    “其一,孟母名唤仉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和教育家。其二孟子的父亲不幸早亡,是孟母撑起这个家。其三,治学是终生的事情,但人总会有懒怠的时候,这是人之常情,仉氏为人母,耐心引导儿子专心学习,无可厚非。李瑶,可还有惑未解。”季夫子耐心回答,目光温和地望向李瑶。

    新弟子果然未让他失望,这些都是以往这个年纪的学子想不到的,他们更关注自身,借由典故想到自我,已经是其中较为优秀的了。

    而李瑶显然更深入地挖掘了典故本身。

    “谢夫子,李瑶还有一问。”

    “讲!”

    “为何仉氏可以自己谋生,而我的母亲王氏、隔壁的刘大娘,甚至是李瑶所认识的妇人都只能呆在家中呢?只是因为孟子的父亲早逝吗?”李瑶疑惑的目光望向夫子,期待夫子为她解惑。

    小小的李瑶对书院的季夫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相信自己的师父。像季夫子这般熟读经典治学多年的学者,必定能为她解惑——为何女子不能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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