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蝉鸣起伏,更见荫浓。

    连绵不绝的风掠过山野,如绿丝绸上泛着白波风影。

    白天除完地里的杂草,蓝静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翻了一个身,看到窗外有雪花飘落。

    雪花啊……

    她还没察觉出来什么。

    寒风凛冽,刮得越发的紧了。

    似有孩童嬉闹欢呼,提着红灯笼从窗前腾腾走过,有人推起窗柩,招呼着屋里的人。

    天空开始忽明忽暗,好像是谁在放烟花。

    她恍惚看去,床的周围是一圈的木制屏风隔断围廊,雕花刻纹,空灵细致。

    头顶挂着喜鹊登枝的帷帐,红的深沉,艳而不俗。

    渐渐的,这里的声音变得嘈杂,脚步凌乱,欢笑声震耳。

    有风潜入帐中,银铃轻响。

    她顺着声音瞧过去,床的旁边,好像坐着个妇人。

    妇人盘着髻,簪着一对钗,钗的颜色看不清,依稀能从外头的光线中看出是青色的,还有一些别致的色彩,或朱红或明黄。

    她在绣什么东西,脸庞上的绒毛细白柔嫩,柔情的像是在她身上笼了一层暖烘烘的火。

    似乎发现她醒了,妇人将她抱起,哄着,走到了屋外,爆竹在眼前砸成了金树银花,刺眼灼烫,将人的感官砸成一片空白的喧嚣。

    好吵!

    天地开始动摇,床在摇晃,震得银铃作响。

    妇人似乎受了惊吓,捂着她的头往屋子里头躲。

    孩童的哭喊声逐渐肆耳,更像是尖叫,吵得脑仁紧绷,胸膛里的跳动越发清晰。

    蓝静悠悠转转睁开眼,月色苍茫,屋内静悄悄的,不同于梦中的混乱叫嚣,寂静的让人觉得这才是梦。

    翌日一早,蓝静想着要把梦境中的事情告诉秦笙。

    梦境中的妇人并不可怕,气息也没有邪煞怨气,只是恐惧。

    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受到了惊吓。

    这种情况就可以让秦笙去渡引一下。

    可秦笙最近很少动弹,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影,唐锦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正当她犯愁为难时,季遥那个混混出现在了眼前。

    蓝静认真思考了一下,也行。

    弑灵虽不似渡引,他们的职责更多的是压制和斩杀,但梦境里的动乱实在让人迷惑,甚至不安。

    既是恐惧,那后来为何又会出现哭喊的声音?

    绿野土坡上,季遥的头发被吹的凌乱清扬,他支着一条长腿搭着石头上,嘴里叼了个狗尾巴草,蓝静走近时,听他悠哉悠哉的感叹了声:“真白。”

    她顺着目光往下看去,湖水河畔有几个女人家在戏水洗澡。

    蓝静:突然想回头。

    算了。

    她站定,叉着腰,深吸一口气,“唉呀,昨晚做了个梦。”

    叼着狗尾巴草的季遥,“??”

    “那梦还挺奇妙的。”

    季遥直起半个身子,疑惑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扫了她一眼,“呆子。”

    “真想记录一下。”

    季遥无言的嗤了声,说:“你干脆把拉屎窝尿一起写上得了。”

    “……”

    蓝静憋了一口闷气,生生压下了,二话不说开始摊开本子写,她向来有写日记的习惯,唐锦时不时的就乱翻着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发现自己的梦境带着一些预知作用,多半是来源于那些鬼魂的恐惧愤怒,凶残暴躁,亦或是嫉妒怨恨。

    唐锦是个笨脑袋,转不过弯,即便是翻来覆去的看,也瞧不出个什么,可秦笙很聪明,有时候她还没理解梦境蕴藏的真义,他就猜出来了。

    梦境里通常包含作祟者的来源,出处以及成长历程,包括地点时间,因何而起,秦笙作为一个渡引,不似弑灵杀伐果断,直击痛处才是关键。

    季遥跟唐锦一样的欠,嘴上那么说,但眼睛还是不自觉往这里瞅了一眼。

    “床摇银铃响?”

    他摸着下巴嘶了一声。

    蓝静也在思索这两个物件的关系,她刚想表达自己的看法见解,就听季遥说:“你这小丫头思想不纯洁啊,春梦做得那么隐晦,是不是还有红绳细腕,红肚兜和抓痕啊……”

    蓝静面无表情啪地一声合上了书,我突然就不太想跟他说话了怎么办?

    她捏着书角深呼吸。

    季遥换了个姿势,环胸抱臂,风中沉吟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想出。

    蓝静无奈,又在下面画了个圈,写上:迁坟?

    “哦~!对了。”

    季遥总算是开了一点窍,“在不知名情况下死去的人通常会把棺材认作是平时的房屋床榻,若是迁移挪动,就要请人看风水做法事。”

    行了,蓝静合上本子,剩下的就没有她的事情了。

    “你个小丫头也不是一无是处么,脑子还挺灵光,不错!果然是咱们这行的料,就是可惜了,没开窍。不然得省前辈多少时间啊,”

    头顶快被他揉成鸡窝头了,蓝静愤愤的抹了一把,“什么破风,也不长眼睛!”

    季遥抬起手,“脾气还挺大,跟唐锦那个猴头待久了,那小子身上的煞气鬼见了都摇头。”

    蓝静心想:你就是鬼!

    不过唐锦身上的气息的确有所不同,她也很难说的上来,他靠近时,身上会带着一种独特另类的野性狂躁,呼哧呼哧的像狼。

    不是喘息声,更像是被火燎过之后,附着在身上的焦炭余火。

    记得刚见到他时,唐锦还穿着一身黑色立领的中山学生装,一顶黑色的帽子被他戴的歪歪扭扭,衣服也是斜斜垮垮,好像不是他的。

    他本是抱着剑,蹲在井边。

    秦笙一过来,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野狗,二话不说的就抓过秦笙的衣领,神情阴狠,面容因极度的狰狞在抽搐,低低沉沉的,咬牙切齿,“你他么谁啊你?是不是你把老子弄这儿来的,说!不然老子弄死你。”

    秦笙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只消一个抬眸,唐锦的脸色忽然就凝滞了下来。

    蓝静看到他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里,似有万千景象凝聚其中,光影流动,随着最后一道光倏然消失,瞳孔逐渐平息,归于墨色。

    皲裂的嘴唇猝不及防的在抖动,他茫然无措的松开秦笙,又看向自己的手,好像上面有什么难以磨灭的印迹,让人看了恐慌,错愕。

    他想哭,但又好像哭不出来,瘪着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抹着头一圈又一圈,烦躁和压抑在胸腔里起伏,无助和悔恨在哽咽声里肆然搅动。

    最后,他哭了,他抱着头哭了出来。

    很难听,像什么动物的哀嚎嘶鸣。

    蓝静并不意外,季遥一开始知道自己犯下的滔天罪行,也是这般的鬼哭狼嚎,哪儿都不去,裹着一床被子在墙角哆嗦。

    哪里像唐锦这般这边刚哭过,转眼就开始审视起秦笙来了。

    他一只脚踩在屁股底下的石凳上,颠着腿,坐得蛮野张扬,手臂半垂,眉眼间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痞气,“杀了人还能雇我当鬼差,你们这行还真是什么都要啊。”

    秦笙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懂。”他毫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得意,“老子是个刺头,不好惹。这小瞎子干嘛的?”

    蓝静心想:谁小瞎子,你还小混蛋呢。

    她的瞳孔是有些偏灰,光线明亮下,就像是清雪覆盖的绿松石。

    但绝对不是什么小瞎子!

    秦笙回他:“通梦者。”

    “做什么用的?”

    “预知鬼魂作乱。”

    “哦。”

    他说:“什么意思?”

    秦笙端茶的手停在唇边,看了他一眼,“你以后就知道了。”

    “行吧,我问你啊,为什么我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叫唐锦是不是?这是我的名字?哎,我为什么杀人啊?”

    这就是了。

    这就是季遥他们那些弑灵者一生所追求的东西。

    记忆,今生。

    与渡引不同的是,弑灵者是与冥府签订了灵魂契约的鬼都使,他们知道自己杀了人,可只记得杀人的过程和恐惧,却不知或者忘了自己为何要杀人。

    审判者用这样的方法让他们既能持刀杀鬼,又无时无刻记得自己是个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的杀人犯。

    只有赎清自己的罪孽,方能拿回自己的灵魂,清清白白的重新做人。

    可蓝静似乎还听到过另一种说法,那就是:

    弑灵者知道自己杀了人,他们承认罪行,却依旧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奇怪的是,阴司也无法审判,更不能强制轮回转世,故而赋予弑灵者职责。

    也不乏有的人凭着蛛丝马迹寻到生前记忆,之前蓝静看到有一个弑灵跪在一个坟前哭,哭着哭着便随风消散了,似乎是释然开解,已然入轮回去了。

    若是时间久远或是执念未消,在世间游荡便罢了,但鬼都使身负异能,若是以此身份作恶,便会有人来收伏。

    要想未雨绸缪,知晓所有鬼都使的行迹,预判便是其一。

    一开始季遥也以为秦笙是想提点她成为预判,还说:“预判可老累了,桌子上堆得案牍比山还高,各个累的跟矮了一截的红眼兔子似的,你说蓝静去了,会不会……到这儿?”

    他在腰间比划了一下。

    但秦笙只是单纯的喜欢喝茶而已。

    毕竟通梦虽是预判的苗子之一,但属于最末流,相当于不入流。

    因为人人都会做梦,很多真相都会被包裹在梦境的重重迷雾之下,转瞬即逝,醒来之后记起来的寥寥无几。

    而通梦者不过是不小心潜入了那些鬼魂的墟中,看到那些身负因果的纠葛是非,所以在他们行凶或侵扰之前,多有预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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