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季夫子邀请李瑶他们在季府住下,李瑶礼貌拒绝。

    见李瑶不愿,季夫子也没强求,捋着胡子跟儿子回去了。

    李瑶则和魂不守舍的赵万贯带着两家人与仆从前往他们下榻的客栈。

    到门口时,蒋挽正好回来,见到李家和赵家人,她主动过来问好:“伯父伯母们好。”

    李瑶见状也主动介绍蒋挽:“娘,这是蒋挽,她是此次科举的榜眼,住在孩儿隔壁,我们是好友。”

    王莺娘一看见蒋挽便颇有好感,又听李瑶说她是榜眼,仅次于李瑶,便立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蒋挽,谢谢你这些天对我儿的照顾。”

    “伯母,您客气了,我与李遥乃好友,我照顾她,她照顾我,皆是常事。”蒋挽笑了笑,又瞧见边上对她满脸好奇的李瑛:“这便是李遥经常提起的妹妹李瑛吧,久仰久仰。”

    听到长姐朋友说,她经常提起自己,李瑛的眼睛瞬间变亮:“真的吗?二哥说我什么?”

    “你二哥说你聪慧懂事,以后会是走遍大余的伟大游者。”

    听到蒋挽这么说,李瑛骄傲地昂起头补充道:“不止大余,再往西边的外邦,我李瑛也会走遍,听说那里有香甜的葡萄美酒,到时回来带给蒋哥哥喝。”

    “好,那哥哥就等着你的葡萄与美酒。”

    “嗯!”

    见妹妹与蒋挽相处融洽,李瑶也放了心,她去掌柜处给众人开好房间,然后与母亲交代些事情。

    “娘!”

    “瑶儿,发生了何事,表情如此严肃?”见李瑶拧着眉,唇紧紧抿着,王莺娘一颗心也好似被攥住喘不过气来。

    “娘,再过些日子,你便和爹回去,京中不安全。”写信时,李瑶并未与刘瑜结盟,对如今那位皇帝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才写信让母父入京,以便照顾,当下的情况显然还是离京城较远的橙县更适合。

    父亲便罢了,李瑶接受不了母亲和妹妹因她有任何闪失。当然,她也会安排人去暗中保护。

    “那你留在京中?”王莺娘听女儿这么说,并无半分怀疑,反而愈发担心自己的女儿:“瑶儿,我只你有鸿鹄之志,但一切以自己安危为重。我王莺娘此生何其有幸,得此一儿两女,你们不用担心娘,有什么想做的放手去做便是。”

    “娘,是瑶儿不孝,让你操心了。”李瑶倾身抱住王莺娘,母女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心里都牵挂着对方。

    “我曾说过会让天下安定富足,女子得到真正的自由。娘,你且看着,这天就快要到了。”

    “娘信你,我儿从小到大说过的话从未落空。娘信你!”王莺娘眼里带着笑,脸上全是对李瑶的笃信。

    她的女儿啊,她的骄傲!

    —

    次日,李跌醒得很早,他自己一人住一间,睡得并不好。虽到了京城女儿身边,但除了赵绅时时顾着他,并与之称兄道弟,其他人皆当他不存在,这让李跌十分恼火,却又无从发泄,毕竟是他亲口说的,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李跌这辈子就没这么憋屈过,他推开门,把小二叫上来,上了几个小菜,吃着嘴里全然不是滋味,虽比橙县的饭食好吃,却完全比不上昨日天香阁的美味。

    但想到昨日赵绅结账时的那一沓银票,李跌也没那么想吃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面前的早饭解决,穿好衣裳出门去了。

    这京城就是不一样,道路宽阔,酒楼鳞次栉比,街上的行人穿得比橙县要好得多。比起来,李跌有些后悔没有重新做身衣服再过来。

    又逛了会儿,实在是难堪得紧,他便灰溜溜地回了客栈,却不想刚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上,他努力地往里挤,也没挤进去,耳边只听见些什么“状元郎”、“公主”、“雍和”、“圣上”……的讨论,听不明白。

    李跌实在好奇,便拍了拍前面看热闹的男子,大声问道:“这位兄台,这里发生了何事啊?”

    “兄台有所不知啊!”路人其实也是道听途说,他见李跌一脸懵,遂买起关子。

    李跌等得不耐,又问:“兄台,是何大事啊?说与我听听。”

    “你可知今年春闱新科状元李遥住在此处?”

    “知道啊!”我还是他爹呢!李跌耐着性子继续听。

    “他啊,生得英俊潇洒,又才高八斗,深受陛下喜欢,遂……”

    “嗯?”

    “方才有太监前来传旨,册封新科状元李遥,为从六品翰林修撰,又因才猷出众、德育素闻,特把雍和公主下嫁于她,现在皇城东边修公主府一座,着钦天监选黄道吉日成婚。”另一看热闹男子等不及接过话头一口气说完,满目艳羡之色,“啧啧”两声后叹息道:“这李遥一朝中状元,全家鸡犬升天。”

    “什么?”李跌听完,眼前一黑又一黑,本后悔自己错过宫中太监传旨的光辉时刻,却没想到他女儿竟被公主看中。

    “择日成婚?择日成婚?”天要亡我李家,这成婚了,不就彻底露馅了,到时他李家全族都得因为李瑶人头落地。

    恐惧又一次挤满李跌的脑袋,他跌跌撞撞往人群里挤去,正好看到李瑶把圣旨收起,那道圣旨在李跌眼中不再是荣誉而是催命符。

    周围人见他踉踉跄跄,脚步漂浮,脸色极差,都避而远之,倒是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李跌行至李瑶跟前,一口气急喘而出,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李瑶就这么冷眼瞧着李跌在她眼前倒下,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缓缓蹲下身,那一刻焦急地仿佛不似演戏,她急切地嚷道:“爹,爹你怎么了?高兴过头啦?快寻大夫来。”

    围观百姓见李瑶的焦急不似作伪,立刻热心地去帮这位准驸马爷寻大夫,大夫几乎是被人们架着过来的,几乎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便被周围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着给驸马爷的亲爹看病。

    老大夫给李跌切脉,手下人肝郁气滞、气血不畅,不似周围人说得高兴过头,倒像是气急攻心之像。

    但听说是这人的儿子高中,又被公主瞧上,当了驸马,这桩桩件件都是大喜事啊,何以气急?

    想不通,老大夫又把了会儿脉,脉象还是那般,他抬起袖子擦了擦汗只说:“令尊无大碍,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以致晕厥,老夫开两副药,修养几日,便可痊愈。”

    “谢大夫。”李瑶从兜里掏出银钱,给老大夫,又让妹妹李瑛跟着大夫去医馆拿药,然后把李跌抱进客房里去了。

    “爹,该醒了,别装了。”李瑶坐在椅子上,淡定开口。

    其实早在大夫把脉时,他便醒了,但实在是一口郁气在胸口不上不下,耳边尽是无知百姓的道贺,想到李瑶的女子身份,李跌恨不得就此晕厥算了,也不用面对如今这骑虎难下的局面。

    中了状元,官不能不当。被皇帝赐婚,公主不能不娶。不然,抗旨不尊,也是杀头的重罪,不管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李跌不甘,他无数次问苍天,这李瑶为何不能是男子,这般青云梯为何落在她一个女子头上。

    “你……你啊你,我李家便是要被你害死!你竟被皇上看重,去做那劳什子驸马,那驸马是你一个女子能当得?那公主是你一个女子能娶得?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还迎娶公主,这够你、够我们李家死上几百回了……李瑶你到底有几条命啊?我都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嫁人,安安份份呆在后院。你偏要来京城,偏要参加科举,现在好了吧?收不了场了,所有人都得因为你的任性跟你一起去死!”李跌说着说着,偷偷去瞧女儿的神情,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完了?”李瑶把收好的圣旨展开,她看着明黄色的绸缎,伸手抚摸上书着的“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几个字,胸中激荡不已。

    李瑶又把圣旨卷起来,掸了掸身上不明显的灰尘,目光如鹰隼,里面是她毫无保留的野心与欲望,看得李跌心惊不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李瑶陌生得可怕,他李家世代务农,怎会生出这般女子。

    “李跌,你是不是忘了,你此番来京城是为了什么?”

    “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么?”

    李跌再清楚不过,他是想来跟着李瑶享福的,但李瑶如今是死路一条,这京城留不了,他明日便回去,跟在李瑶身边每日担惊受怕,悬在头顶的刀不知何时会因李瑶的行差踏错就落下。

    他不想死,他好日子还没过够。

    “我要回去,我要回橙县,李瑶,我不是你爹了。我管不了你,我不想死,我只求求你,不要害我。”李跌因心头的恐惧几近哽咽,这是他第一次向李瑶示弱。

    他不想死。真的,在橙县开着不赚钱的铺子,为一家老小奔波,比在京城时时担心被砍头舒服太多了。

    “爹!您暂时回不去。”李瑶把李跌脸上的恐惧和虚弱尽收眼底,她轻轻勾唇,残忍地提醒道。

    “为何?”

    “因为您是状元郎的亲爹,马上儿子与公主成婚,我亲爹怎能不到场呢?再过半月公主府便落成,孩儿带你去看看未来的新家。”李瑶最是知道李跌的弱点,逮着那处就狠狠往里扎刀子。

    “我不是……我不是你爹!谁爱当你爹,谁当去,我不想死!啊……”李跌一声惨叫,竟生生把自己吓晕过去。

    李瑶摇了摇头,起身缓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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