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这时候店里来了两个年轻神色雀跃的女孩,她们是来撸狗的。

    程暮在她们的呼叫声中才缓过神,猛抬头的瞬间,一滴泪水打湿了手机屏幕,程暮长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换上微笑,拿了鞋套放到她们面前,说了句请穿鞋套。

    两个女孩注意到程暮弯腰时身体抖的厉害,小心的关切,程暮挤出笑说没事,只有两个字,两个女孩却听出了强忍的哽咽。

    程暮回到隔间关上门继续打,一遍两遍,手机不停的震动着,程暮的心也一沉再沉,终于在第四遍的时候接通了电话。

    “丁蔓”程暮试探着开口。

    那头顿了两秒“我在你的店门口。”丁蔓的嗓子是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程暮震惊,她没想到丁蔓现在会在滨城,会在她的店外。

    尽管程暮知道,丁蔓是来找她的,怕她一个人在外面出事。

    但她依旧震惊到无以复加,明明今天她的外婆才刚刚去世,那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可丁蔓竟然为了她,抛下最爱的人,只为了确认她是不是有潜在的危险。

    这一刻,程暮不再认为她们是抱团取暖的关系,至少在丁蔓那绝对不是。

    程暮心头有些发酸,在此之前,她从没被人这么在乎过,但程暮认识到这点后,她开始自责的无以复加。

    电话那头传来挂断的声音,程暮攥紧手机转身走向外面。

    程暮走到门口,丁蔓就站在店门不远处的长椅旁,背着上次见面的包,夕阳柔和的霞光洒在她憔悴疲惫的脸上。

    丁蔓穿着风衣,她就那样站着望向程暮,风拂过她凌乱的发丝,爬满血丝的眼眶里蓄满泪水,悲痛与煎熬揉成一团,像尖刺一样扎进程暮的心。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高兴的规划给外婆买大房子。

    程暮难以想象,短短一个昼夜,丁蔓经历了怎样的黑暗。

    外婆的性命垂危,她趴在床前彻夜痛哭,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永远的阖上双眼,她那抛弃自己的妈妈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死讯。

    寒凉孤寂的夜晚,只有她一个人守在床前,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的手机是关机的,在她悲痛欲绝的时候,她的手机是关机的,她坐上飞机的五个小时,内心该是怎样的恐慌和悲痛。

    程暮觉得自己恐怕永远也无法想象,她已经没有在乎的人了,估计以后也没法想象。

    程暮一步一步走向丁蔓,拉起她冰凉的手,抱住她僵硬冰冷的身躯,程暮企图能给丁蔓一点温暖,哪怕是一点。

    感受到温暖的丁蔓眼眶越来越红,她开始抽泣哽咽,眼泪夺眶而出,她趴在程暮的肩头嚎啕大哭,她的鼻涕和眼泪混做一团,悲伤如同破闸的河流喷涌而出。

    程暮感受着她的悲痛,眼睛也越来越红,她摩挲着丁蔓的背,她的身体冷的像一块石头,丁蔓越哭越凶,整张脸上和程暮的羽绒服肩头都是湿的。

    丁蔓不能叫哭,应该叫嚎,四周驻足拍照的路人纷纷扭过头看。

    丁蔓根本看不见,她哭的眼睛都粘在一起,程暮只抱着她,安慰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丁蔓哭不动了,她被唾沫猛呛了一口,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程暮放开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丁蔓抽泣着咳个不停,最后激动到直接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到了长椅上,程暮连忙从兜里掏出纸,丁蔓还在干呕着,程暮不断拍打她的后背。

    程暮是医生,她知道这是过度悲伤后的身体反应,程暮接过丁蔓的背包跨在背上,扶着双腿发软的丁蔓往屋里走去。

    那两位客人还在里面,程暮带着丁蔓进了自己的隔间,程暮本想问丁蔓要不要陪着回老家,但看着哭完后的丁蔓,满脸绝望和疲惫,似乎没有打算回去,程暮也就不再说话。

    程暮扶丁蔓躺在自己的床上,将室内的暖气温度调高,给她盖好被子,丁蔓脸上泪痕未干,躺在床上眼珠一动不动,程暮坐在床边,对她轻声说有什么事就叫她,她一直都在。

    程暮走出去轻轻的关好门,她不用那套节哀的话术安慰丁蔓,因为真正失去过至亲的人都明白,亲人离世的打击是致命的,只能生生的扛,熬过每一个孤寂的夜晚,没人能替,也没人能减轻。

    如今她能做的就是不说话,照顾好丁蔓,等她开口,程暮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曾经以为天大的事都会过去。

    程暮洗掉挂在眼角的泪痕,拿起扫把和垃圾桶出去,清理了被弄脏的长椅和地面。

    之后的半天丁蔓躺在床上始终没有说话,程暮煮了面条想让她吃一点,她也没有回应,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程暮觉得可能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按照往常丁蔓的性格,确认她没事后一定会迅速折返回家。

    直到晚上接到了一通电话,程暮才明白怎么回事,那是丁蔓妈妈打过来的,那头说她的外婆已经火化了,骨灰装了罐锁在老家的檀木柜里,说丁蔓不接电话,她通知丁蔓一声。

    还说外婆也到走的年纪了,丧事了了之后,她就和丁蔓没有关系了。

    程暮有些惊讶,去世才不到一天,人就被火化了。

    程暮不清楚她怎么知道自己电话的,但她之前给过丁蔓外婆联系方式,怕她有急事联系不上丁蔓,程暮估计丁蔓妈妈就是从她外婆的老式手机里翻到的自己的联系方式的。

    程暮知道,丁蔓的妈妈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她,丁蔓上大学是爸爸在外地打工供的,她外婆一个人在老家生活,她猜到她外婆和妈妈的联系可能很少,但没想到她妈妈的语气这么云淡风轻。

    像处理一件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公事。

    听她妈妈的口气是今天就会离开,程暮似乎听到她旁边还有个男人催促上车的声音。

    晚上程暮犹犹豫豫的走进房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丁蔓,丁蔓一天所在被子里,似乎是极力的想逃避什么。

    再加上她妈妈的话,程暮大概能猜到,丁蔓是不同意火化的,她妈妈急着走恐怕也是作为独生子女,临时被警察叫回来处理后事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丁蔓没有权利干涉她妈妈火化外婆的决定。

    老一辈去世后都讲究入土为安,火化是迫不得已的安葬方式,而且火化一般需要三四天才能排上队,需要很大一笔钱。

    程暮不愿意以最坏的心去揣度别人,但她妈妈身边的那个男人让她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这会已经到了晚上,店内的客人都走光了,程暮轻轻的推开隔间的门,丁蔓侧身躺着,背对着门口,埋着头。

    程暮想了想,决定先不说了,关上门正要走,丁蔓突然揭开被子坐了起来,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腿上被子被掀开。

    丁蔓眼睛没有一丝神采,她看向门口的程暮,问:“她找你了?”

    程暮轻轻的点头。

    丁蔓自嘲的笑了笑,憔悴凌乱的脸上是无尽的苦涩。

    “骨灰呢,”丁蔓的瞳孔像一口枯井,被吸干了水分。

    “装好罐子放在了檀木柜子里。”程暮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良久,丁蔓麻木的说了句:“外婆走了,我没家了。”

    她突然就笑了:“我们都没家了。”

    丁蔓两行清泪从眼角无声的滑下,她脸色发黄,眉头渐渐的拧在一起,万般不解的问:

    “为什么我们命这么差?”

    丁蔓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自己和程暮好像被诅咒了,似乎有一种不可见的魔力在操控着她们的人生。

    程暮看着她的表情,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程暮清楚,那已经有些超出正常人的范围,带着轻微的神经质。

    程暮在原地杵了几秒,抿了下有些干的唇。

    缓缓走到丁蔓床边,对上她不解的目光,轻轻捏住她的双肩认真的说:

    “任何人的命都有人比他更好,也有人比他更差,我们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而且你外婆并没有真的离开,只要她还活在你心里,她就永远都在。”

    程暮轻轻抱着丁蔓,拍着她的背,轻轻说:“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之后的一周丁蔓都住在程暮的宠物店,程暮腾出了另外一处隔间,丁蔓始终情绪低落。

    程暮带她去医院看病,检查出了轻度的抑郁症,医生开了很多情绪调解的药物,丁蔓的东西都还放在律所,还没来得及拿回来。

    丁蔓就暂时住在另一个隔间,两天后,丁蔓突然接通了律所老板的电话,是提醒她三天逝假已经结束,命令她立刻回去复工的,丁蔓像泄了气的皮球,只说了三个字不干了。

    后来丁蔓用攒下的准备买房子的钱,支付了程暮这里的部分房租,程暮邀请她和自己一起看店,六个月后离开重新找工作。

    丁蔓同意了,两个人程暮也多个帮手,都说狗狗是治疗抑郁症最好的良药,之后丁蔓越来越开朗,渐渐有了笑意,两周左右,她已经习惯了照顾狗狗,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去遛狗和喂食。

    大约在半个月后,程暮突然接到了关星落的电话,是找设计师的事。

    关星落说她找到了滨城很有名的室内设计师,说那是她大学同学,仅有个联系方式。

    她简单介绍了下那位设计师的情况,江挚,27岁,伦敦留学背景,审美顶尖,听说在滨城入股了一家设计公司,性格好像不是很热情,但专业能力肯定没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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