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的信送到橙县时,王氏正好回家,她路过书铺,停住脚步,走了进去,选了几本书买下,一本是《北部八州郡图册》,一本是《官箴》,还有一本是《陶朱公经商十八法》

    图册是李瑛一直想要的,《官箴》是掌柜推荐的为官之道,而《陶朱公》则是她买给自己看得,子女皆长成,王氏负担小了很多,她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积蓄,有意盘下一个铺子,做买卖。

    铺子的名字已想好,王莺娘百货,她要做掌柜。

    王氏怀里揣着书,还未到家,隔壁的刘大娘瞧见便迎上前来,恭贺道:“莺娘,你家李遥出息啦!”

    她看王氏仍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揽住她的肩膀,满脸喜气:“你家李遥高中状元了,我就说你家这小子不一般,是文曲星下凡,我家吕二当年说她退学时,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幸好……到底是考中了”

    “状元?”王氏捂住嘴忍不住惊呼,她和刘大娘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她做到了,我就知道,她会成功的。”

    “这是大喜事啊,莺娘你哭什么?”刘大娘和王氏素来关系好,她笑着帮王氏擦眼泪,王氏也十分感激她,“我是高兴的,不说了,我先回去,到时来我家吃饭。”

    “得嘞,我带着我孙子去你家沾沾状元喜气。”

    “好!”王氏和刘大娘告别,转身时周身的喜悦根本掩饰不住。

    到家时,李跌面色不渝却又暗藏欣喜,李瑛手里拿着李瑶寄回的信,坐在一旁念给他听。

    李瑶的信内容简短,便是告知自己已高中状元,今后会留在京中做官,请母父勿挂念,等京中安顿好,若他们愿意,可举家搬到京城,她自当好生照顾。

    李跌见王氏回来,一把抽走信,丢在王氏眼前,撇嘴故作不屑道:“还真让她考上了。哼!我倒是小瞧她了。”

    王氏把信小心地拾起,细细地看,一字一句地读,深感女儿科举不易,也明了她的一番拳拳孝心。

    “你怎么想的?”李跌以前说过当没有李瑶这个女儿的话,现在就算李瑶高中,他也不愿服软,想着王氏与李瑶母女情深,自然会去京城,他是王氏的夫,也当一同去。

    到时李瑶再说几句软话,他便原谅这个不孝女,也无不可。

    他可是状元郎的爹!

    他李家要翻身了!

    “我过几日便带瑛儿去京城,瑶儿一人在京城肯定吃不好,住不好,等她在京中建府安定下来,我们再回来。”王氏说完打算。

    李跌脸色铁青,怒斥:“妇人之见,回来?回来做什么?回这个破烂的橙县做什么?那可是京城,达官显贵聚集之地,我们女……儿子考中状元,你不去京城享福,还回来做什么?”

    “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就不能为瑛儿考虑考虑么?她过两年便要及笄,在这橙县她只能嫁个乡野村夫,就算加上状元之妹的名头,也只能嫁个有点钱的乡绅或举子,但去京城就不一样了,她未来的夫婿可能是朝中大臣,甚至是王侯将相也无不可,是这橙县能比的?”

    王氏还未说什么,李瑛便第一个不乐意,她朝着父亲大声嚷道:“我才不要嫁什么王侯将相,我要去游历,我以后会走遍大余,写出最详实严谨的游记,而不是一味攀附权贵,一生尽毁。”

    “胡闹!作孽啊!一个个不让我省心,大的为了个女子跑去江南,一去不复返,书也不读了,一心要做最低贱的商人,可笑啊!这个小的,一个女子不嫁人,要去什么……游历大余,竟想做个流民。哈哈哈哈哈,都疯了,都疯了,一个比一个离经叛道,你们把我气死了,这个家便安生了。”李跌仰天长叹,捶胸顿足,气得要死。

    王氏看着李跌的愤怒,无动于衷:“你想去京城享福便去吧,反正你那个铺子,若不是这几年元儿寄的钱苦苦支撑,早就垮了,也不用拿我和瑛儿做借口,我看你见瑶儿高中欣喜得很,只恨不得连夜去做状元郎的爹呢!”、

    “你……”李跌被王氏哽住,无法反驳又脸上挂不住,只能转移话题:“你今日去了何处,为何我回家时你不在?”

    “我去买书了。”王氏掏出袖子里的书,把《图册》递给李瑛,其余两本又收进袖子里,看得李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的心就是被你养野了,你还给她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书,这些钱留着买菜买米,不知道能买多少。”

    王氏收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李跌一眼:“我女儿一个是高飞的鹰,一个是自由的马,有什么不好。那些王公贵族,要嫁你自己去嫁,我的女儿爱怎么活便怎么活。还有这些年你拿回家的钱真得够买菜买米,几个孩子读书穿衣么?李跌,你也是个小商人,算算账吧!”

    “你……王氏,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李跌辛苦这么些年怎么就养出这一屋子的孽障。”李跌抬手揉着额角,似乎不敢相信。

    “首先,我不叫王氏,我叫王莺娘。其次这个家这么些年,要是只靠你,早就垮了。最后,过几日我便和瑛儿去京城看瑶儿,你愿同去,便去,不愿便自己去。”王莺娘在李跌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拉着李瑛离开。

    李跌看着王莺娘离去的背影,无力感蔓延全身,他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掌,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幸好,幸好李瑶考中了,他再怎么样,以后也是状元郎的亲爹,这个婆娘,若是再这般无理取闹,他便休了她。

    李跌做好打算,悬在空中的心才感觉踏实,脚步飘浮往厨房走。

    王莺娘在厨房做饭,而李瑛在一旁帮她择菜,见李跌过来,她不情不愿地叫了声“爹!”李跌点头,想着还得带王莺娘一起去京城,便主动过去帮着择菜。

    刚弄没两根,一旁的李瑛便嚷嚷道:“爹,你把能吃的菜都扔了,留下的是老得不能吃菜根,你这牙口能嚼得动么?”

    “没大没小的,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爹我才三十有七,年轻得很。算了算了,你弄这个,我去外面收衣服。”李跌脸上挂不住,帮着做事反而帮了倒忙,他灰溜溜地出去,却不想李瑛在他身后提醒:“爹,衣服早收了,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吃饭吧!”

    “娘,你说爹这是什么意思?刚刚还骂我们,现在又巴巴地过来,奇怪得很。”李瑛不解。

    王莺娘到是非常清楚李跌的算盘:“不奇怪,你爹他就是想去京城享福。自己一个去,又怕你长姐嫌弃他,便想拉上我们,但又抹不开面子,所以是现在这般行径。”

    “哦……这样啊!爹也太虚伪了。明明前几年还拦着长姐去读书科举,现在长姐中了状元,又巴巴地贴上去。他倒是想得美,啥好事都想占。娘,我们看完长姐,便绕路去江南看看大哥吧,还有染姐姐,好几年不见,瑛儿甚是想念。”

    “好,娘也有此打算,然后娘便回橙县,开个小铺子。瑛儿你现在还小,等及笄后你想去游历,娘便随你去。但外面不比家里,你万事要小心。”王莺娘自知无法阻止李瑛幼时就埋下的游历四方的种子,只能细细叮嘱。

    李瑛初生牛犊不怕虎,她拍着胸脯道:“娘,你放心,我都准备妥当了。到时我做男子打扮,先往北,看看极寒之地的雪是不是有人那么高,再往南看极南之地的天是不是有书里写得那么热,再往西北,去看大漠孤烟,等女儿天南海北转一圈,广结游士,这一路不会孤单的。”

    “真好!”

    王莺娘离开橙县前,携李瑛去季府拜谢。

    季夫子也正好在家休假,前日收到李瑶的信,得知她高中,季夫子高兴地一宿未眠,第二日便告假,要去京城探望,顺便探望在京中做官的儿子。

    王莺娘来时,季夫子正在收拾东西,孙芷兰看到王莺娘,便亲热地招呼她们坐下,又给她们倒了茶,上了点心。

    “莺娘多谢季夫子季夫人栽培之恩,我子李遥有今日,多亏了您!”王莺娘携李瑛朝季夫子夫妻俩鞠躬感谢。

    见王莺娘行这么大礼,孙芷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那是你家李遥有天赋,我家老季在其中的作用不大,不然怎么不见他其他学生高中呢?”

    孙芷兰说这话,季夫子听了就不高兴了,他赶忙道:“那赵万贯不也是我的学子,此次春闱也是二甲进士。”

    “是是是,都是你教得好!”

    “那当然!”季夫子骄傲地胡子翘起,好生得意。

    说到赵万贯,正好赵家人也上门,指挥仆人几箱子几箱子谢礼往季府搬,看得几人皆傻眼。

    赵绅满脸喜色,携夫人朝季夫子拜谢,殷勤地让他收下谢礼。

    季夫子一看脸色骤变,他自来廉洁,最讨厌别人送礼,孙芷兰知他脾气,好言婉拒。

    赵绅见季夫子不收,便也未说什么,招呼仆人又把东西运了回去。

    季夫子见此这才脸色好了些,冷声招呼大家进屋吃饭。

    一行人坐下,酒过三巡,话完家常,发现皆要入京,于是财大气粗的赵绅大手一挥:“既然皆要入京,何不同往,互相也有个照应,衣食住行,我赵某全包,就当感谢季夫子和状元郎对我儿的栽培照顾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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