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小瞎子回来了。”

    蓝静刚回到蓝家大院的时候,头顶懒洋洋传来一句戏谑。

    她看了一圈,没见到秦笙。

    只有唐锦躺在屋顶上乘凉,他穿着一件褐色的麻木汗褂,束着皮革腰封,两只结实修劲的臂膀在绿荫下如同熟褐色的小麦。

    他痛快又舒展的伸了个懒腰,说:“真好啊,没有小畜生跟我抢地盘了。”

    他说的小畜生就是小白。

    小白是所有野猫里最胆小的一只猫,它不爱叫唤,喜欢缩在角落里。

    记得初见它时,是在一只漆黑深邃的罐子里,那双眼睛像群星跌落大海,又从蓝釉建盏的茶杯里慢慢浮出,粉嫩的小鼻子闻着她的气息,然后一舔嘴巴,瞄了一声,万般柔情喜爱涌入了心海。

    它喜欢在房顶上睡觉,在屋顶上能看到周围一切的景色,每当有什么动静,两只眼睛就圆溜溜的转,头也伸得老长,有时候鼻子还会一抽一抽的,好像是在闻什么东西。

    那时候蓝静就知道,可能有人来了,或者不是人。

    唐锦翘着腿,枕着手,一边吹着口哨逗鸟。

    蓝静承认,唐锦人不咋样,口哨倒是吹的听好听,婉转悠扬,带着一些漫不经心的,即兴的懒散。

    好似不用什么技巧,也不用特意去找曲调,就能随心而出,轻快而恣意。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唐锦就很少回来了。

    但回来这个词好像用的也并不是很准确。

    唐锦秦笙他们好像哪里都可以去,又好像无处可去,多半的时间会呆在自己领地一个叫做‘墟’的地方,那里隔绝了尘世,只有他们自己,就好像是自己的另一个家。

    季遥一直好奇秦笙的‘墟’里是个什么景象,但次次寻机尾随跟去,次次碰了壁。

    有一次蓝静还听见他鬼哭狼嚎,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声音似乎在长长的隧道,又像是幽深的枯井,破骂秦笙是个‘小气鬼’

    除此之外,蓝静还知道他们还会去一个叫做灵瞑的地方,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但唐锦每每去的时候,总会抱着剑蹲在井口上好半天。

    蓝静出去了又回来,怀里抱着一包东西。

    唐锦原本是不感兴趣的,可没耐住那包裹包得太严实,小丫头脚下走得飞快,心里那股好奇心立马勾了上来。

    他跳下房顶,勾着脖子往蓝静怀里看,“哟,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

    说着他就伸出了一根手指想去勾开那包裹……

    当然是没用的。

    没到休沐日,唐锦还不能‘落地成人’,即便成了人,他也只能在梵口江上载人渡船。

    梵口江那边原有个码头,虽没有荒弃,却远不如从前热闹熙攘。

    自燃油的大家伙在江上横行,船家的生意不像以前那么好做了,清闲的时候,搁置的木船就如同浮萍似的泊在那儿,荡荡悠悠。

    唐锦懒得吆喝生意,通常是带着顶草帽,支着腿坐在船头,别人叫他,他也是一副你爱坐就做,不坐拉到,连价钱也不愿意跟你磨上一磨。

    但央不住有时候人多,他那只不起眼的小船也能被人惦记上。

    那个人就是葛桂兰。

    蓝静不想坐他的船,毕竟谁也不知道能把她送到哪儿去。

    “你跑什么,后面又没人追你。”

    蓝静: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没有人不是有你这个鬼么。

    他穷追不舍,蓝静脚下也越发慌促,眼瞧到了濒临发作的时候,唐锦那口后槽牙也已经在吱吱作响的边缘。

    也就是这时,蓝静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靠近。

    唐锦也停下了脚步,他极具敏锐的一回眸,那双瞳孔如同死灰复燃般流淌着赤红的光华,既凶野又幽魅,永远带着几分玩味儿的慵懒冷冽。

    他轻巧的一转手,一把裁如柳叶利落,却锈迹斑斑,豁口遍布的长刃,从虚无中化形,自黑烟星火中被他堪堪握在了手中,架着长刀大步往那边去了。

    趁此机会,蓝静赶紧溜回了房间。

    等唐锦解决完麻烦再回来的时候,里堂大门禁闭,窗户上一点光都没透出来。

    蓝静那小瞎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他趴在门上听了听,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不自觉疑惑起来。

    可他想不出来,也猜不到,更进不去,所以这种疑惑马上被一种无名的烦躁所替代,他抹了一把头,“毛病!老子管你个球!”

    秦笙不在,蓝静觉得自己计划中的最后一层阻力也没了。

    她小心翼翼支起窗户,院子里灰蓝蓝一片,树叶婆娑,沙影窃窃,唐锦应是走了。

    屋内点了一只油灯,豆大的火苗晕染着一隅之地,昏黄幽暗,被风那么一搅弄,更觉凄寂悲凉。

    她的枕边还放着上个月她用旧布给小白做的小窝。

    睡了有些时日,上面已经有了浅显的痕迹。

    似乎那么一恍惚,小白就在那儿团成一团,安然的在自己的枕边入睡,时不时伸个懒腰,作势要去摸她的脸庞。

    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少了一个物件,一个活物,少了房顶上那一抹白色灵动的身影,少了枕头边呼噜呼噜的鼾声和一扭头就能窝进柔软毛发里的温软触感。

    可沉淀下来,无尽的悲凉朝她涌来。

    她从地板下拿出了离魂香点上,虽然这东西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每次也只是好似在风中飘荡了一些时间。

    床上放着她前些时日给小白准备的小鱼干,以及一只铜铃和一根红绳。

    她把红绳系在手腕上,系的束缚感稍微有些勒人,然后将绳子的另一头系在了铜铃上,轻轻一拽,能发出声音就是了。

    做完这一切,她有些怔愣,可很快消失。

    她要见她的小白……

    是雾,很浓的雾。

    像是在清晨,露水裹挟着土腥气,还有一种枯叶的腐朽味儿泛上了鼻尖。

    她在一处秸秆地里,望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远处。

    灰蓝色的云团矮矮低垂,四周都是被朝露打湿的玉米秸秆,轻轻一拨弄,露水就滚进了脖颈。

    头顶的叶子和穗须儿被如同打焉儿般垂头丧气,只影憧憧里,每走一步,秸秆地里唰唰轻响,声音显得格外突兀又迷惑,好像有人在靠近。

    蓝静就这么一深一浅的往里走,突然有个白头发的老爷爷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被一吓,叫出了声,又发觉不礼貌,连声道歉笑了笑,想询问什么,那老头忽然笑了,笑得憨厚慈蔼,又有些怪异的抽搐。

    接着,又有几个人从秸秆从中走了出来。

    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笑。

    看不清他们的脸,可他们的身形时近时远,四周也开始便得扭曲歪斜。

    迎面的秸秆往身后坍塌,很快倒成了一地,可是其他的秸秆好像突然间生长起了一般,疾速将她包围缠裹,连头顶的光都被掩盖了,只剩昏昏的清光和摇曳的树影。

    脚下似有什么动静,她低头一看,是一只肥腻带着诡异笑脸的爪子,尖牙甜蜜,眉眼弯弯,却显得格外的恐怖,正往她的腿上爬。

    她心口猛地缩紧了,退了几步踩了空,往下坠去。

    再睁开眼,她又来到了一处河边。

    一条宽阔的河延伸到远处,四边草木荒芜,树木零星,只有长风漫漫,土坡青黄。

    河水波光粼粼,甚至有些扎眼,晃得人眼花缭乱。

    耳边有谁在说话,密密麻麻,可她抬手向四周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蓝静顺着这条河往前面走,石子瓦砾在脚边跳跃,恍惚间,那些细小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头顶亦或是后脑勺。

    余光中,河水的颜色变得越发清亮,像是白炽般的火星。

    后来才发现,那不是星星,是无数的琉璃珠子在河水里滚动搅弄,声音如同珠落玉盘,哗啦啦的嘈切如雷。

    她看的入神,琉璃珠子的河也离她越来越近,占满了整个视野,她在其中,只觉镜像万千,星河流转,绸缎如游龙飞舞,凌光如万花筒绚烂。

    丝绸在身边滑动游转,轻柔的邀请她共舞。

    蓝静伸出一只手,似有流水从腕间攀上后颈,那感觉冰冷且森然,像一条蛇,她想跑,却寸步难移,身上仅有的一点气力似乎是在跟什么东西对峙,掰着她的意识,要把她彻底吞噬。

    她猛地一挣,因用劲之大,手腕动了一下,她听见一阵细微的铃声。

    眸色似乎在这一刻回归清明,现实与梦境交汇,她闻到一股藜麦的清香,随之,琉璃珠子织成的幻境也不见了。

    感觉到风意的时候,她已经浮在了半空中,耳边风声清啸,脚下山河绵亘。

    可好像又不是山河。

    那漂游在大地之上的雾气凝然,又似霞光灿烂,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好似无数个缥缈银河在天地间平行汇聚。

    万亩稻田,山涧溪流,高山容止,每闯过一道云雾缭绕的银河,那些雾气如同缠绵的藕丝,缠裹着她的头颅,似要牵扯出什么思绪,脑海里霎时浮现多般景象,混乱纠缠。

    渐渐的,迎面的风声刮得越发的紧了。

    她在不可控制的往高空之上疾驰,四周如瀑布,变得白茫茫一片,云霄九重天,只能看到云山之上露出的一丘山峰。

    一口气还没摒到底,她觉得有一股气息缓缓停了下来。

    不妙!

    “啊——!”

    往下坠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她根本来不及的思考,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可从指间漏出的是银光雨丝,冰凉绵柔。

    像是巨大的帘幕从脚下升起,笼罩了头顶,她从白日坠落黑夜,跟她一起坠下的,还有天边的流星。

    一道道流星像点燃黑夜的火把,落在如黑镜的琉璃瓦上,火星四溅,灼烧成一片一片的火海。

    此间,她看到一个少年。

    他站在一处朱红翠瓦的高楼之内,一身青衣,长发,半束着冠,垂着眸,他的手覆在胸膛。

    高楼外,雨雾里,雨水浸润着瓦檐屋脊,少年的身形在其间泠泠闪动。

    月色苍茫,同雨雾交融。

    她看到无数的鬼魅魍魉在夜空下游弋舞动,窥伺待机。

    少年胸膛升起的光越发盈亮清莹,逐渐晦暗,了无生息,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湮灭,那些蓄势待发的恶灵厉鬼,猛然冲他倾覆而下。

    她喊:“秦笙!!”

章节目录

我靠通梦制霸三界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养只发哥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养只发哥并收藏我靠通梦制霸三界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