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而今她已不可能再回去。

    她已经遗忘了江挚,而他遗忘自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五年不够那就十年,人生没有回头路。

    程暮这样想着,背起包起身,缓缓走出了办公室,阖上门回了家。

    傍晚,程暮坐在床上,她手里拿着手机,低头看向手机亮起的提示词,屏幕显示三日后是程暮父母的忌日。

    程暮腿上盖着被子,身体温暖至极,到今年为止,她已经有四年没回滨城看过父母了。

    并不是不想念父母,而是她越长越大,如今突然觉得那墓碑空荡荡的,其实什么也没有。

    所以回不回去,看与不看本没那么重要,又或许是年少的程暮总将那两块冰冷的墓碑当成精神寄托,而如今她内心已安宁了许多,已不再需要任何外在的依靠了。

    程暮低头盯着那手机摩挲良久,似是在沉思,她在犹豫今年要不要回去看父母,而她终究是在睡觉前订了回滨城的机票。

    她父母的忌日在周六,程暮订了周六从北城到滨城的往返机票,她打算去看了眼父母就回来。

    订好票好程暮关了灯,盖好被子,沉沉睡去。

    逃离了滨城那些事之后,程暮的生活就像被脱了枝叶的树干,无聊乏味而平静安逸,程暮觉得这对她来说已是最好。

    她不再失眠,情绪不再波动,夜夜能睡个好觉。

    第二天就是周六,程暮早早就收拾好了回滨城的东西,她带的东西很少,身份证,往返的机票和一些充电器手机等必需用品。

    只背了一个很小的帆布包,就匆匆锁了门离开,赶往机场。

    北城的天气和滨城像极了,此刻依旧在下着暴雪,程暮带着围着墨蓝色的围巾,带着手套和帽子,匆匆进了检票口。

    飞机缓缓起飞,程暮靠在座椅背上睡的很安心,连续一周的手术她甚至没怎么好好睡过觉。

    时隔五年,此刻她再次踏上飞机的心境与当年离开时已完全不同,她从没想过再与滨城的一切有任何联系。

    即便返程的飞机降落到晚上十二点,她也不愿意在滨城待一晚。

    她很满足现在在北城的生活。

    飞机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落地滨城。

    程暮缓缓戴好手套和围巾,背着包从滨城机场走了出来。

    滨城也正下着好北城一般无二的暴雪,一如程暮当年离开的时候,五年过去了,滨城机场扩建了很多,程暮找了很久才找到能打车的主路。

    漫天雪花纷扬,天空白茫茫一片。程暮仿佛早就预料到一般,每逢父母的忌日,必然会下雪,她早已经习惯。

    程暮站在滨城机场外的主路旁,马路上汽车顶着风雪飞驰而过,雪花绕过程暮的发梢落在她的脖颈,程暮冻的紧了紧衣襟。

    许是大雪的缘故,程暮记忆中机场外这条主路往年,总是出租车穿行不断,而这次回来却迟迟等不到一辆。

    程暮冻的不停的搓着手,时不时的朝来路张望,等了将近三十分钟,终于拦下了一辆绿色的亮灯出租。

    风雪卷着程暮的衣摆打在车门上,程暮终于上了车,车内开着暖气,车窗边缘结了一层很厚的霜。

    程暮搓着手朝手心哈了口气,直接告诉司机终点墓地,司机也没有回答,直接按下了记价表开始发动汽车。

    程暮坐在车上缓了会,腿脚渐渐复暖,这儿离墓地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程暮百无聊赖,偏头望向车外。

    熟悉的路段她曾经走过无数次,那是这里的每栋楼房每处建筑她都印象深刻,而此刻她望着窗外,道路两侧是一栋栋盖起的新楼盘,那些熟悉的高架,分岔路口全都被合的合,分得分。

    沿途会经过的商场,游乐园全都消失不见,与之代替的是新开发的楼盘和平地崛起的公司,短短五年,程暮印象里的滨城面目全非。

    她不愿再看这座陌生的城市,转而转过头,掏出手机开始计算起了她今晚的返程时间。

    现在是十二点,她晚上返程飞机的起飞时间是九点,但她至少得提前一个小时到,也就是八点。

    墓地离机场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再刨去风雪天难打车的问题,也就是说她至少得再五点半就得出墓地。

    程暮默默看向车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她缓缓看了眼手机时间,这出租车到墓地大概得两点了。

    程暮靠在座椅背上,微微眯起眼睛,想着三个小时够了。

    她本也没打算长留,在北城待了五年,程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得上了这样一种怪病。

    只要一想到有关滨城的一切人和事,她就觉得心脏如抽搐一般的疼痛,伴随着极大的心慌和不安。

    程暮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明白,自己已将滨城的一切视如阴影和伤痛。

    她只当自己是逃避,忽视这儿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如果不是她的父母还在这,她真的会这辈子都不回来。

    程暮意识飞远,不知过了多久,出租车缓缓刹停,程暮眼睛缓缓睁开,车窗外又是熟悉的墓地大门。

    方圆几公里不见人影,只有白雪皑皑的公路向着尽头蔓延而去。

    程暮缓缓走下车,她穿着纯白的羽绒服,脖颈间戴着墨蓝色的围巾,风雪沾在她的睫毛上,程暮仰着头。

    她这次来连花也没有带,她空手而来。

    望着不远处一座座的墓碑,她墨色的长发平整的扎在脑后,只露出额头的几缕碎发,常年的手术台工作,让她戒掉了披头散发的习惯,她不再化妆,打扮的也越来越简单。

    此刻她只静静的看着墓林,神色平静,时隔五年,手术台的磨练已使得她更为沉稳和心狠。

    多年前眼神里的稚气已被悉数磨灭,她望向墓地大门的目光不再期盼,胆怯和恐惧,更多的是平静,像个大人一样的没有情绪。

    与五年前来这期待喜悦的程暮相比,明明外表看似并无变化,神态和气场却判若两人。

    程暮抬起步子缓缓朝着大门走去,风雪席卷了整个墓地,碑林被埋在厚重的雪层里。

    程暮走的很稳,她径直朝着父母的墓碑走去。

    即便是整整五年没来过这,她依旧无比清楚的记得父母墓碑的位置,整座滨城都在欣欣向荣,只有这座墓地一如从前般一成不变,孤寂寒冷。

    看不到尽头的墓碑整整齐齐的排着,程暮父母的墓碑也冰冷的矗立在最边上,程暮俯首看向那白茫一片的石碑。

    缓缓弯下腰伸手抚掉了墓碑上的雪,用手掌心一点一点的擦拭墓碑上刻的名字。

    直到擦到干干净净,不染一丝风雪时她才缓缓起身,只是依旧站立在旁边,不像从前一般靠坐在墓碑旁。

    程暮神色平静,俯首看着那两个名字,她缓缓开口,语气却带着道别,她道: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在这等的久了吧。”

    程暮的语气很轻,却听不出一丝情绪,而那两块墓碑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生硬的立在一起,毫无波动。

    而程暮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化,从前她总觉得爸妈是能听见的,而今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这不过就是两块石头。

    只是因为寄托了思念,它才看起来有了温度罢了。

    程暮看着那两块石碑,往日她来这总会心绪难平,满肚子的话想告诉爸妈,而今她却突然发现,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一瞬间,程暮似乎真的明白,自己长大了,她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短短五年,程暮再次给自己的心套上了一层盔甲,比从前的更厚更为坚硬,用别人的话说,她冰冷的更加没有一丝温度。

    程暮向父母交代了她这几年的近况,寥寥几句,她带过了自己的五年。

    最后程暮缓缓抬手摸上那块墓碑,冰冷刺骨的石碑瞬间将她的手冰的生疼,程暮动作顿了一下,她缓缓收回手道:

    “我走了,你们在那要好好的,如果你们能听见,就不要为我操心了,我也会好好生活的。”

    “我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们了。”程暮轻飘飘落下最后一句话。

    她的话如此简洁,甚至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道别,程暮跨越两座城市,只是为了来向他们道别。

    而后她又在这站着看了那两块碑良久,眸子微顿,缓缓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刚一转头,程暮却无意瞥到了地面的石板上,厚重的积雪下似乎是埋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颜色和形状已被雪完全盖住,只露出一小块蓝色,程暮有些疑惑,她缓缓弯腰,指尖穿过积雪直接拿起了那个东西。

    是一束蓝色的风信子,上面沾满了雪,程暮拿着轻轻抖了两下,她疑惑的转头望向四周,大雪纷飞的墓地碑林,白茫茫的一片空无一人。

    除了程暮,从未有人来看过她父母,可这里确实空无一人,程暮就以为是爸妈的那个朋友来看望过他。

    想到这程暮缓缓放下花束,再度转身准备离开,刚转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沙哑的喊声。

    “是你吗?”那声音很低,极为克制胆怯,夹杂着耳边的呼啸风声,传到程暮的耳边。

    程暮耳朵微震,那熟悉无比的声音就像电击一般,顷刻刺过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程暮身躯一顿,霎时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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