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外战鼓擂响时,赵钊正在与谋士商讨济州城破后,该如何与蒙国谈条件,争取更多利益,恍惚间听到城外战鼓,他喜上眉梢,披甲御马,一路疾驰到城墙之上。

    然脸上的喜色却在看见高坐马上的是仇谷时,彻底消失。

    仇谷看见赵钊下意识流露的恐惧之色反而勾起唇角,朗声道:“赵刺史,看见本将,似乎不大高兴啊?”

    “仇将军何出此言,下官前些日子听闻你失踪,还以为你被蒙国掳了去,心里担心的好几晚睡不着,今日得见将军安然无恙,下官放心了许多,今夜定能安睡。”

    “是吗?本将看……不一定。”仇谷如鹰隼的眸子死死钉在赵钊脸上,让他毛骨悚然。

    着戎装骑战马的仇谷让他恍惚,却又心里明白,这才该是容雁菡本来的模样,骄傲恣意,而不是那个被他困在别院,无依无靠的柔弱模样。

    可赵钊不甘,他筹谋了这么久,不该是这样,今日站在城外的当是蒙国三王子,容雁菡当虚弱地向他求救,他美人入怀,春风得意,待他追随蒙国直逼长安之时,便是他高官厚禄佳人在侧的人生起始……

    未听见赵钊回答,仇谷又问:“赵刺史可是奇怪?怎么没有你的援兵,我仇谷也能守住济州,如今还能这样好端端站在你的面前?”

    “将军说笑了,下官方才是想起家中妻子,才分了神,请将军莫怪。”赵钊强撑着回应,又招手让副将去把牢里的李瑶带过来。

    仇谷带着兵马前来,摆明是要撕破脸,找他报仇。他比仇谷品阶低,根本没有资格与她谈判,更别说,她掌握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证。

    眼下,只能用李瑶的性命要挟一番,那可是雍和公主的驸马,陛下亲封的兵部兼工部侍郎,朝廷重臣,若是她有个闪失,仇谷便是立下大功又如何,雍和公主在那昏君面前说几句话,那昏君便会斩了良将。

    毕竟在大余,武将最让帝王忌惮,战事结束,武将的命也最不值钱。

    “哦?本将曾听闻刺史与夫人柳氏,恩爱非常,羡煞旁人,看刺史这般定是真的啰。”

    “自然。”

    “赵刺史,本将军除了陛下,还从未这样仰着脖子与人说话。”仇谷笑了笑,两人皆知话里意思。

    “请仇将军见谅,近日幽州不太平,下官前几日便下令关闭城门,免得细作混进来。”

    “哦?刺史是在暗指本将军是细作?”

    “自然不是,但将军在战场上突然消失,甚是蹊跷。如今大敌当前,下官是幽州刺史,不能不小心。”赵钊不敢开城门,也料定仇谷虽带着兵马,但不敢与他开战。

    “赵刺史,本将为何失踪,刺史心知肚明,这就不用本将在这幽州城门口,当着数万将士的面细说吧。”仇谷沉下脸,不屑地看着赵钊垂死挣扎。

    “至于刺史担心的敌军……”仇谷拍了拍手:“把那蛮夷三王子带上来。”

    今日在城墙下看见仇谷,赵钊虽不解,但心中确有准备,却不想她竟这般厉害,生擒了那蛮夷王子。

    “你……”赵钊看着蒙国三王子被人拖出来,出气比近气少,还算正常的手臂抬起,指着他想骂,却有心无力复又垂下,他心中顿感恐惧。

    她一个女子竟如此厉害,在他赵钊兵马粮草相助蒙国的情况下,率领一众残兵败将还能反败为胜。

    似乎看出赵钊眼中疑惑,仇谷好心情地向赵钊道谢:“本将大胜,也多亏了赵刺史的援兵,不然本将还有些发愁,从敌人内部攻破这招甚是高啊!怎么?伪装通敌叛国,实则安插人手,扰乱敌军作战计划的不是赵刺史?”

    赵钊就算是个傻子,仇谷说得这般明白,他也懂了,问题竟出在他身上。他就说怎么仇谷被他关在别院,济州久攻不破。人一归去,济州大捷,生擒三王子,原是自己人出了问题。

    是谁?到底是谁背叛了他?

    赵钊在脑子里想着,亲信一个一个排除,突然副将压着李瑶从城墙下往上走,赵钊怀疑目光落在他脸上:“是你,是你背叛了本官,本官待你不薄,你竟然伙同仇容背叛我。”

    “赵刺史!抢我军功,夺我妻子,便是刺史说的待我不薄?”见被赵钊发现,副将也不装了,他满脸怨怼与不甘:“我与小姐一同长大,柳大人心疼小姐,自然舍不得小姐高嫁受气,于是选中了我。柳大人言,若是那场战事,我立了功在将军跟前露了脸,便把小姐许配与我,若不是你哄我说将军有事寻我,我扑了空,我的战功怎会被你顶替,小姐最后会嫁给你。”

    “你若是待她好,我也可一辈子做你的副将,远远地守着她,但你见异思迁,娶了小姐,还惦记着别人。还狼子野心,造反拖柳家下水,我怎会让你如意。刺史,是你太贪心了。”

    “你竟然觊觎本官的夫人?”

    “是你手段卑劣,抢走了她,得到了却不知珍惜。”副将看着赵刺史,恨极怨极。

    “你……”赵钊看着副将,咬牙切齿,却又不敢立马发作,眼下仇谷虎视眈眈,副将又是他曾经亲信,知道他不少秘密,时局不利,待他渡过此劫,再处置他。

    “赵刺史在城墙上商量好了没有,本将等得有些累了,本将的士兵也有些累了。”

    “将军,不是下官怀疑您,实在是幽州百姓赌不起。这样,下官便迎您一人入关,贺宴也吩咐手下设好,至于那些弟兄们,便只好委屈他们在幽州城外摆桌庆贺了。”赵钊心思一览无遗,便是要仇谷独身前往。

    仇谷知他心思,却仍笑着点头:“好呀,正好本将这些将士们也累了,赵刺史愿设宴款待,本将自然却之不恭,等宴饮结束休整一夜,再把他们送还到沧州去。”

    “沧州?”

    “是啊,多亏沧州刺史支援,本将才能如此顺利击溃敌军。”

    赵钊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他劫杀了所有去沧州求援的士兵,却不想最后沧州刺史还是知道了,就是不知他知道多少。

    赵钊心中杀心渐起,他筹谋着,等仇谷进来,便杀了她,彻底反了。

    他赵钊是幽州刺史,占据西北战略要塞,济州又刚经历一场大战,主帅被他斩杀,自是如探囊取物。然后他再整合济州、幽州兵马攻打沧州。大余重文轻武,除仇谷外再无能挑起大梁的将士,沧州不足为惧。

    退可占山为王,进可攻占京城,改朝换代。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赵钊为何不能当皇帝。

    “那真是多亏了沧州刺史。”

    “是啊,待本将回京,定为他请功,还有赵刺史你。”

    “我?”

    “你的功劳本将也不会忘记。”仇谷走到城门下,她身长玉立,气势不凡,这是她最后一次仰头看赵钊:“赵刺史,开城门吧。”

    赵刺史命令守卫把城门打开一个缝,确认只有仇谷一人,才放心迎她进来,等身后城门彻底关上时,一柄砍刀架在了仇谷脖子上。

    “好大的胆子!”仇谷朝架刀之人看去,大声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我管你是谁,刺史要我抓你,我便抓你。”

    “这么衷心,你可知你口中的刺史通敌叛国,心狠手辣,只想着自己升官发财,却没管过你们这些弟兄的死活。”

    “不可能。”守门将领膀大腰圆一身蛮力,他一脸笃信,是刺史发现了他的能力,对他委以重任,若不然他此刻还在山上砍树。

    “小兄弟,你抓不住我。”仇容往后退了一步,在男子举刀劈来之前,弯腰躲过,向他身后滑去,又反身一脚踢在男子手背上,震得他手背发麻,砍刀哐当落地,其他几个士兵见此皆围了过来,又被仇容三下五除二踢倒在地,甚至腰间兵刃都未出鞘。

    赵钊快步下来时,便看见自己的士兵倒在地上抱着腿哀嚎,而仇谷从容不迫地站着,看着他,眼神如刀:“这便是刺史说的贺宴?”

    “抓起来,活得抓不到便要死的。”赵钊沉着脸回首,眼看身边将士围了过去,却都打不过仇谷,他命人把李瑶带了下来。

    “仇谷,兵部兼工部尚书李遥在此,还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若不然本官便杀了她。”赵钊拿着剑贴在李瑶颈侧,对仇谷叫嚷道。

    仇谷分神看了一眼,面色并无变化:“要杀便杀。”

    “仇谷,这可是陛下亲封的侍郎,雍和公主钦点的驸马,你就不怕雍和公主知道后报复你么?”

    “人是你杀的,与我何干?”仇谷头都没回,把围在自己身边的士兵一一解决,这才停下朝赵钊走去。

    赵钊看着她刀上的血,终是有些怕了,他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占上风,为何她独身一人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李瑶与仇谷对视,眼中满是欣赏,颈侧的剑冰冷刺骨,但她并无畏惧,不是因为她不怕死,而是这把剑早被换了,便未开刃。

    赵钊精神极度的紧绷未曾发觉,他天真地以为只有副将一个背叛了他,但其实此刻城楼上都是她们的人。

    “你……”赵钊看着仇谷这般有恃无恐,他又威胁道:“仇将军你的秘密,不想我告诉李侍郎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我便誓死保守这个秘密。”

    “死人的嘴更牢。”仇谷看着赵钊,手里的刀还在滴血,满眼嗜杀。

    赵钊心里畏惧,强撑着,用剑架住李瑶的脖颈,往城楼上退。

    他们退一步,仇谷便逼近一步,直到赵钊回到城楼上,身边皆是将士,他才觉得安心,把李瑶随意扔给手下,招呼其他人一起上,高声喊道:“谁杀了仇谷,就给谁封官。”

    却不想他一声命令,却无一人动作,他们皆看向赵钊,无尽的恐惧从心头蔓延,他看看向他逼近的仇谷,又看着自己的亲信,突然崩溃大叫起来:“你们杀了她啊,给本官上啊,杀了她。本官命令你们。”

    “夫君,他们不听你的。”

    城楼阴影处袅袅婷婷走出一女子,赵钊定睛一看,发现是被他关在刺史府的柳平莹,这才恍然。

    不听他的,那听谁的,当然是柳平莹的,当了太久的幽州刺史,久到他忘了自己的一切是柳家的恩赐,久到他以为自己是柳平莹的天,赵钊颓丧垂下握剑的手,缓缓跌坐在地。

    是他败了。

    柳平莹朝着赵钊走来,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他心上,柳平莹抬起他的头,露出那张她颇为喜欢的英俊坚毅的面容:“可惜了,这张脸长在你脸上。”

    赵钊看着柳平莹,似乎看见了希望,他满怀希冀地看着柳平莹:“平莹,救我,我爱你啊。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信我,我一定拼命给你挣个诰命。”

    柳平莹疑惑地看向赵钊,充满遗憾地拍了拍他的脸:“赵钊,你长得老,人废物,想得却这么美,老娘要是靠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诰命的影子,老娘要踹了你,自己当刺史,当这北地的王。”

    “柳平莹,你疯了?你一个女子若不靠丈夫,怎么可能有封号,竟还妄想做官,称王?”

    “赵钊,我不是疯了,我是醒了,依靠男子,不如自己做‘男子’,这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我柳平莹做够了,便从你开始吧,我要把这些束缚统统剪碎。”柳平莹笑着起身,命令副将把赵钊提起,押入牢中,待她想想要怎么折磨他。

    “柳平莹!”赵钊一声怒吼,几近癫狂,他挣开抓住他的将士,疯了一般朝柳平莹跑去,举起剑朝柳平莹劈下,柳平莹眼睛都没眨,身边另一将士便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赵钊躺在地上怒吼:“柳平莹,你不得好死!”

    “是吗?”柳平莹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觉得累了,这般废物,自己为何要在他身上浪费功夫,还是去死吧!

    “我夫幽州刺史赵钊,因庆祝大破蒙国,醉酒,脚步不稳,从幽州城墙坠落,当场毙命。我心沉痛,但幽州不可一日无人主事,在朝廷派遣官员之前,幽州由我柳平莹暂时接管。夫君,你便放心地去吧。”

    听到柳平莹的话,赵钊面如死灰,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柳平莹赐了死:“不,平莹,我是你的夫君啊,我们说好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的,你怎么能如此对我……”

    “聒噪!塞住嘴,扔下去。”柳平莹吩咐完,便转身走了,不愿再看赵钊一眼。

    “是!”

    “呜呜呜……”你这个毒妇!

    “李大人、仇将军,妾身先回府准备庆功宴了。”柳平莹莲步轻移,坐上轿子,往刺史府行去,身后传来一声闷响,柳平莹听见,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赵钊死了,她柳平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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