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宴结束,宫中当晚便传出消息,皇帝因痴迷长生,丹药上瘾,药石无医,恐时日无多。

    但因皇帝并未立太子,雍和公主又变成八皇子,大部分官员皆摇摆不定,不知追随何人。

    按理说,雍和公主……不,八皇子身后有仇将军和李尚书,十皇子来自民间虽封王,且有季太傅为师,但回京尚晚,根基不牢,支持八皇子的党派理应更多。

    可八皇子有硬伤,他嫁了人,夫君是兵部尚书李瑶,两个男人混在一处,且这么多年扮女装,明眼人皆能看出他们十分恩爱。

    八皇子好男风,若拥他即位,皇位后继无人,也是问题,而且他们感觉八皇子与皇帝对峙时,两人性情极其相似,受够了暴君苦的官员们,准备撺掇十皇子刘璟夺位。

    一时间,官员皆去靖王府邸拜会,却不想靖王此刻正在雍和公主府,缠着于副将。

    于柔儿正在听李瑶安排,刘璟却总怕她饿着,虽不出声,却不停地把糕点水果往她面前摆,惹得于柔儿厌烦。她自入军营,当了副将后,性格便强硬许多,更是愈发混不吝,与曾经那个大家闺秀相去甚远,但她十分满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又见刘璟递了一盘糕点过来,于柔儿猛地一拍桌子:“殿下你若是不想听就出去。”

    刘璟有些委屈,但却还是老实地收回了手,只是哀怨的望着于柔儿,谁知他的哀怨眼神全抛给了瞎子,于柔儿完全不理会他,反而满脸崇拜地看着李瑶。

    “皇帝驾崩,太子未立,百官定会各自战队,拥护靖王或八皇子即位。”

    “本王才不愿做皇帝。”刘璟一听,唯恐他们推举自己上位,吓得要死,立马拒绝,他只想和于柔儿快意江湖,若是于柔儿想继续在战场拼杀,他也去。

    “我知你无意皇位,但朝中官员大抵希望性情更为温和的靖王即位,争执不休时,我会与仇将军造反逼宫,到时拥护我登基称帝。”李瑶简单说完,又问:“你们可有疑问?”

    顾以澜听完满脸诧异地看向刘瑜,但见刘瑜并无异议,他便没有说话,既然刘瑜拥护李瑶,那么他便助她登基,反正,谁做皇帝,于他而言都无所谓。

    于柔儿第一个点头,她兴奋地抚摸腰间长刀,满目崇拜溢于言表,她就知道,李瑶不会屈居人下。

    当年她站在课室之中,教她们读书识字,畅想女男平等的世界时,于柔儿便坚信,李瑶会带领她们到新的天地去。果然再次相遇她成了侍郎,并告诉她们,她要做女帝,要带领她们亲手去创造女男平等的国家。

    仇谷也点头,她早就想扩大她的女兵规模,她想告诉全天下女子,做“男子”得到权利,那种不被规训,不被强迫,不被轻视,被仰望,被崇拜,被曲意逢迎的感觉太爽了,而那些男子这么爽了几千年。他们就算平庸无能,只能勉强果腹,但只要他们有个家,便能在家中做“帝王”,夫人便是他们的奴仆。

    她要叫全天下的女子们,都来做“男子”,做不被规训的女子,做家财万贯、封侯拜相、自由自在的女子。

    蒋挽则递上了一本册子,里面记录了她对李瑶登基后,法律权利如何向女子倾斜,如何用雷霆手段尽快促成女男平等的初步构想。

    待法条更改,一代一代更迭,女子终会成为自己,不是谁的母、谁的妻、谁的女,只是她们自己,不用读女训,不用遵守三从四德,她们也可去书院读书习字,会得到如男子一般的家庭供养,如男子般的扶持,她们不会一出生便被扼杀,她们会迎来自己的国家,一个还女子公平与权利的国家。

    这是李瑶、仇谷、蒋挽、于柔儿、柳平莹、周染……她们联手要实现的大业,她们要掀翻这个男尊女卑的大余,创造女男平等的新世道。

    —

    皇帝驾崩,举国哀恸。

    大臣在大殿上悲伤痛哭,但其中有几分真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文官以顾相为首,武将则以仇大将军为首,他们一左一右站在大殿最前方,待百官哭声渐消,顾相率先出声:“今先帝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先帝在时,常称赞靖王仁孝纯良,又心怀天下,战功显赫。是以,臣认为,先帝心中即位人选,当靖王莫属。”

    “是啊,先帝定意属靖王。先帝在时还指派季尚书做十皇子太傅,传授治国之策。”

    “那是先帝不知,雍和公主实乃八皇子殿下,八皇子殿下自小聪慧,饱读诗书,治国安邦之策早烂熟于心,若不是一场意外,定是皇位不二人选。”

    其余官员皆心中腹诽,先帝都毒杀亲儿了,还能意属传位给他,再说这先帝死得不明不白,指不定就是他杀的。

    但此刻八皇子党的仇将军并未发话,他们也不可把话说得太绝,万一是八皇子登基,那今日拥护靖王的,都再无出头之日,就怕八皇子同先帝一般暴虐无道……

    官员心中惶恐,被议论的二人却皆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关心谁即位。

    这时,交付兵权回乡养病的孔良竟在孙子的搀扶下到了大殿,打乱了李瑶的计划。

    孔良看着先帝的灵柩,老泪纵横,哭了一阵,擦干泪,他又听闻先帝并未立太子,沉吟片刻,站队靖王。

    这孔良本就是顾相派人请来,他在信中暗示八皇子弑父杀君,心狠手辣,绝非仁君之选。如今亲眼见着,孔良也觉得靖王性子仁厚,更适合做皇帝,而八皇子背后的仇将军虽是容家人,却也是他多年徒弟,他自信自己的徒儿是忠君爱国之辈,定然也会拥护更为仁厚的靖王。

    季元青并未说话,但他是靖王太傅,就算不说,百官也自动把他划为靖王党。

    八皇子和仇将军似乎并无异议,于是百官就准备这么拥护靖王上位,却不想靖王好似现在才回神,他张口便拒绝:“本王不当皇帝,谁爱当谁当。”

    “靖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当担起天下重任,做个明君。”顾相没想到他会拒绝,耐着性子劝到。

    “本王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当不了皇帝。”

    “王爷……”

    “本王不当,若是你们非要让本王当,本王明日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见靖王如此决绝,顾相和孔良面面相觑,只得把目光重新放在刘瑜身上,刘瑜接收到他们的视线,只觉得可笑:“现在想起本宫了?”

    “八皇子殿下,您看……”顾相小心翼翼地看向刘瑜,刘瑜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笑了笑:“本宫从未说过自己想做皇帝。”

    顾相彻底傻眼,他从未想过,暴虐无道的先帝驾崩后,竟无人愿意即位,他们把那至高无上的皇权视为洪水猛兽不屑一顾。

    他与孔良对视,两人都不知如何打算,他又看向自己一直低着头的儿子,顾以澜注意到顾相的视线,则直接侧过头去,气得顾相两眼发晕,不停地重复:“两位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大余百姓不可没有皇帝啊。”

    顾相又满眼热忱地看向李瑶:“毅勇伯,你劝劝殿下,早日登基,稳固朝纲,才是正事。”

    李瑶身形挺拔,屹立在百官中,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抬头面朝两位大人:“顾相,你说的是,国不可一日无君,但以李瑶看来,两位殿下都不堪为君。”

    “放肆,李遥你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口出佞言,两位殿下是皇子,人中龙凤,是最有资格登上帝位的人选。你再这般胡言乱语,本相便唤人,把你押入大牢。”顾相听到李瑶如此大不敬的言论,立刻出言训斥,再顺道拍一拍皇子马屁,却不想两位殿下都不理会他,甚至对于李瑶的话,表示认同。

    “我看谁敢!”仇谷站在李瑶身后,她拔出腰侧宝剑,剑锋泛着暗芒直指顾相。

    “这是皇宫,仇将军怎敢带刀入内?”

    “本官叫她带的,甚至我们还带了兵。”李瑶话音刚落,仇谷手中剑鞘重重砸向地面,殿外立刻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千个带刀侍卫,从殿外涌入,把这群官员围了起来。

    孔良被孙子扶着,满脸痛心地看着仇谷:“徒弟,你这是何意?”

    “顾相,让李瑶来告诉你们。”李瑶几步向前,站在殿堂之上,她摘下官帽,披散头发,又解开腰间细带,露出里面的女子服饰:“我,李瑶,一个女子,要做皇帝。”

    百官仰头望她,心中震撼,不知是被李尚书原是女子震撼,还是被她说要做皇帝震撼,总之,他们仰望着她,久久无言。

    百官之首的顾相率先出声,他指着李瑶的脸,气得跳脚:“从古至今哪有女子为帝,李瑶你这是逆行倒施。”

    “我登基之后,便会有第一个女帝,在我之后会有十个百个女帝。顾相,你的思想太过迂腐陈旧,该把位置让给新人了。我看顾尚书不错。”

    “你……”顾相气急败坏,他又把矛头指向顾以澜:“你这个逆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李遥是女子,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要谋权篡位,登基当女帝?”

    “父亲,两位殿下既然都不愿意当皇帝,谁做不都一样。”

    “不一样,哪有女子做皇帝的。”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李瑶站在大殿最上首,手指轻抬,从象征皇权男权的龙椅上滑过,原本温和的眉眼变得凌厉,她看向百官,字字铿锵,句句泣血:“女子,何为女子,有女子才有人,才有你们男子,你们谁没有母亲,谁又不是母亲生养长大,为何你们却瞧不起生养你们的女子,为何,女子□□可以生出帝王将相,却被自己的孩子斩断了权力与自由。甚至连读书识字的机会也没有,你这些官吏口中的百姓,到底是人,还是人群中的男子?”

    “你们男子连诞育子嗣的能力也没有,为何可以当天子,掌天下权,你们配么?你们不过是从我们女子手里偷走权力的盗贼,你们剥夺我们读书识字,挣钱独立的权利,用三从四德用子嗣把我们像地里的牛一样拴在后院,让我们一辈子都为你们的荣耀耕种犁地,凭什么?”

    “李遥,你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男子生来便是女子的天,你竟想反了天去。”顾相年过半百他见过的女子多是端庄温婉、宜室宜家的模样,第一次见到李瑶这般歇斯底里,不可理喻的。

    “顾相,你说男子是女子的天,那若是男子的母亲,我们女子不让男子出生呢?若是男婴像女婴一般出生就被溺死呢?若是你们男子也被剥夺读书识字、甚至是出门的自由呢?那你们还是天么?”

    “当然,你们是男子,是从出生起就是被期盼渴望的‘天’,自然无法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你们只会觉得这个女子真可恶啊。竟想把权利从我们手中夺走,她怎么敢的,我要杀死她,杀死所有敢有这样想法的女子,我要再造一条更粗更坚硬的锁链,套在所有女子颈项之上,然后逼着她们跪下,逼着她们臣服。她们要什么权力,要什么自由,要我们男人施舍的爱就够了。”

    “但是,我此刻站在这里,便是要亲手从你们手中夺走,这皇位我李瑶坐定了。”

    “你……放肆。”孔良怒极,他本就一身伤病,此生最得意的徒弟还站在反贼身后,更是险些站不住,需要孙子扶着才能勉强支撑:“仇谷,忠君爱国你还记得么,就这样拥护一个女子为帝?站在我们所有人的对面?你忘了师父的教导么?”

    仇谷看向昔日师父,解下头盔,未经刻意掩饰的声音清冷婉约:“师父,我本名容雁菡,本就是女子,拥护女子为帝,何错之有。也许你早就忘记,我儿时在后院练剑,你看见,张嘴便说,一个女子,舞刀弄枪,小心无人敢娶。多年后,你看见男装的我,却视若珍宝,精心培养。师父,我拥护的不只是李瑶,我拥护的是我自己,一个女子为帝,便会有更多的女将军,她们不用女扮男装,不会因为是女子被看轻,被嘲笑,被推搡着走向唯一一条贤妻良母的道路。我忠君爱国,忠得是把女子当人,给予自由与权力的君,而不是世袭罔替的无能皇子,我爱的国,是一半子民是女子的国,若一半的子民都被忽视被束缚,那便不是我爱的国,它需要推翻重建。”

    “你们女子柔弱,上天赋予你们生育的能力,便是让你们待在家里,我们男子赚钱养家,你们不过抚育子女,更何况我们功成名就,也会有成群的仆人照顾你们左右,你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女子本弱,若没有男子保家卫国,你们早就躺在敌人□□,被肆意玩弄。女子就算外出挣钱,脏活累活也都干不了,又如何能养活自己。”

    “谬论,我李瑶,从小读书识字,一甲状元。她蒋挽,亦是女子,入朝为官,治理定州旱情,夜以继日为民奔波。她仇谷,为报家仇,女扮男装走上战场,入伍五载,战功无数,武将第一人。他的母亲,为做生意常年奔波在橙县与江南,是我们橙县有名富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们女子天生需要保护?又凭什么认为我们无法养活自己?”

    “那是少数,多数的女子,如本官的妻子,母亲,女儿,他的妻子女儿,都需要男子呵护,需要家庭遮蔽,根本没有谋生的手段,若是如你们一般,她们只会把自己饿死。”

    “那是因为你们只给了她们一条路,一条嫁人的路,抹杀了女子的无尽可能,你们告诉她们,在家父亲兄弟保护你,你长大了你的夫君儿子保护你,可你们的保护不过是口头说说,女子在后院的付出,却是一辈子道不尽的血泪,你们甚至连家都没有给你们的女儿,她们甚至还没有自保的能力便被你们催着赶着,像货物一样卖去别人的家,这便是你们口中的保护?可笑又伪善。”

    “好了,说这么多我也累了。你们是无法明白的,就算让你们变成女子生存一载,体会女子不易,你们也只会在变回了后,感叹幸好我是男的。”李瑶一步步走到端着玉玺的王公公面前,把玉玺拿在手里端详,这是女子从未体会过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她掂量着也不过如此。

    孔良还想辩驳,结果气血上涌,猛咳起来,他孙子扶着他给他拍背顺气,顾相也想出声反驳,但女兵的利刃对向他,让他再无开口勇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李瑶一个女子,穿着女装,披头散发,堂而皇之地坐上龙椅。

    满朝文武,唯唯诺诺贪生怕死。唯有季元青,把李瑶的话听进了心里。此刻,他才明白,为何,父亲会如此看重李瑶,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为腐朽的大余带来新生。

    刘瑜满眼崇拜地看着李瑶,待她端着玉玺,坐上龙椅,他才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在距离龙椅三步之遥时,他掀开皇子蟒袍,缓缓跪下,叩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瑶满意地看向她的妻,又看向一众官吏,居高临下,薄唇轻启:“所以……此刻还有人要阻止朕登基称帝么?”

    上首是睥睨万物的女帝,身侧是锋利的剑芒,一众官员皆跪地,磕头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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