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澧风云（三十六）
第三十六章唐家庄（2）
春风楼是充州最大的酒肆［1］，酒肆之中，花色说书、膳食美酒，应有尽有，此地是充州各风流公子最喜去之地，也是各路江湖中人首一抉择的歇脚之地，自然，那些唐家庄的捉妖师也不例外，不论是风流也好，是歇脚也罢，他们从师门出任务，或是欲要风流快活一顿，皆会在此。
任关山于酒肆对面的故衣铺［2］买下一身男装，并替在了自个儿身上，随后，便入了那春风楼。
任关山一入了那春风楼，便瞧见了客满为患、济济一堂的一幕，她往里头走，各类喧闹嘈杂之声，便硬生生地撞入了她的耳中，与之而来的，是一浓妆艳抹、眉花眼笑［3］的虔婆［4］，民间又俗称老鸨、鸨母等，而现下，她身子左右微晃、摇曳生姿地向她走来，边走边道：“欢迎新客官啊，来春风楼是欲来听曲儿的，还是来看姑娘……”
当虔婆看见来者是个眼盲之时，口中所道之言，于此刻戛然而止，之后，她又开始打量起身前之人。
此人约摸八尺九身高，一身贵气玄衣，眼上蒙了一层
白布，布下的鼻梁、唇形算得上精致，只不过有些粗糙，似是历经过无数的风霜，应是习武之人，再往下看，此人腰间还别了两把剑与一块蛟纹玉佩，就这种种，眼前之人便非什么充州的那些个风流公子爷，而为那朝廷之人，毕竟，那蛟纹玉佩，可是只有皇室之人赏赐下人才会有的。
虔婆打量完，又很快恢复笑意与那副姿态，问道：“公子是来春风楼听曲儿、听书的罢？快里头请——”
任关山面不改色，道：“嗯，多谢。”
言罢，她便在虔婆的右手邀向之地，踏入了这春风楼，不过，她却不知，在她背过身，寻了较靠前的一位坐下之时，那虔婆便暗地里招来了一面容姣好、一身艳色裙袍的姑娘，虔婆嘱咐几言，跟在了她身后，似是有所图谋。
任关山大刀阔斧地坐于某一酒桌之旁，然她桌旁坐的要么是充州各家的风流公子爷，要么是欺压剥削百姓的地主，他们一身烟酒气，各自碰杯咧着嘴笑，觥筹交错之间，几人口中是道不尽的阿谀奉承，教人听了难免觉之虚伪，更觉之恶心。
任关山本就不喜这类地儿，现下，非得要在此地罢了，又要在听了这些违心的奉承之要，却得忍着。
若不是想打探那唐家庄之事，她断不可能来此地。
台上的说书之人说得起劲儿，台下的附和之声也时不时顺着那说书之人的话说，座上的任关山早已被灌了好几回酒了，她本还在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四下看那些唐家庄弟子的踪影，结果，还没看上几眼，便被桌上的那些公子爷与地主灌上了酒，她因不想打草惊蛇，只得被迫接受，而被灌着灌着，耳边便传来了一道女声，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与周遭男子的调侃笑言，任关山蹙起了眉。
只见女子面带娇媚笑意，眉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情，她扶着袖摆，低下身子，伸手为任关山酌酒，在这其间，那些公子爷与地主的调侃并未休止，教任关山奇怪的是，这姑娘却无任何反驳之意，就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皆未有，这类之地的人，还当真是逆来顺受，她眉头蹙得更深，因同为女子之身，她看不得她这般卑躬屈膝，欲想为她解围，可还未为她解围，视野之中便现以了那唐家庄弟子的身影，还是好几人。
任关山亲眼看见，那几名唐家庄弟子走在虔婆之前，让她走在后头，几人上了二楼，接着，又熟稔地纷纷走入了一转角之处的房中，压根不需虔婆带路，似是常客那般，而当那几唐家庄弟子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时，她便坐不住了。
任关山已然顾不得那般多了，起身便欲追过去，可却被桌旁几人与身旁的姑娘拦上了，桌旁的几人顶着通红的面，个个举着酒杯，笑嘻嘻地对她道：“这位兄台，这便要走了？莫要走噫，再陪我等喝上几回，我等还未喝过瘾呢——！”
“是啊是啊，兄台不答应，我等便不让你走了！”
“就是，这点儿酒都喝不了，算什么男子！”
“来、来……我等再喝个几回！”
“……”
然被虔婆安来身边的那姑娘也是，举着酒杯，一直附和着几男子的话，还有意无意垮了肩衣，似在用这类之法挽留客人，不只如此，她口中还道着：“公子，是奴家哪处作得不好，惹您厌烦了么？公子您说出来，奴家可为公子改。”
“还有，那几位公子老爷也很是喜爱公子您呢，都皆欲跟您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公子不妨给个面子呢？”
任关山懒得推脱解释，一手拔了剑，指向桌上几人，他们见状，吓得面色苍白、大惊失色。
那姑娘更是，被其吓得几乎快晕了过去。
任关山歪了歪头，云淡风轻地道：“现下呢？各位公子爷、地主爷，还需鄙人陪你们喝酒么？”
这一幕动静甚大，吸引了很多台下的旁桌之人，此之画面落入众人眼中，令他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然要求任关山陪他们喝酒之人，无一不例外，皆吓得连忙摇头，更是在看到了她腰间玉佩之时，惊出满额冷汗，除他们之外的那些人，当见了充州平日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几人这般狼狈之样，心中自是快活，更有幸灾乐祸之意。
……
任关山一摆脱几人的纠缠，便上了二楼。
任关山据方才看见的一幕，一步步拐入了转角，又凭借各厢房的房中之声，寻到了他们所在的厢房，在确认无误之后，她结印作法，隐去自个儿的身影，穿入厢房。
厢房之中，一股刺鼻的香薰扑面而来，方才那虔婆与姑娘身上皆有，想来，应是这春风楼的招牌，任关山没太介然于此，但由于委实是太过刺鼻，她只得用袖口捂住，之后，又将目光转向桌边的几人，他们一人坐一边，身上还各自坐了一娇滴滴的美人，边喝酒吃菜聊天，边勾着她们下巴调戏。
任关山素来没什么耐心，也不欲当他们几人活/春/宫的观赏之人，於是，她便直接施法将他们都放倒，随后，她在门上了一道咒，以免有人突然入房打断，更是图个通衢快捷。
一切就绪之后，任关山方才现形于此厢房之中。
任关山暗聚内力，将额间的彼岸花花印逼了出来，绯红花印骤现，她使此釜底抽薪之法的几成功力，全数集于手中，二手各指尖瞬息冒出缕缕金线，她见之，将其二手伸向桌上几人，指尖弯曲，用此金线抽取他们的记忆。
一幕幕黑白记忆在脑中掠过、眼前闪过，任关山看见了他们的生平过往，在那记忆之中，有圆月的存在。
正如沧妩所调查那般，圆月原名唐平生，是唐家庄长老之女，她自幼便受最为高等的教育，所有唐家庄的弟子皆比不上她，有的弟子会嫉妒她、排挤她，有的弟子则会奉承她、讨好她，被她抽取记忆这几人正为前者，他们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即便圆月如何对他几人好，即便圆月如何在她的阿爹跟前求情与夸赞他们，即便圆月学到新剑法分享给他们，那几人皆是如此，从不会有更多的情绪，直到，圆月失踪了。
一幕幕画面至此忽而戛然而止。
任关山以为是内力不够，又使了几成功力，复而抽取，然她的身子却因这逆天之行，受之重创，她耐不住一般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但她只是随意抹去，不顾身体，欲要继续看下去，只因阿姊的死因线索她还未寻到。
可甫看未几，一道道低喃之声便撞碎了他们的记忆，更撞碎了她的溯忆之术，任关山脱力跪倒在地，又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而她耳边，是虚弱又黏腻的唤声——
“师父、师父……我好想您。”
春风楼是充州最大的酒肆［1］，酒肆之中，花色说书、膳食美酒，应有尽有，此地是充州各风流公子最喜去之地，也是各路江湖中人首一抉择的歇脚之地，自然，那些唐家庄的捉妖师也不例外，不论是风流也好，是歇脚也罢，他们从师门出任务，或是欲要风流快活一顿，皆会在此。
任关山于酒肆对面的故衣铺［2］买下一身男装，并替在了自个儿身上，随后，便入了那春风楼。
任关山一入了那春风楼，便瞧见了客满为患、济济一堂的一幕，她往里头走，各类喧闹嘈杂之声，便硬生生地撞入了她的耳中，与之而来的，是一浓妆艳抹、眉花眼笑［3］的虔婆［4］，民间又俗称老鸨、鸨母等，而现下，她身子左右微晃、摇曳生姿地向她走来，边走边道：“欢迎新客官啊，来春风楼是欲来听曲儿的，还是来看姑娘……”
当虔婆看见来者是个眼盲之时，口中所道之言，于此刻戛然而止，之后，她又开始打量起身前之人。
此人约摸八尺九身高，一身贵气玄衣，眼上蒙了一层
白布，布下的鼻梁、唇形算得上精致，只不过有些粗糙，似是历经过无数的风霜，应是习武之人，再往下看，此人腰间还别了两把剑与一块蛟纹玉佩，就这种种，眼前之人便非什么充州的那些个风流公子爷，而为那朝廷之人，毕竟，那蛟纹玉佩，可是只有皇室之人赏赐下人才会有的。
虔婆打量完，又很快恢复笑意与那副姿态，问道：“公子是来春风楼听曲儿、听书的罢？快里头请——”
任关山面不改色，道：“嗯，多谢。”
言罢，她便在虔婆的右手邀向之地，踏入了这春风楼，不过，她却不知，在她背过身，寻了较靠前的一位坐下之时，那虔婆便暗地里招来了一面容姣好、一身艳色裙袍的姑娘，虔婆嘱咐几言，跟在了她身后，似是有所图谋。
任关山大刀阔斧地坐于某一酒桌之旁，然她桌旁坐的要么是充州各家的风流公子爷，要么是欺压剥削百姓的地主，他们一身烟酒气，各自碰杯咧着嘴笑，觥筹交错之间，几人口中是道不尽的阿谀奉承，教人听了难免觉之虚伪，更觉之恶心。
任关山本就不喜这类地儿，现下，非得要在此地罢了，又要在听了这些违心的奉承之要，却得忍着。
若不是想打探那唐家庄之事，她断不可能来此地。
台上的说书之人说得起劲儿，台下的附和之声也时不时顺着那说书之人的话说，座上的任关山早已被灌了好几回酒了，她本还在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四下看那些唐家庄弟子的踪影，结果，还没看上几眼，便被桌上的那些公子爷与地主灌上了酒，她因不想打草惊蛇，只得被迫接受，而被灌着灌着，耳边便传来了一道女声，随之而来的，是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与周遭男子的调侃笑言，任关山蹙起了眉。
只见女子面带娇媚笑意，眉眼流转之间尽是风情，她扶着袖摆，低下身子，伸手为任关山酌酒，在这其间，那些公子爷与地主的调侃并未休止，教任关山奇怪的是，这姑娘却无任何反驳之意，就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皆未有，这类之地的人，还当真是逆来顺受，她眉头蹙得更深，因同为女子之身，她看不得她这般卑躬屈膝，欲想为她解围，可还未为她解围，视野之中便现以了那唐家庄弟子的身影，还是好几人。
任关山亲眼看见，那几名唐家庄弟子走在虔婆之前，让她走在后头，几人上了二楼，接着，又熟稔地纷纷走入了一转角之处的房中，压根不需虔婆带路，似是常客那般，而当那几唐家庄弟子彻底消失于视野之中时，她便坐不住了。
任关山已然顾不得那般多了，起身便欲追过去，可却被桌旁几人与身旁的姑娘拦上了，桌旁的几人顶着通红的面，个个举着酒杯，笑嘻嘻地对她道：“这位兄台，这便要走了？莫要走噫，再陪我等喝上几回，我等还未喝过瘾呢——！”
“是啊是啊，兄台不答应，我等便不让你走了！”
“就是，这点儿酒都喝不了，算什么男子！”
“来、来……我等再喝个几回！”
“……”
然被虔婆安来身边的那姑娘也是，举着酒杯，一直附和着几男子的话，还有意无意垮了肩衣，似在用这类之法挽留客人，不只如此，她口中还道着：“公子，是奴家哪处作得不好，惹您厌烦了么？公子您说出来，奴家可为公子改。”
“还有，那几位公子老爷也很是喜爱公子您呢，都皆欲跟您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公子不妨给个面子呢？”
任关山懒得推脱解释，一手拔了剑，指向桌上几人，他们见状，吓得面色苍白、大惊失色。
那姑娘更是，被其吓得几乎快晕了过去。
任关山歪了歪头，云淡风轻地道：“现下呢？各位公子爷、地主爷，还需鄙人陪你们喝酒么？”
这一幕动静甚大，吸引了很多台下的旁桌之人，此之画面落入众人眼中，令他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然要求任关山陪他们喝酒之人，无一不例外，皆吓得连忙摇头，更是在看到了她腰间玉佩之时，惊出满额冷汗，除他们之外的那些人，当见了充州平日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几人这般狼狈之样，心中自是快活，更有幸灾乐祸之意。
……
任关山一摆脱几人的纠缠，便上了二楼。
任关山据方才看见的一幕，一步步拐入了转角，又凭借各厢房的房中之声，寻到了他们所在的厢房，在确认无误之后，她结印作法，隐去自个儿的身影，穿入厢房。
厢房之中，一股刺鼻的香薰扑面而来，方才那虔婆与姑娘身上皆有，想来，应是这春风楼的招牌，任关山没太介然于此，但由于委实是太过刺鼻，她只得用袖口捂住，之后，又将目光转向桌边的几人，他们一人坐一边，身上还各自坐了一娇滴滴的美人，边喝酒吃菜聊天，边勾着她们下巴调戏。
任关山素来没什么耐心，也不欲当他们几人活/春/宫的观赏之人，於是，她便直接施法将他们都放倒，随后，她在门上了一道咒，以免有人突然入房打断，更是图个通衢快捷。
一切就绪之后，任关山方才现形于此厢房之中。
任关山暗聚内力，将额间的彼岸花花印逼了出来，绯红花印骤现，她使此釜底抽薪之法的几成功力，全数集于手中，二手各指尖瞬息冒出缕缕金线，她见之，将其二手伸向桌上几人，指尖弯曲，用此金线抽取他们的记忆。
一幕幕黑白记忆在脑中掠过、眼前闪过，任关山看见了他们的生平过往，在那记忆之中，有圆月的存在。
正如沧妩所调查那般，圆月原名唐平生，是唐家庄长老之女，她自幼便受最为高等的教育，所有唐家庄的弟子皆比不上她，有的弟子会嫉妒她、排挤她，有的弟子则会奉承她、讨好她，被她抽取记忆这几人正为前者，他们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即便圆月如何对他几人好，即便圆月如何在她的阿爹跟前求情与夸赞他们，即便圆月学到新剑法分享给他们，那几人皆是如此，从不会有更多的情绪，直到，圆月失踪了。
一幕幕画面至此忽而戛然而止。
任关山以为是内力不够，又使了几成功力，复而抽取，然她的身子却因这逆天之行，受之重创，她耐不住一般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但她只是随意抹去，不顾身体，欲要继续看下去，只因阿姊的死因线索她还未寻到。
可甫看未几，一道道低喃之声便撞碎了他们的记忆，更撞碎了她的溯忆之术，任关山脱力跪倒在地，又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而她耳边，是虚弱又黏腻的唤声——
“师父、师父……我好想您。”