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府外一列长队。
排头的是四匹马，跟着一架马车，车队最后是宫里派来的侍卫。
萧温序本想低调行事，只带了四个人，宫里那位却恨不得昭告天下：马车里坐的是璟王！
川陵城在南朔国的北部，从东岐过去得十多天，再从川陵去北岚，白白增加了十几天的路途。
行了八日路，寂参开始嘟囔，他跟在马车边，故意朝着窗口道：“主子也真是的，也不知换个理由，说什么来川陵，本来十天半个月就能到的，硬生生变成一个月了，十一二月的北岚哪是一个冷字能形容的，主子这身体受得住吗。”
话音刚落，窗口的布帘被一柄白刃挑起，寂参噤了声。
没过多久，寂参发觉不对劲，他大喊一句“停”，随后蹲在地上，手掌触地。
萧温序掀开帘子下了车，眉头微皱，周身气场凌厉。
纪舟也懂了，当即大喊，“来人！保护王爷！”
寂参拔出刀，侍卫纷纷上前将萧温序围在中间。
不出多时，路转折处，黄土泛成烟，一众黑衣蒙面人骑着马举着剑直冲马车队伍。
“一个不留！”
黑衣人来势汹汹，人数不少。
为首的那个拿把大刀，首先从马上跃下，直冲萧随，随后其余人也跃下马。
寂参挡在萧温序身前，拿着剑迎上黑衣人首领，和他正面交锋。
萧温序环视一圈后心中了然，在黑衣人闪躲时靠近寂参，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这些人目标很明确，分工也很明确，为首的负责杀萧温序，剩下的对付其他人。
但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死的只剩五六人，为首的那个意识到实力悬殊，开始想撤退。
寂参追了两步后又想起萧温序对他说的话，没再上前。
萧温序站在原地掸掸衣袖，打斗过程中没一个人能近他身，灰尘倒是沾了不少。
“主子，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萧温序刚刚对寂参说的话是：“打打玩，留几个活口。”
“看看地上死的人。”
寂参看了几眼，还是不解。
纪舟摇着头叹气，手在寂参头上敲了一下。
“没发现死的都是他们的人吗？”
“他们太弱了啊。”
纪舟在他耳边问：“宫里跟来的那队人难道很强？”
这句话点醒了寂参。
黑衣人对王府的人来说很弱，但对宫里跟来的这队侍卫来说，实力是不相上下的。
不至于黑衣人死了一片而侍卫们毫发无伤，甚至很多人的剑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迹。
黑衣人没想杀他们。
他们，也没杀黑衣人。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是一伙的。
或者说。
他们是同一个人派来的。
萧温序心中冷笑，皇兄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走吧，先赶路。”
**
草色褪到枯黄，再披上厚厚的雪衣。
山也沉寂在大雪纷飞中。
北岚的雪向来来得早也去得晚。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雪下的正密。
上京城被一片银白裹着，城门外看着萧索，城中却热闹非凡。
萧温序只带了纪舟和寂参两人，抵达川陵后候了两日便快马加鞭来北岚。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十一月底到了北岚。
三人都是头一次来北岚，甫一进城还觉得新奇。
“北岚不是女尊之国吗，这街上怎么都是男子，女子怎么这般少？”
纪舟四周看一遍也觉得奇怪。
“三位公子不是北岚人？”
边上一个摊贩听见寂参的话忍不住问。
萧温序上前一步对摊贩点头，“我们从南方来，初到北岚，还有许多不了解，只知北岚女子为尊，今日一瞧，却是不知为何街上女子少而男子多。”
摊贩一听哈哈大笑，“你们外邦人当真是不知心疼女人，女子身为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这么冷的天，如何能让她们出来受冻？”
萧温序微微勾唇，“这倒是我们无知了。”
“不过你们来的正赶巧了，明日邢大人要在法场行刑，这可是她入秋以来第一次露面啊，明日城中百姓定是挤破头也要去看个热闹的。”
“明日何时行刑？”
“午时三刻。”
**
次日。
虽说午时行刑，不过巳时，法场便围了不少人了，多是女子，都想抢个前排一睹邢大人英姿。
北岚百姓都崇尚才能出众的女子，无论文武。
譬如女帝桢元，勤政为民，德行无双；譬如女将仰知行，英勇无畏，护国护民。这位邢大人虽不如前两者之丰功伟绩，倒也是个女中豪杰，再加上其护驾之功，上京城都对她赞赏有加。
行刑前犯人由步军统领押着游街示众，最终到法场问斩。
被问斩的是西陵派来的奸细。
西陵这些年来野心勃勃，自从西陵北支夺位成功，铁达拓上位，便不断输送奸细至各国，目的不言而喻。
法场周围有数百名步军看守，围观群众只能远远看着。
萧温序坐在离法场不远处的酒楼里，酒楼二层最靠里的厢房能看见整个法场。
小二在厢房的檀炉中新点了根香，香烧到四分之一，法场上来人了。
雪此刻还在下着，纷纷扬扬。
隔着漫天的雪，只见那人身形瘦长，穿着红衣，头发束起，不加以发冠或发簪，仅一根红系带绑着，两根带子垂到后颈处，此时正随风飘着。
在一片洁白中太过显眼。
这便是那位邢大人。
邢之漾背对着酒楼这条街，萧温序看不见她的脸。
她站在刑台正中央，安静听着监斩官的判词，随着一声“行刑”，邢之漾抬起刀，将酒液倾洒在刀刃上，随后双手举起刀，周围人又怯怕又想看，手遮到眼前眯着眼窥。
法场一片寂静。
有刀刃破开皮肉和颈骨的声响，只一瞬，刑台上发出一声闷响，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邢大人的刀确实快。
萧温序盯着挥刀的身影嘴角逐渐勾起。
邢之漾将刀递给旁边的侍卫，捡起地上的头颅举起，声音清亮：“犯我北岚，这便是下场！”
围观的看客一致叫好，掌声雷动。
萧温序看着邢之漾离开的身影，手撑上窗台，稍稍用力，直接从二楼跃下，一旁的寂参和纪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邢之漾走进春祁街，从小巷拐到胡同。
萧温序一直跟到胡同最深处，邢之漾却凭空消失了。
他还是笑。
心里默数三个数。
三。
二。
一。
他感受到一阵风，随后一把剑架到他脖子上，伴随着清冷的女声。
“跟着我想做什么？”
萧温序向剑的反方向转身，正面对上拿剑的人。
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眼眸微眯，眼底是兴奋的亮，笑容带着痞气。
“好久不见啊。”
随后他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
“仰、知、行。”
他果然没猜错。
邢之漾。
仰知行。
她怎么可能会死。
平心而论他是不希望她死的。
仰知行是个可敬的对手。
也是他心甘情愿称之为对手的对手。
人总刻板印象认为女子该是柔弱贤淑，相夫教子。
历史千年如此，偏北岚反其道而行之。
北岚女子称帝，女性为尊。
其余三国皆看不惯北岚之风气，嘲其国风，言其叛道，以四书五经、孔孟礼教来批判。诸多言论，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北岚女子没有和他国一样归顺于男子，女子地位挑战到了他们心中所谓的男性权威。
偏偏还杀出个仰知行。
他国看来，女子干政已是谬论，更何论上阵杀敌、耍刀弄枪，再不说北岚将其封为女将军。
荒唐，荒唐。
他敬佩仰知行的气节。
只是立场不同，他们注定为敌。
思至此，萧温序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人。
她戴着面具，只露出浅粉的唇，一张脸未施粉黛。下刑台后披了件狐裘披风，雪落在她头上良久不化。
下巴更尖、皮肤更白了。
在战场时风吹日晒，整日黄沙吹拂，鲜血浸着，再白嫩的一张脸也被磨的发黄粗糙，如今在上京城休养了一年，倒是完全看不出她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了。皮肤细腻白皙，萧温序恍然意识到，她也不过碧玉年华，该是万般宠爱养在家中的。
仰知行冷冷看着他，眼神里尽是防备。
“璟王来北岚，东岐帝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仰知行冷笑一声道：“那便是不知了，那若今日我将你在此巷中杀了，东岐帝也找不上我了。”
萧温序笑她想法幼稚，“阳城一战后北岚与东岐已签订条约，你今日若杀了我，便是违背协定、公然挑衅，东岐战士会踏平北岚城池为我报仇，北岚人民会因你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只怕代价太大，你承受不起。”
阳城之战北岚与东岐两败俱伤，仰知行只见东岐军旗被砍断，没看见后方北岚的军旗是如何被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在北岚与东岐最毫无防备之时，西陵与南朔蠢蠢欲动，联合兵力突袭两国边城。
北岚与东岐当即休战议和，签下和平条约，十年内不再互犯领地，一致对抗西陵与南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北岚与东岐的疆域与人口其他两国望尘莫及，尽管北岚与东岐战中死了不少人，对抗的实力还是有的。
西陵和南朔也没想硬碰硬，发觉形势不对便立刻撤军了。
但北岚与东岐合约既定，未来十年需和平相处。
仰知行自知其中道理，收了剑回鞘中，垂眸间似是在思索什么，再抬起眼俨然换了副模样，唇角勾起，样子娇矜，“我身为北岚将军，自是要尽到地主之谊。不知璟王何时来到上京城？可找好住处了？身边可有侍卫护行？”
萧温序倒是想看看她想打什么歪心思，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本王昨日才到，在客栈里凑合了一晚，此刻倒真有点腰酸背痛了。”
“那不如我给璟王安排个落脚处，就去我府上吧，我亲自招待，这样才显得不怠慢了您。”
正合他意。
萧温序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将军了。”
仰知行假笑着点头，“客气。”
萧温序此番前来定是不怀好意，与其放任自流，不如绑在身边，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若他敢在北岚境地撒野，她定要他竖着来横着走。
萧温序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
仰知行心中还在思索他究竟有何目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直地撞上他后背，面具凸起的鼻子形状撞上他肩胛骨，萧温序没什么感觉，她倒是疼的有些龇牙。
萧温序见她那副模样低声笑了出来。
仰知行瞪着他，刚想嚷句做什么，就听萧温序说———
“你的面具可真丑。”
“萧温序！”
她终于不再称呼他璟王，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萧温序终于没忍住开始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寂参听着声音疑惑地看向纪舟，纪舟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
排头的是四匹马，跟着一架马车，车队最后是宫里派来的侍卫。
萧温序本想低调行事，只带了四个人，宫里那位却恨不得昭告天下：马车里坐的是璟王！
川陵城在南朔国的北部，从东岐过去得十多天，再从川陵去北岚，白白增加了十几天的路途。
行了八日路，寂参开始嘟囔，他跟在马车边，故意朝着窗口道：“主子也真是的，也不知换个理由，说什么来川陵，本来十天半个月就能到的，硬生生变成一个月了，十一二月的北岚哪是一个冷字能形容的，主子这身体受得住吗。”
话音刚落，窗口的布帘被一柄白刃挑起，寂参噤了声。
没过多久，寂参发觉不对劲，他大喊一句“停”，随后蹲在地上，手掌触地。
萧温序掀开帘子下了车，眉头微皱，周身气场凌厉。
纪舟也懂了，当即大喊，“来人！保护王爷！”
寂参拔出刀，侍卫纷纷上前将萧温序围在中间。
不出多时，路转折处，黄土泛成烟，一众黑衣蒙面人骑着马举着剑直冲马车队伍。
“一个不留！”
黑衣人来势汹汹，人数不少。
为首的那个拿把大刀，首先从马上跃下，直冲萧随，随后其余人也跃下马。
寂参挡在萧温序身前，拿着剑迎上黑衣人首领，和他正面交锋。
萧温序环视一圈后心中了然，在黑衣人闪躲时靠近寂参，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这些人目标很明确，分工也很明确，为首的负责杀萧温序，剩下的对付其他人。
但他们显然高估了自己，几个回合下来黑衣人死的只剩五六人，为首的那个意识到实力悬殊，开始想撤退。
寂参追了两步后又想起萧温序对他说的话，没再上前。
萧温序站在原地掸掸衣袖，打斗过程中没一个人能近他身，灰尘倒是沾了不少。
“主子，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萧温序刚刚对寂参说的话是：“打打玩，留几个活口。”
“看看地上死的人。”
寂参看了几眼，还是不解。
纪舟摇着头叹气，手在寂参头上敲了一下。
“没发现死的都是他们的人吗？”
“他们太弱了啊。”
纪舟在他耳边问：“宫里跟来的那队人难道很强？”
这句话点醒了寂参。
黑衣人对王府的人来说很弱，但对宫里跟来的这队侍卫来说，实力是不相上下的。
不至于黑衣人死了一片而侍卫们毫发无伤，甚至很多人的剑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滴血迹。
黑衣人没想杀他们。
他们，也没杀黑衣人。
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是一伙的。
或者说。
他们是同一个人派来的。
萧温序心中冷笑，皇兄真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走吧，先赶路。”
**
草色褪到枯黄，再披上厚厚的雪衣。
山也沉寂在大雪纷飞中。
北岚的雪向来来得早也去得晚。
如今正是隆冬时节，雪下的正密。
上京城被一片银白裹着，城门外看着萧索，城中却热闹非凡。
萧温序只带了纪舟和寂参两人，抵达川陵后候了两日便快马加鞭来北岚。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十一月底到了北岚。
三人都是头一次来北岚，甫一进城还觉得新奇。
“北岚不是女尊之国吗，这街上怎么都是男子，女子怎么这般少？”
纪舟四周看一遍也觉得奇怪。
“三位公子不是北岚人？”
边上一个摊贩听见寂参的话忍不住问。
萧温序上前一步对摊贩点头，“我们从南方来，初到北岚，还有许多不了解，只知北岚女子为尊，今日一瞧，却是不知为何街上女子少而男子多。”
摊贩一听哈哈大笑，“你们外邦人当真是不知心疼女人，女子身为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这么冷的天，如何能让她们出来受冻？”
萧温序微微勾唇，“这倒是我们无知了。”
“不过你们来的正赶巧了，明日邢大人要在法场行刑，这可是她入秋以来第一次露面啊，明日城中百姓定是挤破头也要去看个热闹的。”
“明日何时行刑？”
“午时三刻。”
**
次日。
虽说午时行刑，不过巳时，法场便围了不少人了，多是女子，都想抢个前排一睹邢大人英姿。
北岚百姓都崇尚才能出众的女子，无论文武。
譬如女帝桢元，勤政为民，德行无双；譬如女将仰知行，英勇无畏，护国护民。这位邢大人虽不如前两者之丰功伟绩，倒也是个女中豪杰，再加上其护驾之功，上京城都对她赞赏有加。
行刑前犯人由步军统领押着游街示众，最终到法场问斩。
被问斩的是西陵派来的奸细。
西陵这些年来野心勃勃，自从西陵北支夺位成功，铁达拓上位，便不断输送奸细至各国，目的不言而喻。
法场周围有数百名步军看守，围观群众只能远远看着。
萧温序坐在离法场不远处的酒楼里，酒楼二层最靠里的厢房能看见整个法场。
小二在厢房的檀炉中新点了根香，香烧到四分之一，法场上来人了。
雪此刻还在下着，纷纷扬扬。
隔着漫天的雪，只见那人身形瘦长，穿着红衣，头发束起，不加以发冠或发簪，仅一根红系带绑着，两根带子垂到后颈处，此时正随风飘着。
在一片洁白中太过显眼。
这便是那位邢大人。
邢之漾背对着酒楼这条街，萧温序看不见她的脸。
她站在刑台正中央，安静听着监斩官的判词，随着一声“行刑”，邢之漾抬起刀，将酒液倾洒在刀刃上，随后双手举起刀，周围人又怯怕又想看，手遮到眼前眯着眼窥。
法场一片寂静。
有刀刃破开皮肉和颈骨的声响，只一瞬，刑台上发出一声闷响，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众人倒吸一口气。
这邢大人的刀确实快。
萧温序盯着挥刀的身影嘴角逐渐勾起。
邢之漾将刀递给旁边的侍卫，捡起地上的头颅举起，声音清亮：“犯我北岚，这便是下场！”
围观的看客一致叫好，掌声雷动。
萧温序看着邢之漾离开的身影，手撑上窗台，稍稍用力，直接从二楼跃下，一旁的寂参和纪舟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邢之漾走进春祁街，从小巷拐到胡同。
萧温序一直跟到胡同最深处，邢之漾却凭空消失了。
他还是笑。
心里默数三个数。
三。
二。
一。
他感受到一阵风，随后一把剑架到他脖子上，伴随着清冷的女声。
“跟着我想做什么？”
萧温序向剑的反方向转身，正面对上拿剑的人。
他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眼眸微眯，眼底是兴奋的亮，笑容带着痞气。
“好久不见啊。”
随后他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
“仰、知、行。”
他果然没猜错。
邢之漾。
仰知行。
她怎么可能会死。
平心而论他是不希望她死的。
仰知行是个可敬的对手。
也是他心甘情愿称之为对手的对手。
人总刻板印象认为女子该是柔弱贤淑，相夫教子。
历史千年如此，偏北岚反其道而行之。
北岚女子称帝，女性为尊。
其余三国皆看不惯北岚之风气，嘲其国风，言其叛道，以四书五经、孔孟礼教来批判。诸多言论，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北岚女子没有和他国一样归顺于男子，女子地位挑战到了他们心中所谓的男性权威。
偏偏还杀出个仰知行。
他国看来，女子干政已是谬论，更何论上阵杀敌、耍刀弄枪，再不说北岚将其封为女将军。
荒唐，荒唐。
他敬佩仰知行的气节。
只是立场不同，他们注定为敌。
思至此，萧温序回过神，看着眼前的人。
她戴着面具，只露出浅粉的唇，一张脸未施粉黛。下刑台后披了件狐裘披风，雪落在她头上良久不化。
下巴更尖、皮肤更白了。
在战场时风吹日晒，整日黄沙吹拂，鲜血浸着，再白嫩的一张脸也被磨的发黄粗糙，如今在上京城休养了一年，倒是完全看不出她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了。皮肤细腻白皙，萧温序恍然意识到，她也不过碧玉年华，该是万般宠爱养在家中的。
仰知行冷冷看着他，眼神里尽是防备。
“璟王来北岚，东岐帝知道吗？”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仰知行冷笑一声道：“那便是不知了，那若今日我将你在此巷中杀了，东岐帝也找不上我了。”
萧温序笑她想法幼稚，“阳城一战后北岚与东岐已签订条约，你今日若杀了我，便是违背协定、公然挑衅，东岐战士会踏平北岚城池为我报仇，北岚人民会因你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只怕代价太大，你承受不起。”
阳城之战北岚与东岐两败俱伤，仰知行只见东岐军旗被砍断，没看见后方北岚的军旗是如何被扔在地上任人践踏。
然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在北岚与东岐最毫无防备之时，西陵与南朔蠢蠢欲动，联合兵力突袭两国边城。
北岚与东岐当即休战议和，签下和平条约，十年内不再互犯领地，一致对抗西陵与南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北岚与东岐的疆域与人口其他两国望尘莫及，尽管北岚与东岐战中死了不少人，对抗的实力还是有的。
西陵和南朔也没想硬碰硬，发觉形势不对便立刻撤军了。
但北岚与东岐合约既定，未来十年需和平相处。
仰知行自知其中道理，收了剑回鞘中，垂眸间似是在思索什么，再抬起眼俨然换了副模样，唇角勾起，样子娇矜，“我身为北岚将军，自是要尽到地主之谊。不知璟王何时来到上京城？可找好住处了？身边可有侍卫护行？”
萧温序倒是想看看她想打什么歪心思，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本王昨日才到，在客栈里凑合了一晚，此刻倒真有点腰酸背痛了。”
“那不如我给璟王安排个落脚处，就去我府上吧，我亲自招待，这样才显得不怠慢了您。”
正合他意。
萧温序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将军了。”
仰知行假笑着点头，“客气。”
萧温序此番前来定是不怀好意，与其放任自流，不如绑在身边，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若他敢在北岚境地撒野，她定要他竖着来横着走。
萧温序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在原地。
仰知行心中还在思索他究竟有何目的，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直直地撞上他后背，面具凸起的鼻子形状撞上他肩胛骨，萧温序没什么感觉，她倒是疼的有些龇牙。
萧温序见她那副模样低声笑了出来。
仰知行瞪着他，刚想嚷句做什么，就听萧温序说———
“你的面具可真丑。”
“萧温序！”
她终于不再称呼他璟王，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萧温序终于没忍住开始哈哈大笑。
不远处的寂参听着声音疑惑地看向纪舟，纪舟摊摊手，表示他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